第9章 一瓶顏料
計程車上，厲海從回憶中回過神來。
他拍拍前面司機的靠椅，“師傅，前面路口停一下，耽誤你一會兒。
“那兒有家文化用品店，看見了麼？
“就那個藍色大招牌，我去買點兒東西，就幾分鐘，你表打著等我一下，謝謝！”
……
下車，走進臨街的那家店，厲海問迎上來的店員：“有那種繪水粉畫的顏料麼，水性的。”
“顏料？有啊，先生要成人用的，還是兒童用的？”
“有什麼區別？我要瓶裝的，容量大點兒的。”
女店員一邊領著厲海去往店內開放式貨架的繪畫用品區域，一邊繼續介紹：
“都有大瓶的。先生要32色，還是64色？”
“不用那麼多顏色，單獨買幾個顏色不可以麼？”
“單獨顏色也有的，先生是補充用料的吧？那就買三原色，一般都用得快。我們有1升裝的大瓶，先生要買多少？”女店員指著貨架靠下的一長排PET塑膠瓶。
厲海彎腰拿起來一瓶，簡單看了下包裝，又在手上掂了掂重量，很快下了決定，“好吧，就這個，我買三瓶。”
付過款之後，厲海提著打著文化店logo的塑膠購物袋，快步走迴路邊的計程車，“師傅，麻煩你久等了，我們走吧，還是去環城路的那家骨科醫院。”
坐在後座上，厲海拉開袋子，看看裡面的三瓶顏料。
“紅色不行，他們見這個見得多了。藍色也不行，還是黃色吧，這個顯眼。”
他挑出黃色顏料，繫好裝有剩下兩瓶顏料的塑膠袋，把它塞到前面坐椅的下面。
厲海擰開手中黃色瓶子的蓋子，PET瓶口有一層紙膜。用指甲撕開之後，他往裡面瞅了瞅，鮮豔的黃色液體在晃動。
“嗯，不錯，是我想要的東西。”
想到它即將派上的用場，厲海嘴角揚起一絲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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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海戴著口罩，走進位於舊城區環城路的江州骨科醫院。
這家民辦醫院位居鬧市，周圍有不少老舊的小區，雖然是以骨科為主，但也具備二級甲等綜合醫院內科、外科、兒科、急診、老年病、醫學檢驗等密切關聯的臨床診療科目，服務於周邊以老年人為主的患病群體。
時間是週一上午，除了門口挎著伸縮棍的兩個制服保安，分診臺正與兩個老人交談的白衣護士，大廳裡，藥房和收費處，也有三三兩兩的等候人群。
厲海簡單環視了一下，徑直走向電梯間，摁亮母親一週前剛剛離開，內科所在的六層按鈕。
電梯裡沒有人，厲海緊了緊肩膀上的挎包，包裡的瓶子沉甸甸的。
很快到達六樓，電梯門一開啟就能看到護士臺，有兩個面無表情的護士正在忙碌著。
看到她們，厲海又回憶起了一件事情來：
母親在這裡住院期間，小妹有一次偷偷告訴他，她感覺這裡的護士，服務態度很不好。
母親的腿開始還能抬，後來漸漸不能動彈——她把情況反映給護士，來的護士也沒通知醫生過來檢查。只是聽小妹說原來的情況，簡單看過兩眼，連手都沒上，張口就解釋：
“這是正常現象。長期臥床病人，都會存在這種思想懶惰、不願意動彈的情況，你們家屬注意多給她翻身擦身，注意勤換紙尿褲就行。”
與此同時，這名護士還叫喚母親的名字：“張立清，你不是腳能動的麼，別害懶！動動腳。”
聲音很大，一邊還用手撥拉母親的腳。
……
小妹還說，她看過病房走廊裡掛的護理守則，母親上的是一級護理。
按規定護士通常一小時需要尋視病房的，但這些護士通常好幾個小時不見人影。
只是偶爾會拿個手持儀器，對著床頭患者銘牌，匆匆一掃，一句病情也不問，就來去如風地去下一間病房了。
……
“就別跟小護士一般見識了，她們也就是底層工具人，挺累的。”
厲海心裡想著，徑直向左側的醫生值班辦公室走去。
門是半掩的，厲海站住，伸手進包裡確認了一下，然後舉手敲門。
他的力氣有點兒小，裡面似乎沒聽到——
他輕推門伸頭進去，看到辦公矮隔間，有個白大褂對著電腦的身影。
於是厲海加大了敲門力度，那個身影回過頭來——
厲海推門進去，視角開闊，看到更多的身影，其中就有這些天，腦子裡轉悠過好多回的劉森林主任！
他正站著，一臉主任氣質地，跟一個女醫生討論著什麼。
厲海衝那個隔間轉頭看向他的醫生，微笑著點點頭，直接向劉主任走過去。
……
“劉主任，你好。”厲海衝他揮了揮手，走近之後還伸過手去。
一副患者家屬來找領導，面帶謙卑的微笑。
“你好，你是誰？找我有什麼事情？”
戴眼鏡的劉主任被人打擾，他停下和女醫生的對話，轉頭看著厲海，一點沒有握住他手的意思。
“劉主任，這麼快就忘記了？
“52床，張立清，做了右臂接骨手術，高血壓降不下來那個病人。”
厲海見他沒有握手的意思，毫無尷尬地收回了手，放在自己挎包處，繼續提醒道：
“就一週前，轉院到五院的那個。
“我母親已經確診為腦梗死，現在已經做完腦血管介入手術，病情穩定下來了。
“我是她兒子，今天特地過來感謝您的。”
……
“52床，張立清？一週前轉院的？”
劉主任扶扶眼鏡，疑惑地轉頭跟女醫生對望，“小王，是你的病人？”
女醫生仔細看看厲海的臉，皺眉，也疑惑地道，“不是！我最近都沒有手臂有傷的病人。”
“主治醫生是誰？你記得嗎？我是科室主任，通常不直接負責病人的。”劉主任問厲海。
“好像姓胡吧？沒有這屋子裡。”
“病情穩定了就好，沒其他事情你就出去吧。
“不用感謝，我們醫生的天職，就是治病救人。”
劉主任不耐煩地揮揮手，不再看厲海，而是轉頭去跟女醫生繼續說話，“小王，昨天24床的病人……”
……
“怎麼能不感謝呢，必須感謝！
“劉主任，要不是你當初吩咐，讓護士給我母親的強效降壓藥，她也不會腦梗啊！
“必須感謝你！劉——大——主任！”
厲海最後的稱呼，聲音加大，一字一頓！
同時，他將包裡，早已偷偷擰開的顏料瓶，拿了出來。
手握瓶子，衝劉主任上身甩去——
……
鮮黃的濁液，飛出瓶口，撲頭蓋臉，飛濺向對方的白大褂——
厲海還雙手握往瓶身，手指用力捏並搖晃……
滿瓶的液體，以更猛烈的方式從瓶口擠出——
劉主任脖子、臉、眼鏡和頭髮，都飛快地，沾上了鮮豔的黃色顏料……
……
場面不可描述，總之，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