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細陳茂功往日功
“我們今天好好敞開來談談心，我就想打消你心中的所有顧慮。”
李世勣始終惶恐昔日君臣之隙，這是他心中的隱痛，只好緘默不語，靜觀其變。
李世民慢慢小酌，突然有感而發：“朕遍觀滿朝文武，無有可與卿比肩者。”
李世勣不敢專美於李世民前，忙道：“陛下過譽，臣實不才，並沒有什麼大功……”
“不不不……”李世民連連擺手，“朕所說僅非功勳！”
“愛卿啊，你生平做過三大快事，朕至今記憶猶新。”
“三大快事？”李世勣不禁蹙眉有苦難言。
“臣實不自知。”本想就此岔開話題。
哪知李世民卻不願輕易放過他：“你有三事都絕非泛泛之輩所能為之壯舉。”
李世勣摸不清李世民為何要突然大加誇譽自己，忙遜謝：“臣實粗鄙武夫，戎馬一生，只知廝殺，無甚可談之處。”
李世民面容一肅道：“昔日你本姓徐，字懋（茂）功，是瓦崗……”
“臣有罪，曾從逆黨禍害於亂世。”李世勣慌忙跪下打斷道。
“起來！”李世民猛然喝道。
“再大驚小怪，真當朕不敢治你有罪？”
李世勣畏懼，只得紅著臉端坐好，就好像小學生在乖乖順從地聆聽老師教導。
李世民侃侃而談：“昔日瓦崗軍中，李密、翟讓生隙，李密於是排斥異己，一心要除掉翟讓。”
“李密最終設鴻門宴，約眾將飲酒，在席間殺死翟讓，如願以償。”
“而愛卿卻是翟讓舊部，與其甚相親厚，受此連累，被獨奪瓦崗大權的李密所忌！”
“當日李密兵敗於偃師，愛卿正鎮守黎陽，尚有兵馬，可以再戰。”
“但李密想起與你曾有舊隙，竟不敢到黎陽與你合兵，於是投奔我大唐——”
“可惜他白白罔顧了自己若大的半壁江山，這半壁江山本已到了你手中，怎知你竟將偌大地界拱手奉唐。”
“父皇知你是純臣，當即賜你姓李，錄入宗籍。此乃卿平生第一可敬之事！”
“陛下過譽。”李世勣不敢居功自傲。
但聽李世民記得這般分明，他心中暗自思忖：“只要自己日常謹慎恭順，皇帝還是會時常唸叨自己的好。”
“來來來……”李世民舉杯。
“為你這件快意之事，咱們同飲此杯。”說罷仰面喝乾迴歸御座。
皇帝都喝了，李世勣怎敢不喝？
還沒等他放下酒杯，又只聽李世民道：“單這第二件可敬之事，當年……”
看他酒杯尚空，李世民當即大聲吆喝：“你倒是把酒滿上！滿上啊！”
“李大將軍，請！”
主父幕受李世民所邀陪酒，為要拉李世勣下水，暢飲美酒，搞起氣氛。
他是早已落坐在李世勣席間座頭，此時恰好趕忙替李世勣再次把酒杯斟滿。
“李大將軍第二件可敬之事，下官卻是清楚得很，當年在瓦崗軍李大將軍乃是智囊軍師徐懋（茂）功，受瓦崗眾將人人敬仰。”
主父幕舉起酒杯，轉身致意殿上李世民，殿前李治和李世勣，搶著替李世民說道：“昔日趁著秦瓊之母六十大壽這一天，遠近東西南北好漢都來給秦母祝壽。”
“李大將軍你心念一動，為了將這些人緊密的團結在一起，才提議讓大家衝北磕頭，八拜結交，做了異姓兄弟。”
“當時號稱‘賈柳樓四十六友’，足足通共四十六條好漢。”
“那股豪邁之情，凝結成的一股大勢，豈是一般人可能成就和體驗？”
“內中又有一猛將單雄信，你們同歸翟讓，意氣相投結為兄弟，相約同生共死。”
李世民接了主父幕的話，微微點頭道：“偃師戰敗，你歸順我大唐，可他卻投降王世充麾下，從此分道揚鑣。”
“後來咱們兵圍洛陽，單雄信領兵出戰，有萬夫不擋之勇，驟然縱馬直搗黃龍，突破我中軍護衛，槍尖離朕近在咫尺，朕性命只在須臾之間。”
“所幸當時你正緊跟在朕身側，乃放聲大呼：‘阿兄，此乃愚弟主公也！’單雄信竟棄我而自退去。”
李世勣連忙插口：“陛下命世真主，洪福齊天，豈是可笑愚頑草莽所能輕撼。”
“不！他是顧念與你的舊情，故意放我一馬，此全賴你救駕之功。”
“全賴雄信重義，臣不敢自專有功……”
“不！”李世民大袖一揮。
“他待你義重，你對他又何嘗不義？”
“後來他與王世充俱被擒獲，你再三請求寬赦，並願以身家性命作保。”
“無奈軍法森嚴，不得寬宥。”
李世勣仰頭嘆息，甚是感傷：“雄信對我軍犯下殺孽太重，唯有殺之以告慰三軍之士！”
李世民也嘆道：“當日單雄信身亡，你們瓦崗昔日結義四十六兄弟倖存者眾，卻只你一人前去祭奠。”
“臨刑前你揮刀割肉以飼單雄信，誓以兄弟同生共死之情相約來世。”
“此乃卿平生第二可敬之事！”說著李世民再度舉杯。
“洛陽之戰，你我居功至偉，當年你我身披金甲，同乘戎輅告捷太廟，何等快哉！”
“喝酒，喝酒，你有故事我有酒，此等人生快事豈可錯過喝酒？”
李世民一個勁親自勸酒，李世勣推辭不掉，只得又喝了。
“英公，治也敬你是位重情重義的好漢子，還請滿飲此杯，治先乾為敬！”
李治在李世勣面前都只敢以晚輩自稱，又不失時機的向李世勣敬起了酒。
“還有第三件……”李世民窺便再次催促李世勣，“再滿上！”
主父幕趕緊又替李世勣斟酒，他這態度比對李世民本人似乎還更殷勤得多。
當然，他這是配合李世民和李治父子來算計李世勣的。
俗話說不敬席間主角的，多是主角的親信。
演戲演全套，就該這麼演。
連飲數杯，李世勣臉上已現微燻，酒壯形色，他漸漸不那麼拘謹了。
又聽李世民歷數他往事，俞發心中慷慨。
李世民舉杯蹙眉凝重道：“昔日玄武門……”
“嘩啦！”
李世勣陡然一驚，酒杯被他手足失措，掃落於地。
繼而，他起身一頭撲倒在地，再也不敢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