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趙桓已秘密出城
侯俊望著燃燒殆盡的天駟監,心痛道:“金兵一定就在城郊紮營。
左大人,請允許我帶兄弟們殺他們個措手不及,萬一成事,也避免城內人心惶惶。”
左子慕抬手製止道:“老侯,官家只有計較。
你我依計行事,萬不可自作主張。”
侯俊不解道:“這是為何?”
左子慕原不想解釋,但看他熱血烘臉,殺意大起,便隱晦道:“官家對議和十分厭棄。
之所以把守城之事交給李剛,皆因為李綱的武德無人能及。
你不妨想想看,官家連天駟監這等犄角之地的危機都能料到,何不陳兵郊外,將戰線推離城池?
金兵若真對開封城毫無威脅,此事過後,文臣們定會對此口誅筆伐,幾人敢再主戰?”
連珠炮似的發問,讓侯俊頓時恍然大悟。
驚愕道:“官家果然好計謀!
如此一來,武將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左子慕見他了然,回望燒成廢墟的天駟監,挑眉道:“金兵沒從這裡討到便宜,回去就會找郭藥師算賬。
罷了,此人兩面三刀,幾次易主,本就不靠譜。
待他們兵臨城下,讓官家親自處決了他,將他首級掛與城門之上,也好讓眾臣見識一下叛徒的下場。”
侯俊聽了後脊背一陣陣發冷。
不愧是皇城司之人,這做局做的詭譎莫測,懲戒其罪臣叛徒來,不僅取其性命,連骨頭渣都利用起來。
兄弟們打掃完戰場,把金兵屍首丟入火中。
煙霧中瀰漫起一股饞人的肉香,左子慕拿著匕首,割下一塊烤焦的腿肉,正要放進嘴裡。
侯俊哇地一聲,一瞬間,嘔吐聲此起彼伏。
左子慕把那滋滋冒油的腿肉隨手一丟,吃吃笑道:“看你們這膽色,我不過是想聞聞看而已。”
侯俊吐得膽汁都沒了存餘,拍打著胸口道:“左大人,你們皇城司的人,真是一群魔鬼!”
左子慕對他的“誇讚”很受用!
“與惡龍鬥,那就惡與龍;與鬼鬥,那就比鬼還要陰惻幾分,若沒這份心力,也幹不了這活兒!”
左子慕找到自己的馬,剛翻上馬背,天空飄起了雪。
大片的雪花覆蓋在忽明忽暗的闇火堆上,像一隻只晶瑩剔透的靈蝶,與火相擁,相融,劃成水氣,瞬間不見了蹤影。
騎兵們都躍上馬背,跟隨左子慕和侯俊一紅一黑的披風,打馬往開封的方向奔去。
夜色瀰漫,一場大戰已經在人們的睡夢中拉開帷幕。
在距離開封五里之地,侯俊打馬往左側密林,左子慕馬速不減,徑直向前疾馳。
他剛來到酸棗門外,一個親事官慌張道:“左大人,燕王和王妃都不見了。”
“什麼?”左子慕擰眉厲喝。
那親事官剛入皇城司不久,還未經探事司安排過巡城的差事,除了左子慕,在明面上是個極新的面孔。
見他戰戰兢兢,左子慕下馬,拉他來到城牆下,“何時發現的?”
男子道:“就在剛才,半炷香前。小的發現燕王府後廚今日沒有煎藥,所以起了疑心。
偷偷溜進去寢殿,才發現裡面爐膛冰冷,似是多日未曾住人了!”
左子慕不死心,追問道:“其他偏殿呢?有沒有審問下人?”
“偏殿也無人。小的抓了一個下人,百般恐嚇才得知,大開城門那日,燕王和王妃就喬裝成百姓走了。”
左子慕心底一沉,扶住城牆才穩住身子。
糟了!
趙楷登基後,最關注的兩件事,一是郭藥師此人的生死,二就是燕王府的動靜。
他千叮嚀萬囑咐,沒想到在這個緊要關頭還是出了紕漏。
親事官涉世未深,見他慌亂,當即哭泣道:“都怪我,都是我的錯。
我要是早些進去看看,也不至於今日才發現。
大人,帶我去官家面前,我一人擔下罪責,絕不連累你。”
左子慕抬頭打量他,見他生的臉若桃李,眉眼清秀。
若不是一襲玄色金邊服襯得他略顯陽剛,這麼梨花帶雨一哭,竟有幾分嫵媚之相。
皇城司捅了這麼大簍子,不管誰去頂罪,他這皇城使都難辭其咎。
趙氏皇族的男兒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可能連他們自己都沒有察覺。
那就是他們對一切美的事物都毫無招架之力。
好看的圖畫,規整的詩詞,造型獨特的石頭,扭曲蜿蜒的虯枝,甚至一棵奇特的草,一汪清澈的泉,都會讓他們心情大好。
在這人臉上打量片刻,左子慕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的在家裡排行老九,就叫雲九。”他垂頭喪氣道。
左子慕斂去眸色,“雲九,隨我入宮,把你在燕王府所見,事無鉅細說給官家聽,你若有罪,我也逃不了。
你若無罪,那我也無事。走吧!”
從旁門進入,雲九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灑了一路。
趙楷從夢中驚醒,朱璉那張悽絕的臉,再次向他告別。
袁寶睡眠淺,聽到龍榻上猛然一抖,帷幔裡傳出嘆息聲。
他一骨碌爬起來,道:“官家,這才不過睡下半個時辰,是又做夢了?”
趙楷撐起身子,挑開帷幔,啞著嗓子道:“口渴,拿點水來。”
袁寶端來一特製保溫杯,遞到他手裡,畢恭畢敬垂手立在一側。
趙楷喝了水,正要躺下,只聽門外一小黃門突然道:“左大人,官家早已歇下,您還是明日再來吧!”
一沉穩聲音道:“不可。此事不能耽擱,請公公代為通傳。”
聽出是左子慕,趙楷打了個呵欠,道:“袁寶,讓他進來!”
袁寶應了一聲,轉身挑亮了燈燭,迅速去開門。
想到是天駟監有了新動向,趙楷嘴角微勾,扯過大氅披好,下了榻。
見左子慕身後還跟著一人,他湊近些,往雲九臉上瞧了瞧。
見他淚痕未乾,狐疑道:“子慕,你深更半夜來看朕,一定不會是壞訊息。”
雲九噗通跪了地,又抽噎起來。
左子慕嘴角抽動,看了一眼五官亂飛的袁寶。
袁寶意會,俯身道:“官家,小的去取些熱水來。”
他出了門,順帶把兩個小黃門也一併帶離了福寧殿。
左子慕一甩袍角,跪地道:“官家,燕王和王妃在城門大開那日,扮做百姓出城了。
請治臣失察之罪!”
雲九的哭聲戛然而止,向左子慕側目,結結巴巴道:“不是這樣的,左大人吩咐小的看緊燕王府,還不能讓他們察覺。
是小的疏忽,這才鑄成大錯,與左大人無關,請官家明察!”
趙楷當什麼大事,趙桓怕死了登基,都能撒潑打滾。
聽到金兵已過河,就算是不出城,也巴不得挖個地洞,一頭扎進去。
“起來吧!”
趙楷坐在椅中,“還當是什麼大事,他們一家子哪有個身子骨好的,就算出了城,多半也是在哪裡貓著。
你們的態度朕很欣賞。
明日帶人追過去,再把人帶回來便是。”
左子慕有些意外,但想到之前的猜測,便坦然起身,給雲九投去一個令他安心的目光。
“官家,如你所料,天駟監在半個時辰前,剛被偷襲。
兄弟們無一傷亡,殺金兵三十。
只是,金兵放了火,那裡已成一片廢墟。”
他小聲說著,一頓有一頓,唯恐趙楷一時難以接受。
沒想到,趙楷擊掌道:“哼,果然不出朕所料!如此甚好,明日讓金兵嚐嚐朕的厲害!”
兩人只顧交談,沒注意到雲九眼睛一瞬不瞬盯著趙楷,幾乎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