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皇太子趙桓拒不受封
臘月二十三日,原本要祭天的儀式已被取消。
延福宮宣召眾大臣前往,趙官家臉色蠟黃,謝倚在御塌上,長吁短嘆地往眾人臉上打量。
梁師成不失時機地端來一碗藥湯,官家顫抖著用左手接過,不小心灑在了明黃色的龍袍上。
少宰王黼上前一步,關切道:“官家召見臣等,是否有要事相宣?”
梁師成接過空碗,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緩緩退至一側。
趙佶唇色乾白,張了張嘴卻一句話都沒有說出口,他右半邊身子機械挪動。
左手吃力搬著右手臂,放到御塌一旁,左手顫抖著伸向梁師成。
一眾大臣面面相覷,一時間竟看不懂這官家到底玩的什麼花招。
梁師成把空碗放在一個小黃門的托盤上,側身一轉,捏著嗓子道:“來人,筆墨伺候!”
王黼大氣不敢出,因為他昨夜剛買通了東宮的一個御膳房的小太監,對皇太子的飲食中做了點手腳。
今日便如趙楷所料,官家似是要宣告傳位遺詔了。
延福殿地龍火旺,熱氣氤氳,他手心冒汗,額頭上也溼漉漉的。
身旁的李綱瞅了他一眼,鼻孔裡哼出粗重的氣息,一臉鄙夷。
就在這時,趙佶手握筆桿,用左手在紙上吃力地寫道:“朕已半身無矣,如何再決大事?”
王黼定睛一瞧,憋著的一口氣緩緩而出。
他心中暗道:看來,此番召集大臣前來,是為商討大統繼承人的,只要他還沒有直言,鄆王就還有機會。
但是除了他之外,其他臣子都沒有想到,前天摔的那個跟頭,竟然會留下這麼大的後遺症。
看著病重如斯的趙官家,彼此都交頭接耳,半晌無語。
趙佶見烏泱泱的大殿內全無對答,只好再掀起眼皮看向梁師成,筆墨蘸飽,塞到手中之後,他提筆寫到:“眾卿意下如何?”
王黼垂眸耷眼,盯著腳尖,心中不由暗暗為鄆王叫好。
大廳內一陣唏噓後,瞬間鴉雀無聲。
趙佶乾著急,阿巴阿巴張著嘴,正要發怒,突然想到自己還在裝病,只好咂咂嘴,繼續沉腕徐徐走筆。
王黼緊張抬頭,留意著他的行筆走勢。
第一個字結束後,他不由倒吸一口冷氣,那是一個“皇”字。
第二個字,左側起筆,筆鋒右撤,很明顯是一橫。
王黼心中咯噔一下,正要邁步啟稟,一個小黃門突然步履匆匆入了大殿。
他行過禮,急切道:“官家,皇太子抱恙來請安,正在外面候著呢!”
趙佶聽了倏地坐了起來,朗聲道:“宣他入殿!”
眼看裝不下去了,趙佶尷尬地看著一眾臣子,抽動著嘴角,輕咳一聲道:“朕忽然發覺好多了!”
趙桓跨步入殿的那一剎那,十幾道目光投到他身上。
他吞嚥著口水,看著榻上滿眼期待的目光,眸色倏地就淡了下來。
昨夜朱璉哆哆嗦嗦,胡言亂語一整宿,嘴裡還嘟嘟囔囔一首詩,其中“沆落異鄉”,“速死為強”,聽得他心驚膽顫。
他接到過樑師成遞來的訊息,說太原被圍,緊急求援。
他雖生性愚鈍,沒有遺傳到父皇的文藝細胞,可是他不是傻子。
此時就皇帝位意味著什麼,他哪有能力收拾這樣一副爛攤子呢!
更何況剛才父皇底氣十足,眼神清亮,根本就還沒到傳位的地步。
不管是他還是整個東宮上下,壓根也沒有做好提前繼承皇位的心理準備。
他緩步上前,看到紙上未完成的第二個字,跪拜在地,雙手伏地,叩了個大禮,“父皇,孩兒無能,如今夜不能寐,請父皇收回成命。”
趙佶禪位之心已決,之前被趙楷一頓詭異說辭忽悠的動了心,可是此時見自己欽定之人竟當著大臣拂他顏面。
情急之下,只好故技重施,身子一歪,右手握成雞爪,口眼歪斜不能言。
大殿上一陣嘈雜,梁師成慌忙大叫著喊太醫。
就在眾人以為皇太子大禍臨頭時,他突然急促喘息了幾下,翻了個白眼,咣噹一聲一頭栽地不起。
延福殿登時亂作一團,就連王黼都沒有料到,趙桓與皇位只差一步之遙,竟然會拒絕的如此堅決。
自從趙桓入內,李綱從頭到尾都沒有情緒波動,看到大臣們奔走呼告,小黃門手忙腳亂的樣子,他眼中只有哀傷。
王黼好奇地斜睨他,小聲道:“李少卿,你這是何意?”
李綱仰了仰頭,喟嘆道:“大水來襲,若中流砥柱垮塌,橋何以為支?”
王黼靈機一動,“此柱不成,另有良材,何愁橋無支撐呢!”
李綱目不轉睛盯著他,半晌才反應過來,嘴唇蠕動了幾下,終究沒有搭話。
王黼也不著急,搖頭晃腦惋惜道:“強扭的瓜不甜,這可是大家都懂的道理啊!
可是如果只有甜瓜才能救人,咱們何必選個苦瓜,唉!”
趙佶父子倆被小太監們分別抬了下去,墨汁灑了一地,漸漸往地板滲透,好像一灘乾涸的血跡。
大臣見狀只好暫時告退。
他們還沒走出延福宮的宮門,東華門外的鄆王府已經得到了訊息。
朱鳳英杏眸盈盈,既激動又害怕,她想的是,如果東宮放棄皇位,鄆王將來不可限量。
這樣一來,她身為正妃,背後有朱家及姻親支援,一定會是皇后。
想到趙楷昨日看向姐姐的眼神,她心頭一陣暢快。
除了姿色,她終於在地位上要超越姐姐了。
趙楷吃著小點心,不經意間瞥見朱鳳英暈紅的臉頰上竊喜的表情,不知為何竟有些許厭惡。
厭惡別人這點不打緊,繼而厭惡的卻是自己,這讓他心生焦躁,隨手就把蜜餞扔在了桌上。
輕微的響聲之後,朱鳳英斂了斂神色,狐疑地看向他,輕聲道:“東宮昨夜不太平,許是諶兒又病了,不如我去瞧瞧?”
趙楷宮鬥戲看得多了,這女子的小心思他一眼就看穿了。
這哪裡是去慰問,分明就是為了打探口風吧。
趙桓當眾拒絕,太原岌岌可危……皇位的禪讓聖旨雖還未下達,但趙楷已經聞到了龍椅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