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月亮之光
戚老頭是一個乾瘦老頭。
有一種風雨飄搖的乾瘦。
身體裡卻長出一股斷崖青松的霜氣。
他走過的地方，一種空氣斷裂的氣息。
所有的爭吵、鄙夷，以及驕傲，都變成了一種低壓、窒息。
喬辰身體顫了一下，目光透射出一股恨意。
戚老頭從他身邊經過的時候，不經意的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令喬辰不由自主的低下了頭，恭敬的說了一聲：“戚老好。”
“嗯，”戚老頭眉頭皺了皺，眼角向上一挑，沉沉的說了一句，“你現在成了當家人了。”
這話說的喬辰一抖擻，但他骨子裡那股傲氣令他不肯認輸，短促的說了一句：“是。”
“好。”
戚老聲音很低，卻有力量，令喬辰第一次心生懼意，不由自主的後退半步。
其他人也全部禁聲。
戚老緩緩的走到位置，慢慢的坐了下來，掃視全場，咳嗽了一聲。
聲音不大，足可以穿透每個人的耳膜：“小莫，可以請出來了。”
莫向東今年七十一，但在一百零二歲高齡的戚老面前，依然是個孩子。
助理快步跑出去，很快就拿了一幅畫回來。
喬辰的助理小聲說：“董事長，這可怎麼辦？就算他們手裡的是假的，只要那個老頭說是真的，在場的人誰敢反駁呀？”
喬辰陰沉著臉，非常難看，胸口一起一伏。
過了一會兒，他咬著牙齒，低低的說了一句：“這個老不死的居然還活著，沒想到莫向東居然把他給搬出來。不過他既然沒死，當年的仇就一併報了。”
扭頭對助理說了一句：“你在這裡盯著，有什麼事情隨時向我報告，我去把東西取過來。”
助理大驚：“可是如果這樣的話，段天福的那個事情就洗清了。”
“哼，”喬辰冷冷的說，“他以後的路還長著呢，不過我爺爺因為這個老不死的一句話丟了性命，所以此仇非報不可。”
喬辰說完轉身就走。
喬宗榮看到喬辰急忙忙的進來，剛問了一句：“你不是在展廳嗎？怎麼回來了？”
喬辰不耐煩的說了一句：“好好吃你的飯吧，少管閒事。”
保姆嚇得趕緊喂喬宗榮吃飯，小聲勸他：“老爺，別說了，咱先吃飯吧。”
喬宗榮默默的看了一眼喬辰的背影，對保姆說：“我不吃了，你推我去書房。”
喬辰出來的時候喬宗榮已經不在餐廳了。喬辰有些落空，但還是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眼神中多了一絲堅定：他已經老了，只有我才會給喬家希望。
展廳內，一些人在圍著那幅《愛痕湖》觀望。
來這裡的人都是行業內的高手，無論真偽多少都會看出一些端倪。
這幅《愛痕湖》紙張和落款顯示都是真跡，但是圖中的一些部分看上去有些不舒服。
這一點幾乎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出來了。
只是因為戚老在這裡，沒有人敢擅自發表自己的見解，他們互相在人群中尋找著不同的目光，想確定一下心中的狐疑。
顯然每一個人的想法都一樣，所有人都明白，今天的夜晚是一個不一樣的夜晚。
因為即使一個人臨摹到超高水準，也不可能達到完全一致。
更何況水印是真的。
戚老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彷彿一座雕像，冰凍了這裡的空氣。
喬辰的助理坐立不安，不停的走來走去，又不時的看著手機。
直到喬辰走進來的時候，他趕緊小跑著衝過去，低聲說了一句：“落款是真的。”
“怎麼可能？”喬辰的手抖了一下，差一點把手中的畫框落在地上。
幸好助理又趕緊補充了一句：“但是畫筆看上去不大像，好像是臨摹的。”
“你不早說。”
喬辰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後直挺挺的走到大廳的前方，二話不說，直接把手中的《愛痕湖》拍在莫向東的面前：“真跡在這裡，你們有什麼可說的？”
他用一種居高臨下的神態看了一眼戚老，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月亮的光芒透過三十幾層的大廈，撒落在他的身上，他就是今夜的月亮之光。
人群中開始沸騰起來。
對戚老的敬畏像是拉開了一道裂縫，慢慢的炸裂起來：“是啊，他都這麼大年紀的人了，誰能保證他不老眼昏花？”
“就算他以前是張大千的弟子又如何？也不過是個掃地僧，並沒有拿出手的作品，這些年也不過是依仗著張大千的名頭譁眾取寵罷了。”
“就是，老而不死是為賊，像他這種年紀的人，就應該老老實實的待在家裡等死，不應該再出來拋頭露面的。”
無論下面的人如何紛說，戚老的表情始終淡淡的。
等到喬辰的目光殺向他這邊來的時候，他對旁邊的段天福說了一聲：“小夥子，扶我一下。”
段天福小心翼翼的扶他站起來，戚老叮囑他說：“扶好了，我年紀大，骨頭脆，萬一站不好容易跌跤，跌壞了可就沒命了。”
段天福讓他唬得不輕，用力的抓住了他，生怕他跌倒。
萬一跌壞了他可承擔不起。
戚老清了一下嗓子，微微一笑，讓人把喬辰拿來的那副《愛痕湖》同樣掛了起來。
剛開始的時候，莫向東的《愛痕湖》雖然大家都明白哪裡有些不對，但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可是兩副《愛痕湖》同時掛出來，高低立現：莫向東的那一副《愛痕湖》的線條之中，出現了明顯的失誤，流水似乎遇到了障礙。
重重的山巒之中，有一處迷霧，只出現在山脈中的某一部分，看起來非常的詭異，像是不小心塗抹上去的，又像是不知道被誰畫壞了。
但是喬辰手中的那副《愛痕湖》，流水波瀾壯闊，一傾到底。山巒重重疊疊，迷霧似隱似現，讓人有一種神仙迷宮一樣的感覺，令人心曠神怡。
喬辰得意洋洋的對戚老說：“現在你有什麼話可說的？就算那幅畫有張大千的落款，你是張大千的弟子，偷拿了他的印鑑也不一定。”
聽到這句話，戚老忽然間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