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悲歌(六)
夜深沉,子時一刻,天空中積雲終於在這一刻爆發,豆大的雨點噼啪砸落,打在人身上生疼。千峰山主峰之下,黑暗的叢林中隱藏著一把又一把的利刃,它們冰冷,鋒利,而且無情,除非折斷,否則沒可能令它們失去鋒銳。
這些利刃數十年如一日在磨礪自己的劍鋒,只為了有朝一日能飲滿敵人的鮮血,聆聽仇人的慟哭。
轟隆一聲炸雷在頭頂炸響,慘白的驚雷在這個瞬間將整片天空照得雪亮,陸冠達的大兒子陸子遠猛地抬手發出訊號。
唰!唰!
蒼雲派的利劍從腰間出鞘。
默默無言,前面的人朝前走,後面的人就會立馬跟上,今晚沒有什麼江湖正道,他們就是來突襲地方大本營的!
抱著必死的決心,直到只剩最後一人。
沾滿雨水的草地被踩的沙沙作響,黑衣弟子的疾馳在子時一刻的黑夜中,朝著山頂而去,他們像一群絕望的野狼,即將和對手展開殊死較量。
魔尊樓內,悠揚的琴音嫋嫋,化作一道道看不見的音弦從主殿中飛出,這些由內力構成的特殊音弦會準確反饋敵人的訊息,是景奇文的獨門絕技,名叫【琴音探花】。
花如雪等幾位門主坐鎮魔尊樓,等待最後一刻來臨。
景奇文睜開雙眼,指尖琴音變換為更加激烈的音色:“來了!”
花如雪飲下最後一杯酒,隨即起身,拔劍朝著外面的雨夜走去。
陰葵門門主範永年戴好手上的鉤爪,冷笑一聲:“如果能和陸正清對上一把,也算此生無怨了。”
花如雪走進雨中,雨水立刻淋溼了她的衣衫,輕薄的衣裙緊貼在雪白的肌膚上,把她的玲瓏曲線展現得淋漓盡致,更多了一種放浪的魅惑。她抬手:“他們來了,給我好生照料他們。”
“是!”
所謂的照料,在蒼雲弟子靠近魔尊樓的一刻就已經開始,摻雜著毒物的陷阱早已佈置好。沒有預料到對方有所防備,走在前面的蒼雲弟子甚至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毒箭射中了胸膛,當場斃命。
陸子遠沉聲道:“衝進去!”
這個決定可謂有勇無謀,景奇文以琴聲變化,給門中眾弟子下令,一輪箭雨齊射自院落中飛出,正好落在蒼雲弟子之中。
陸子遠走在最前,眼見身後弟子中箭怒不可遏,帶著身邊幾個人直接衝進了院中,當然,等待他們的,是五門高手的圍堵,是五倍於他們的高手。
陸子遠手臂被箭矢劃破,傷口不停流血:“哼,天下第一大派,果然名不虛傳,在我們蒼雲也插了內奸嗎?”
範永年的鉤爪在燈火之下閃著寒光,他冷笑:“就憑你們蒼雲?呵呵,配麼?”
陸子遠此時竟也笑了:“老傢伙,你還不知道吧,我已派人前往你陰葵門,此時已經殺到血流成河了!你當我蒼雲真的沒人嗎!”
範永年目眥欲裂:“你說什麼!”
當下,看範永年就要回門派救援,陸子遠哪裡肯答應,仗劍而刺,同時招呼攻進來的手下眾人:“放炮,攔住他們!”
嘭嘭嘭!齊刷刷的槍聲響起,聖教弟子立時倒了一大片。
“該死,是朝廷的飛火槍!”黑暗中有人低呼一聲。所謂飛火槍,就是老式的長管式火銃,在過去冶金不夠發達的時候,以巨竹筒為炮膛。而中原地區的冶金鍛造水平暗中有遺留科技作為支撐,發展迅猛,這種飛火槍已經使用合金鍛造,缺點是上彈時間長,而且雨天效果極差,極容易啞火或是炸膛。
不過這一發提前準備好的射擊已經起到了奇效,突如其來的一輪射擊當即擊中一排人,令蒼雲一方氣勢大振。
陸子遠一邊和範永年纏鬥,一邊指揮眾人:“後方上彈,前方插入!”
相比於尋常門派弟子,陸子遠身為朝廷背景的蒼雲傳人,略懂一些兵法指揮,所以他分兵去陰葵門,以大量火油火燒陰葵門。
範永年急火攻心,招式一招猛過一招,而陸子遠一心要拖住對手,只與範永年纏鬥,且戰且退,招式以守為主。
旁邊,殺聲震天,範永年眼中幾乎有火噴出,陸子遠正欲出言諷刺對方,忽覺胸口陣痛,內力凝滯,手上動作也為之一頓。蒼天見證,生死關頭陸子遠體內毒性發作。
陸子遠驚恐的看向自己被箭矢劃破的手臂,憤怒不甘的看向範永年:“箭上有毒!”
滿頭白髮的範永年幾乎化作一道白光,鉤爪劃破了陸子遠的小腹,在其腹部留下觸目驚心的創口。範永年一腳踹在陸子遠的身上,將其放倒在地:“現在才知道,晚了!”
花如雪在蒼雲門人之間遊走,以自己功力優勢攪亂對方陣營,以此來減少己方傷亡。她以餘光看到範永年殺了陸子遠,又見範永年腳下一蹬,離開院內。知道範永年是急著回門派之中檢視情況,也沒有阻攔。可緊接著,範永年的身影就以詭異的姿勢從院外倒飛回來,準確的說,是被人以蠻力打回來的!
見此場景,花如雪心下一驚:難道是陸正清?!
範永年模樣狼狽的倒在地上,剛想起身,卻吐出一口鮮血,他指著門外,聲嘶力竭:“穆羅!”
自門外走進來一名壯漢,這漢子身高八尺有餘,光頭長髯,赤著上身,胸前掛著一串由小拇指指骨組成的指骨念珠。此人乃天罡門門主,惡佛穆羅!就是那個將氣絕元天和打成重傷的人。穆羅冷眼瞧著地上的陸子遠,又瞧了瞧範永年:“你以為,蒼雲真的是來自殺的?”
範永年捂住胸口:“穆羅,你想叛變嗎?”
“叛變?呵呵呵。”穆羅呵呵笑了兩聲。
自穆羅魁梧的身子後面走出一個男人,見到此人,所有人都是一驚:“劍尊右副使?!”
劍尊右副使和劍尊左副使乃是一對雙胞胎,自左副使失蹤以後,右副使便下落不明,原來他已經和穆羅站在了一起。劍尊右副使冷眼看著眾人:“不,叛變的是你們,勾結蒼雲劍派,突襲魔尊樓。而我們,則是誅殺叛徒的聖徒。從此之後,聖教之中,再無你們三門。”
穆羅高傲的看著諸人,道:“獸皇門和玄焰門的人,你們還要跟著這三個叛逃者嗎?我可以告訴你們一下,陰葵門已經不存在了,已經被燒成了灰。老傢伙,你多年的心血被我一把燒了個乾淨,怎麼樣,很驚喜吧!”
“穆羅!”範永年受激不過,衝了出去,鉤爪雪亮。
穆羅運氣於掌上,單掌揮出,強勁的內力竟然震開周身的雨水,氣勁化作一道巨掌,只一掌,便將範永年轟得倒飛出去!
範永年如同斷了線的風箏,向後倒飛,摔在大殿門前。景奇文從殿內走出,上前查探範永年的傷勢,範永年猛地抓住了景奇文的手臂:“不能……背信棄義!”
說完,範永年口吐鮮血,脖子向後垂下。
景奇文氣的渾身都在顫抖:“穆羅……你瘋了嗎,和蒼雲的人合夥對付聖教!真的以為我們好欺負嗎!”
穆羅放聲大笑:“二十年前,劍尊剛剛上位的時候我就在想,憑什麼是他,為什麼不是我!別以為我不知道他的武功是哪來的,我比你們清楚得很!江湖劍絕,笑話!我流的汗比他這輩子喝過的水都多。”穆羅看向自己的手掌:“二十年了,我終於等到了這一天,成就我大業的這一天!”
花如雪眯著眼,看向雨幕之後的穆羅,不安的問:“劍尊……劍尊離開難道跟你有關?”
穆羅冷哼:“他中了我的【摧魄掌】,即便表面上看不出什麼,也是經脈受損,功力不再。”
眾人當即心下一寒。
穆羅對另外兩位門主說:“獸皇門和玄焰門,站隊的時候到了。我想你們應該知道怎麼選吧,現在我天罡門弟子全員圍攻與山下,只要我一聲令下,他們就會拉著火器和毒器上山。”
獸皇、玄焰兩門自來就與天罡門走得近,此時聽穆羅這麼說,竟然立刻倒戈,幫著蒼雲弟子反圍住花如雪一干人等。
穆羅掰著手腕,貪婪的看向雨中溼身的花如雪:“花掌門,我也可以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答應替我生個兒子。哈哈哈!”
劍尊右副使也發出奸笑:“一個怎麼夠,花掌門這麼美,一定要她多生幾個才行。”
花如雪羞怒不已:“穆羅,你這個小人!”
“小人?你們以為龍子陽就是什麼正大光明的君子嗎?他為了江山拋棄妻子,二十年不曾見過自己女兒一面,我想你們都不知道吧,龍子陽有個女兒。”穆羅嗤笑。
眾人從來沒聽說過此事,一時間竟沒反應過來。
穆羅揮手:“動手吧,把花如雪給哦留下,其他的直接殺掉!”
廝殺立刻打響,利劍在午夜撕破了雨幕,刺穿另一具肉體,鮮血和雨水混在一起,深入花池的土壤中,滋養花草。
穆羅與花如雪交手可謂巔峰碰撞,二者之間一雙肉掌與劍鋒竟然有來有回。門派所限,花如雪無從接觸感情,這顆心一生都沉浸在武學之中。二者交手你來我往,短短一會兒竟然交手不下百次。越是與穆羅交手,花如雪這顆心就越是往下沉,無論她招式迅猛,亦或是綿柔,對方都能輕鬆將她的劍攔下,她的招式就像是打在棉花上一樣,使不上力。
畢竟,那可是打傷了劍尊的人。
穆羅獰笑:“花掌門,今日良辰吉日,你我二人何不共飲一杯?”
花如雪啐了一口:“沒門!我就是死,也不能讓你碰我一根頭髮。”
“由不得你!”穆羅欺身而上,掌風帶起一道勁風,破雨而來。
花如雪運起內力,直劍刺向對方手掌,她料定對方會閃,怎料穆羅不閃不避,竟然以肉掌對攻花如雪的劍。
噹啷一聲響,花如雪的心沉入谷底……
花如雪的佩劍斷成兩截,落在地上,劍身上的那道光亮的銘文漸漸暗淡下去,最終熄滅。
穆羅慢慢走到花如雪身前,抓住花如雪的兩隻手,像提著畜生一樣將花如雪提起來:“花掌門,這下你沒法阻止我了吧。”
花如雪淒涼一笑:“跟我圓房,你就不怕被我弄死?”
穆羅冷笑,一拳打在花如雪的小腹,正中丹田位置,花如雪哇的吐出一口鮮血。穆羅道:“沒關係,我只要廢了你的武功,就行了,你若是敢日後反抗我,我就挑斷你的手腳筋,讓你安心專注的給我生孩子!”
花如雪滿心屈辱合上了眼,準備尋找時機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