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雨中薩克斯
吳穹沒說話，他的視線從地面延伸到了天空，東南風吹拂著天空的陰雲，太陽被堪堪籠罩住。
他收回了視線，轉頭朝著亞瑟微微一笑：“先不著急。”
亞瑟也抬眼朝著窗外望去，天氣似乎正要起變化。
“要下雨了。”亞瑟臉色微微一變說道。
“我等的就是雨。”
最好是一場雷雨，磅礴雨聲能相對程度的阻隔喪屍們的聽覺，遲緩他們的行動，而雷聲就更不必說了，雷霆驚蟄，地面上的喪屍們會被雷鳴震顫的如同無頭蒼蠅。
此時已是春夏交際，雷雨天氣往往能綿延很長時間，一旦真的下起雨，車子行動起來要方便許多。
“而且……”吳穹嗅了嗅身上難聞的味道，“我也需要洗個澡。”
自來水是斷掉了，可天上還有雨水，簡單的過濾沉澱加熱，拿來做日常用水是沒問題的。
廚房的燃氣早已斷掉，供熱的是用磚塊搭成的簡易灶和木柴木炭，要將洗澡水燒熱還需要一些時間，吳穹重新跳下地洞，將食物帶給了無牙。
外面陰雲籠罩，已經不見日頭，卻依舊沒有要下雨的意思。
“老、老大”無牙吃過麵包喝過水之後，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吳穹，“你真的打算和那些人合作嗎？”
平日裡吳穹對無牙的話總是不置可否，不過此時卻別有深意的笑了笑。
“不過是為了活下來罷了。”
為了生存，仇敵可以攜手同行，親人也能反目成仇，沒什麼奇怪的。
那些都談不上仇敵，為什麼不能合作呢？
無牙看了看吳穹，又有種細思極恐的感覺。
“他想要和那些人合作，該不會把他們當成了活著的儲備糧吧？說不定哪日老大和自己餓極了能……”
無牙打了個哆嗦，不敢細想下去，他注視著吳穹眼光裡洩露出的若有若無的森寒打了個寒顫。
洗過澡，換上亞瑟的舊襯衫，鏡子裡的“盧瑟”到有幾分英俊的模樣，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胖子都是潛力股。
吳穹微微一笑，他從浴室裡走出來，正好聽到門外鼓掌的聲音。
門外響起微弱的雷鳴聲，天空似乎醞釀著怒意，此刻還引而不發，下午五點的時間，天色已經暗沉了下來。
亞瑟站在客廳的中央，手裡拿著薩克斯管。
吳穹已然明白亞瑟說的“引開喪屍們的辦法”是什麼。
音樂聲同樣能壓蓋住引擎的聲音，牽動聽覺極其敏感的喪屍們的神經。
小女孩安吉拼命朝著亞瑟鼓掌，她的母親也跟著微笑鼓掌，其他人雖然沒有表示出對音樂的熱情，卻也都安靜的看向亞瑟，他似乎即將開始演奏，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亞瑟微微回頭。
“保留節目。”他拿起手中的薩克斯管，笑意盎然，“入夜前，我都會為所有人吹奏一曲。”
吳穹微微眯縫著眼睛：“不怕將外面的怪物們引來麼？”
他注意到客廳的門窗被木板釘上之後，又覆蓋了一層軟木板，隨後又粘上了一層布，這一切都是為了隔音。
“害怕……”亞瑟老實承認道，“可就是因為害怕……所以才要吹奏。”
吳穹笑了。
“這曾經是我的工作。”亞瑟侃侃而談起來，“後來我覺得，工作使我都要忘卻音樂本身的快樂了，所以我提前‘退休’，和妻子女兒搬到了這裡，成為了便利店的小老闆。”
“想聽什麼？新來的尊貴客人可以點一首曲子，隨意點。”亞瑟的臉上洋溢著得意的笑容，人在做自己擅長的事的時候總是容光煥發。
吳穹搖了搖頭，他不懂音樂，更不懂薩克斯。
但是他知道，人們在這樣脆弱的時刻，需要一點點滌盪心靈的慰藉，來遠離恐懼和絕望，求得片刻安寧，這樣的慰藉，有時候比食物和水更重要。
吳穹不知道點什麼，亞瑟晃了晃腦袋，他自顧自的吹響起來，肯尼基的《goinghome》，流傳最廣的薩克斯金曲，悠揚的樂聲，如同月光一般，在幽寂的時刻，溫柔的照拂著殘破的心靈，吳穹也閉上了眼睛。
窗外沉悶而微弱的雷聲越來越清晰，那些嘶吼著的活屍也跟著活躍起來，可這外面的世界，被徹徹底底的隔絕了，裡邊只剩下縹緲纏綿的曲子，如同涓涓細流一般流淌著。
睜開眼睛，小天使安吉輕盈的舞動了起來，她不會舞蹈，只是遵從著內心的節奏自由而歡快的舞動著，吳穹微微一笑。
小天使點著腳尖，踩著薩克斯風悠揚的節奏，如同在雲端穿行，最後雀落到吳穹眼前，抓住了吳穹的手。
她的手是如此的細軟，她的笑容一如陽光照拂，和這月色一般的曲調交相輝映。
小丫頭是要拉著他跳舞麼？
吳穹有史以來感覺到難言的窘迫，旁邊的母親眼角帶著笑意的望著自己的女兒，安吉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微微轉身，如同白色的蝴蝶一般飛到了母親面前，扭頭朝著吳穹做了個鬼臉，她將母親拉了過去，母親也朝著她擺擺手，安妮只是笑著看向自己的小天使。
安吉一個個的邀請著房間裡的倖存者加入她自由而歡快的舞蹈。
先是那對沉默而膽小的情侶，他們似乎被安吉的快樂和爛漫所感染，笨拙的應和著安吉的動作。
然後是粗魯的伯尼，此刻的他望向安吉的樣子竟然有些靦腆，放下袖口遮蓋手臂的紋身，褐色的麵皮微微發紅，他跳起舞來很僵硬，又像是癲癇發作。
最後是穿著西裝的阿諾德加入了小天使佈置的“舞池”，他是會跳舞的，嘴角掛著笑意，緩緩朝著安吉靠近，然後一個人跳起了探戈，他的眼睛裡是有光的，舞步不在節奏上，卻又異常的標準，孤零零的，彷彿陷進了回憶的世界裡。
吳穹默默的注視著起舞的人們，這一刻不見末日的悲慼，只有苦中作樂的歡愉。
聽到音樂聲的無牙忍不住從地洞裡鑽出來，他在黑暗的角落微微探出腦袋，他看到在音樂中起舞的人，感覺很是奇怪：“他們這是在幹嘛？”
“他們在努力的活著。”吳穹輕聲回答道。
窗外已經開始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這雨很快就會越下越大，轟鳴的雷聲也響徹不停。
吳穹等待亞瑟一曲演奏完，輕輕的拍打著對方的肩膀。
“我們開始吧。”
房屋的後門。
伯尼看著緊張的亞瑟嚴肅的問道：“要不要我跟你交換位置？”
他戳了戳亞瑟手裡的薩克斯管：“只要能吹出聲音不就行了？”
亞瑟搖了搖頭，要吹出足夠高的音調才行。
吳穹推開門，瓢潑的雨水直接澆灌下來，視線一片朦朧。他手裡拿著亞瑟給他的尖刀和車鑰匙，迅速的觀察著車輛周圍的環境。
雨幕之中，已死的活屍茫然的站立著，細密的雨聲讓他們疑惑，朦朧的雨霧也阻隔了他們的視線，如果要出門，此刻是最安全的時刻。
“我可以幫你引開這裡的喪屍，可你怎麼回來？”亞瑟有些擔憂的看著吳穹，後者並沒有將自己的計劃全盤交待。
吳穹微笑著朝亞瑟拍了拍肩膀，超市裡有的是能製造噪音的東西，電動玩具，球哨，球迷喇叭，鞭炮，哪怕是真空包裝的零食，爆開那一刻的響動也足夠引開喪屍了，只要無牙陪著自己，在地底製造噪音幫自己引開喪屍就行了。
遠處的無牙已經從車子附近的地洞裡鑽了出來，雨水直接匯流到地洞入口，倒灌進去。
吳穹迅速的朝皮卡的方位跑動過去，亞瑟也遮掩著手上的薩克斯管，朝著另一個方位飛奔。
雨中的腳步聲讓喪屍們抬起了腦袋，只是這原本能吸引他們撕咬過去的聲音，此刻已經被雨聲遮蔽。
吳穹迅速用尖刀將車子旁邊一隻喪屍的脖頸劃開，腐爛的頭顱無力的倒垂，又反身一腳踢開了其他靠近車子的喪屍。
暴雨讓它們反應遲鈍，也給了吳穹迅速清理掉它們的機會。
開啟車門，將溼漉漉的頭髮撥拉開，將副駕的門推開，肥碩的無牙叼著之前的獵槍鑽了進來。
悠揚的薩克斯音樂在雨霧中響起，躍動的音符似乎讓雨水也跟著歡快起來。
鑰匙轉動，車子點火，雨刷開啟，吳穹從兜裡掏出已經打溼了的路線圖，主路全是堵塞的車輛，要去那個超市只能走亞瑟自己畫出來的小徑，在小路和巷子裡穿行。
引擎聲轟鳴了起來。
已死的怪物不懂得欣賞音樂的美妙，令人心馳神往的律動，在他們的耳朵裡也只是噪音而已，可即便是噪音，也足以讓他們“起舞”，張大著早已腐爛脫臼的嘴巴，微微的轉過頭，用腐爛的眼睛目視著聲音的來源，然後嘶吼著狂奔過去。
亞瑟很害怕，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住，他開始在道路上狂奔，一邊奔跑，一邊吹奏音樂，美妙的音符和死亡的吼叫交織在一起，在雨中融匯成一副詭異的畫卷。
“砰！”的一聲悶響，仍然有喪屍聽到引擎的聲音追逐過來，直接拿破碎不堪的腦袋撞向右車門玻璃，無牙被嚇得哇哇大叫，只可惜，這麼一點阻力已經無法阻擋這臺鋼鐵怪獸。
油門一踩到底，噼噼啪啪撞飛好幾只喪屍，雨水沖刷著車前窗開裂的玻璃，順帶將喪屍體內滾湧出來的黃紅綠交織的血液沖刷乾淨，紅黑色的皮卡如同雨中穿行的魅影，飛速移動，在蜿蜒曲折的小道里左突右衝，又如同不受束縛的叢林猛獸，撕咬碾壓著所有攔路的活屍。
只要車子發動，喪屍是完全追趕不上的，他們聽著引擎發動的聲音，瘋狂的追逐，卻只能被漸漸甩開，前方試圖飛撲上來的喪屍，不是被碾成肉餅，就是被撞得七零八落，可是他們即便身體殘破到只剩下一顆腦袋，也要朝著車子訣雨而去的方向無聲嘶吼。
門口的伯尼看到皮卡離去，立刻朝著亡命狂奔的亞瑟招手。
後者也知道自己完成了使命，停止了吹奏，開始不顧一切的朝著房門的位置狂奔。
雨聲遮蔽了相當一部分喪屍的聽覺和感官，當薩克斯停止吹奏之後，他們被狂暴雨聲干擾，瞬間就失去了目標，只剩下少數喪屍還窮追不捨。
快進來！伯尼望著奔跑的亞瑟，焦急萬分。
亞瑟的氣力似乎有些接不上了，他離著房門只剩下不到十步的距離，腳步卻滯緩了下來，他沒力氣了。
不能停下！混蛋！
咆哮著的喪屍飛撲過來，伯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危急關頭，亞瑟捏著薩克斯在雨水爛泥裡一個賴驢得滾閃躲開喪屍的撲擊，用盡全身力氣快速起身，連滾帶爬的鑽了進來。
房門緊閉，任憑外面的喪屍如何撲打，伯尼都緊緊的堵住了房門，緊隨其後的阿諾德端著拆掉的木板和錘子衝了過來。
亞瑟坐在地板上不停的喘著粗氣。
毫無疑問，這是他這輩子做過的最驚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