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前奏
徐阿花的事件，總體可以分為兩部分。
前一部分，是她丈夫離奇被殺，她本人赤身果體的被發現在命案現場，最後還被查出她已經懷孕。
後一部分，是對她抱有歹念的人假借村裡的輿論將她關押了起來，最終使她含怨自殺。
在大多數村民的眼裡，整個事件可以概括為，徐阿花通姦懷孕，夥同姦夫殺死丈夫，最後在審問中羞愧自殺。
而吳穹卻早就察覺到，徐阿花自殺的原因，並非單純的忍受不了通姦殺夫的罪名而投井。
實際上，徐阿花很有可能遭遇了更屈辱的對待。
村長的陳述佐證了，在他使用迷煙之後，出現了另一個人闖入了徐有財家，嚇走了村長。
對方撿了村長的漏子，被迷暈的徐阿花根本不知道誰對她做了惡事。
後面村長帶領的一幫惡徒囚禁了徐阿花，並對她進行了逼迫和審問，甚至做了更醜惡的事情。
徐阿花自殺的原因，和囚禁事件脫不了干係。
吳穹一開始以為，徐阿花本人是無辜的，村長只是巧立名目的囚禁了她。
但是現在事情出現了轉折，徐阿花懷孕的情況是真實的。
村長身後那幫對徐阿花有歹念的人，“師出有名”，這不是一次一面倒的構陷。
侵犯者是惡徒，村長一眾更是惡徒，可徐阿花本人並非吳穹想象的那般單純受害者。
侵犯者不可能讓她一夜之間便懷孕，她此前很有可能主動和某人發生了關係。
徐阿花事件前後牽扯到了兩個身份不明的男人。
一個是和徐阿花“通姦”導致其懷孕的“姦夫”。
一個是清早神秘出現，搶了村長獵物的“迷姦犯”。
籠罩在眼前的迷霧越發詭譎起來……
“你就是……那個……支教大學生……”周癩痢感覺心涼了半截。
因為他認為孩子是“錢明”和徐阿花通姦的產物，現在自己幫著村長他們確診了徐阿花懷孕，等於是給村長這夥人送去了處置徐阿花的理由，後來徐阿花死了，孩子也跟著沒了。
這可是“殺妻滅子”的血海深仇，而現在，把柄全落在對方手裡，完蛋了！周癩痢只覺得天昏地暗，萬念俱灰。
“你們當時害人的時候就該知道。徐阿花的‘姦夫’會回來找她。”吳穹面色平靜，卻愈發讓周癩痢感覺恐慌。
“大概是覺得，那個大學生不過是和小村花玩玩罷了，等回了城裡的花花世界，自然會將小村花忘得一乾二淨，即便是想起來小村花的好了，回來看看，一個人又能掀起多大的風浪呢？是不是？”吳穹目視著周癩痢躲閃的眼神，語調冰冷。
“我……我又不是村長，徐正龍他們……我怎麼知道他們怎麼想的。”周癩痢拼命的擺手，“反正小花媳婦這樁事，我沒深入參與，真的！”
吳穹沒再說話，他朝著周癩痢冷笑一聲，緩緩起身朝著門口走去。
“錄音裡的敘述挺詳實的，這份材料我就收下了。”他慢慢回頭，周癩痢跟著不知所措的起身，“今天先到這裡，之後有些事可能還要麻煩你幫忙……”
周癩痢心裡一陣突突，手上的傷口又開始刺痛起來。
“這幾日/你就老老實實待在村子裡。”吳穹的背影遠去，語聲還如鬼魅一般縈繞在周癩痢耳畔。
他癱坐了下來，如同大病了一場，扶著桌子喘著粗氣。
休息了半晌，畏懼緊張的神色才從他臉上散去，周癩痢盯著空門，狠厲之色從眼中一閃而逝。
此刻，邵老神仙帶著徐正龍一行人來到了死去的韓大頭家。
簡單的驅了驅邪之後，他命人從別處搬來了一個大水缸，又叫徐正龍安排人去鎮上運送蒸餾水過來。
運水的車上不僅載著幾桶自來水，還坐著邵老神仙的徒弟邱老倌。
雖說這位喪葬店老闆是邵老神仙的徒弟，年歲差了二十多，兩人的樣貌年齡看起來實在是相差無幾，甚至這邱老倌的老態更足些，滿臉溝壑縱橫。
邱老倌拿著一個土黃色裝的滿滿當當的袋子走到自己師傅面前，小聲小氣的說道：“東西都給您配好了。”
“無妨，一些輔料罷了。”邵老神仙揮揮手讓邱老倌站在一旁，隨後讓扛著水桶的人朝水缸里加水。
“可惜沒有無根水，這蒸餾水也只能湊合一用了。”邵老神仙示意倒水的人手腳快一些。
幾桶水嘩嘩啦全傾注在水缸裡，邵老神仙將紙包裡的粉末全部傾倒進去，看熱鬧的村民只瞧出了粉末裡頭的硃砂，入水之後，泛起白泡，空氣中還泛起硫磺的惡臭，眼下的動靜不像是驅邪，更像是巫師在施法，一缸冰冷清水好似沸騰了一般，白泡滾滾不曾停歇，村民們掩鼻後退。
邵老神仙嘴裡唸唸有詞，一邊招呼徒弟邱老倌給他點菸。
一絲紅火在煙鍋中亮起，邵老神仙停了口中法咒，托起煙桿猛吸一口，含著白煙，嘴裡又朦朧的咕噥了幾句，朝著水缸裡頭猛的一吐。
“唉唉唉……”徐正龍在一旁看的一愣一愣的，忍不住拍打身側屏氣凝神的邱老倌，“你師父這是在幹嘛？怎麼這口煙還能驅邪不成？”
“什麼這口煙那口煙的。”邱老倌麵皮微微抽動，“那是我師傅一口中氣，六十多年吃齋養氣，脾胃裡的這一股子氣可不簡單，老實瞧著吧。”
菸圈在水缸邊沿繚繞，最後消散在微微泛紅的水中。菸袋鍋子有規律的在水缸上敲動起來，聲音清脆，周圍的人聽得有種振聾發聵之感，奇妙至極。
而後老神仙收了菸袋鍋，露出凝神屏氣的表情，紅潤面龐忽然鼓脹成赤紅模樣，一聲暴喝，震得徐正龍腦袋嗡嗡響，抬眼慌忙一瞧，老神仙竟然衝著水缸噴了一口血。
“這……”徐正龍剛要上前，邱老倌一把攔住。
“前面都是引子，這才是主藥！”邱老倌硬生生拉回了徐正龍，“我師父八十多年的童子身，這一口舌尖血，就好比灼灼烈日，邪穢陰煞盡皆辟易。”
“嘿……這……是不是太傷身體了？”徐正龍覺得邵老神仙的老本下的有點大，“難道不能用黑狗血代替？”
“你懂什麼？”邱老倌冷笑一聲，“黑狗血能和人身上的陽火精血比？不懂就老實瞧著……”
“不過……我師父今日也確實下了老本，到時候你可得重重的……”邱老倌捻了捻手指，做出要錢的手勢。
“救命之恩！必定湧泉相報！”徐正龍面含喜色，懂事的回道。
邱老倌慌慌張張的給自己師傅遞過白手絹，邵老神仙擦拭著嘴角血絲，面不紅心不跳的招呼周圍的人將水缸抬下去：“找幾個有力氣的人，將水倒進韓家的水井。”
譚老大領著人著急忙慌的上前抬水缸，臨了邵老神仙補充了一句：“切記不可盯著井口！”
三個身強力壯人扛著水缸朝著韓大頭家廚房的方向緩緩移動，邵老神仙亦步亦趨的跟著，水井蓋早就被掀開了，露出幽深黑暗的井口。
“對準了！”譚老大託著井底發號施令，三個人步調一致的挪動。
“三！二！一！”醬色的水缸被拖拽著，裡邊的水被整個傾倒進了井裡，嘩啦啦的水聲在狹長黑暗的通道迴響，譚老大幾人拽著水缸迅速退到了邵老神仙身後。
“這就行了？一缸水能將裡頭的怪物逼迫出來？”
“煙燻兔子窩，兔子出來了，自然就好找了。”邵老神仙緩緩靠近水井，目視井底。
暗紅色的井水盪漾著波紋，色澤一點點的擴散消失，似乎並沒有異常的變化。
“三日之內，陰穢邪物必定破水而出。”
......
黯淡的房間裡亮著燈。
即便是白天，河村小學的簡陋宿舍裡依然光線晦暗。
屬於錢明的資料始終有限，揹包裡能查詢的東西實在不多，手機上的資訊也讓吳穹翻了個遍。
忽然間察覺到門外的動靜，吳穹警覺的收起了從揹包裡掏出來的東西。
“咚咚！”門外的人輕輕敲門。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露出猴子消瘦的臉，他只是過來叫吳穹吃晚飯的。
“小花媳婦平日裡人際關係是怎樣的？”跟著猴子的腳步，吳穹忍不住詢問道。
“怎麼突然問起了這個……小花媳婦和村子裡的人基本上不打交道，要說關係好談不上，她幫了許多人的忙，大部分人都不領情，除了咱們學校還念著小花媳婦的情，剩下的就瘸子家對她算是感恩戴德了。”
“瘸子？”
“他老公徐有財的表弟徐又貴，殘廢一個。”猴子轉頭疑惑的看著吳穹，“你應該沒見過瘸子幾面，小花媳婦接濟過他。”
吳穹默不作聲。
“你今日做什麼去了？你知不知道，村長家請來了個活神仙，準備處理村子裡的髒東西呢……”猴子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吳穹完全沒聽進去。
兩個人的距離緩緩拉開。
“你該不會懷疑……”明小婉的聲音再次響起，“懷疑那個瘸子和徐阿花背地裡……”
“我暫時沒有下任何結論的打算。”吳穹壓低聲線。
“其實……”明小婉拖長了音調，“關於徐阿花離奇懷孕的事，還存在另一種可能……”
明小婉的聲音越壓越低，吳穹微微皺起眉頭。
走在前邊的猴子發現吳穹站定在後頭，似乎在沉思。
剛要呼喚吳穹，忽然間，門外傳來了引擎聲，似乎有幾輛車停在了學校門口。
下河村貧瘠，泥路不好走，平日裡難得見車子開進村，猴子有些緊張且帶著好奇的回頭，卻見幾個穿著羽絨服的大漢從門外的麵包車裡跳了下來，手裡用報紙包著長條狀的東西，一腳就踹開了院子的小木門，咔嚓一聲，猴子沒見過這樣的陣仗，嚇得縮頭趕緊鑽進了吃飯的房間，吳穹被門口的響聲驚動，微微的抬起頭。
躲在麵包車裡的周癩痢面露冷笑的盯著窗外的一切，穿過院子的小門，七八個漢子抖掉了包裹手裡長條的報紙。
那是明晃晃的砍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