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土曼陀羅
周癩痢的診所，是村子裡唯一的藥店，紅磚房的面積不大，寥寥幾個玻璃櫃和貨架整齊排放，各類治療頭疼腦熱的藥一應俱全，不過周癩痢的秘密自然不會藏在外頭，他領著吳穹穿過藥櫃，再推開一扇小門，來到了他本人的居室。
一進門吳穹就聞到了那股子詭異的臭味，靠近窗戶的桌子上擺放著好幾捆周癩痢提供給村長的黑色迷香，堆作一團，詭異的臭味越發明顯。
“你一個赤腳醫生，也有這種手藝……”吳穹眯縫著眼睛。
“這不是我做的，我是託鎮上的邱老倌做的，他是喪葬店的老闆，認識做香燭的人。”
“東西是別人做的，配方卻捏在你的手裡。”吳穹轉頭目光冰冷的盯著周癩痢，看得他渾身難受。
“配方……算不得配方。”周癩痢隨手扯了一條消毒毛巾捂住了自己出血的脖頸，輕手輕腳的坐了下來，“只是多加了點東西罷了。”
吳穹朝著堆滿黑色迷香的桌子走了過去，然後轉過頭朝著周癩痢微微一笑：“做迷香的生意，賺了不少錢吧？”
“沒……沒……這東西，就是自己做著玩罷了。”周癩痢喉頭滾動，實在是緊張到了極點，他總覺得這年輕人一舉一動似乎煞氣盈門，自己天然的對他生出一種如老鼠畏懼貓的情緒。
吳穹沒說話，盯著周癩痢看了半晌。
“你也不必跟我說什麼辯解的話，反正我不是警察。”吳穹轉過腦袋，目光灼灼的盯著周癩痢，“你說加了點東西，究竟加了什麼？”
周癩痢左思右想，都猜不透眼前的年輕人究竟想要做什麼。
“我帶你去看我加的東西，然後你就放了我怎麼樣？那樣寶貝，是我唯一的秘密了。”周癩痢小心翼翼的問道。
一方面，周癩痢畏懼眼前這個年輕人，因為對方透著不可捉摸的危險。
另一方面，他也擔心自己這麼多年做的壞事最後被這個外人曝光。
雖然猜不透眼前年輕人的來路，但是自己隱藏的最深的秘密暴露在對方跟前，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讓對方安然出村。
“那恐怕……不止牽扯到你一個人的秘密吧。”吳穹詭譎的微笑讓周癩痢打了個寒顫，彷彿自己的打算全盤被對付看穿。
他是想盡快脫身然後找幫手對付這個來路不明的年輕人。
“不過一切都好商量。”吳穹點點頭，“你先為我帶路。”
周癩痢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吳穹就站在他身後。
走出周癩痢的家中，藏在吳穹衣服內兜的娃娃忽然動了動。
“好奇怪……”明小婉忽然發聲道，她壓低了聲音，只有吳穹能聽得到，“那個人的房間，好香啊……我跟著你進去，像是栽倒在花海一樣，香氣燻的人頭暈目眩。”
吳穹眉頭微微刺動。
他在房間裡聞到的是略微刺鼻的臭味，明小婉卻聞到了濃郁燻人的花香。
“是這個的味道麼？”吳穹的指甲蓋裡還藏著絲縷黑香的粉末，他將手指伸進內兜，娃娃小小的腦袋輕輕的點頭，“這裡頭是加了香料麼？”
吳穹沉默不語，眼中閃爍著詭異的神色。
周癩痢領著吳穹直接出村，他站定在村外的道路上，指著村口泥路向後延伸的方向：“沿著這條路朝後走六里，是上河村。”
周癩痢的手順著泥路指向了不遠處的一片密林：“那寶貝就藏在上下河村交接的松樹林裡。”
“那裡頭……”周癩痢壓低了聲音。
“滿是百年以上的老荒墳。”
松樹四季常青，吳穹走近林子，入目卻是一片枯黃衰敗，日頭揚起，沒有半點暖意，冷風從縫隙裡吹拂進來，樹影斑駁。
往深處走，果然能看見林木之下的陰暗角落，有許多沒有立碑的墳包，吳穹甚至有種錯覺，說不定自己走過去，墳堆底下便會忽然伸出一隻手來，一把抓住自己的腳。
“這裡的陰氣……怎麼比村子裡還重？”明小婉忍不住再次出聲。
“旁邊盡是無主的老墳，底下全是屍體，陰氣很重不是一件很自然的事麼？”
“不對！不對！”明小婉搖著頭，她感覺這裡很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周癩痢在前面安靜的走著，趁著吳穹不注意，默默的給自己帶上了口罩。
吳穹抬起頭，林子裡光線實在是太暗，周癩痢自己帶了手電筒過來，白亮的光束堪堪穿過陰暗林間，便被更深邃的幽暗吞噬殆盡，一股腥臭惡風從密林深處吹拂而來，林間颯颯作響。
如果說，黑迷香散發的臭味只是些許刺鼻，此時吳穹聞到的惡臭，讓他有種行走在夏日的停屍房，穿梭在腐爛屍身之間的感覺。
周癩痢抬手戳了戳腳下。
顏色紫黑，菇蓋肥厚的詭異蘑菇遍佈四周，吳穹皺了皺眉。
內兜裡的明小婉好像沒了動靜，難道光聞一聞味道，就能讓她暈過去？吳穹搖了搖娃娃，果然已經沒有了反應，可為什麼自己跟周癩痢卻好端端的站在林子裡，非但沒有暈眩之感，反倒是隻剩下噁心反胃。
“這就是了！”周癩痢捂著口鼻，語聲沉悶的指了指腳下的蘑菇。
吳穹微微皺眉。
這蘑菇的色澤和形狀，倒不像是常見的菇類，反倒活似男人身體的某個器官，只是此情此景，吳穹沒有半點想要發笑的感覺，反倒心生莫名的詭異之感。
他蹲下身子，摘取腳邊的一朵，粗壯的菌柄，斷裂之後滲出半透明的黑色汁液，異常難聞。
“這東西……長得就跟男人那玩意似的……有股子令人發暈的奇香。當初我師父帶我過來，他靠著這個做土法麻醉藥。我們管這個叫土曼陀羅。”周癩痢露出猥//褻的笑容。
這小子愣頭青一個沒戴口罩，這會肯定要暈倒在裡頭。周癩痢心中暗自思忖，他抱著幸災樂禍的心態優哉遊哉的回頭，正看到吳穹目光森然的掃視著地面。
吳穹就這麼站在林子裡頭，沒有做任何防護，周癩痢嚇得瞪大了眼睛。
這小子怎麼跟個沒事人一樣？
周癩痢有些慌張的後退，即便隔著口罩，他都有些招架不住著致命的香氛，實在想不通為何吳穹絲毫不受影響。
奇香？吳穹扔掉了手中的“土曼陀羅”，他鼻子裡迴盪的只有難耐的惡臭。
連他自己都感到奇怪。
明小婉說，這林子裡陰氣極重，他原以為是四處堆滿荒墳的緣故，可盯著眼前一片形狀怪異的蘑菇，吳穹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掏出許久不曾使用的“微光手電筒”，他直直的注視著遠處林間的黑暗。
“你要做什麼？你要進去？”周癩痢有些緊張，他倒不是擔心吳穹的安危，他只是對這片林子有著本能的敬畏。
鎮上喪葬店的邱老倌曾經告誡過他，上下河村中間那片採蘑菇的松林子，千萬不能深入進去。
不僅僅是因為裡邊的香風吹久了，人會受不了暈倒這麼簡單。
他至今記得邱老倌告誡自己時那驚恐卻又神秘兮兮的表情。
那裡頭藏著東西。
吳穹神情幽微的回頭，他收起手電筒，搓了搓手，似乎又放棄了朝前探索的想法，自己喃喃低語道。
“看起來有些危險。”
周癩痢心頭有些失落，這小子竟然沒進去。他砸吧著嘴，小心翼翼的看著吳穹。
“現在我的秘密你知道了，咱們這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怎麼樣？你要留著就留著……我先回去了。”
“這林子幽深恐怖，要不……你陪陪我？”吳穹忽然露出詭異的微笑。
周癩痢發覺不對，可他反應實在太慢，氣力也比不上吳穹這個年輕人。
吳穹抓住驚弓之鳥一般慌亂叫喊的周癩痢，掀開了對方的口罩，之前滴落在手上的“土曼陀羅”汁液已經被他搓散，他直接捂住了周癩痢的口鼻，後者勉強屏住呼吸，卻仍抵擋不住絲絲香氣繚繞鼻頭肺腑，片刻之間就覺得頭暈目眩，手腳使不上力氣，意識漸漸模糊，癱軟了下來。
“噗通！”吳穹像扔垃圾一般扔開了昏睡過去的周癩痢，如果自己沒能回來，說不準周癩痢要長眠於此，吳穹冷笑一聲，重新按開了自己的手電筒。
他並非心血來潮，密林深處絕對藏著和任務息息相關的東西，既然自己不受“土曼陀羅”的影響，那麼他就有必要深入密林，探查清楚裡邊的動靜。
越往深處走，溼冷之感就越重，林木越發密集，光線越發晦暗，叢生的雜草竟然有些發黑，阻隔著吳穹前行的步伐，周圍的小墳包倒是越來越少，似乎再要往前走，就沒了通路了，但是吳穹沒有止步，因為鼻頭縈繞的惡臭味，越發濃重，腳底下的“土曼陀羅”好似出洞的蛇群般擁擠在一起。
早在前世，吳穹曾在植物園見過曼陀羅花，妖異的顏色透著誘惑和危險，而腳底下的“土曼陀羅”卻是一顆顆形態醜陋怪異的蘑菇。
這東西和“陰羅碧血”一樣，不是普通的植物。
腳底下的泥土，忽然變得濡溼起來，透過手電筒的光照，穿過黝黑樹幹之間的空隙，吳穹瞧見了不遠處一個碩大的土坑，以及土坑周圍瀰漫著的溼冷霧氣，腐爛的味道伴隨著陰冷空氣的流動，朝著吳穹吹拂過來。
土坑周圍的空氣，似乎異常的溼冷，連原本乾燥的泥土都開始濡溼軟化。
冰冷水滴在松針凝結，滴落在吳穹的肩頭，刺骨的寒意穿透了厚厚的衣服，在肩膀的皮膚上暈開。
這裡的陰氣極重，已經到了普通人都能察覺出異常的地步。
吳穹緩步上前。
土坑之下，藏著一具碩大的半掩蓋黑木棺材，棺材所在的土坑長滿了“土曼陀羅”。
吳穹按捺著嘔吐的衝動，緩緩的朝棺材湊過去。
棺材的面板已經完全溼透，兩頭用黃布包著，上面用硃砂畫著吳穹根本就看不明白的符咒，他就像是老電影裡撞見了藏屍地的無辜路人，不過他不會無聊作死去驚擾棺材裡的東西。
整個棺材都在滴水，畫著符咒的黃布卻乾燥如新，令人在意的是，這棺材四周的釘子有些鬆動，像是被人撬過一樣。
按理說，正常人是不可能能忍受土曼陀羅的味道進來撬動棺材的。
吳穹眯縫著眼睛，迅速觀察了一遍周圍，最後還是選擇匆忙離開。
好奇心得適可而止。
背對著土坑，吳穹突然猛地抬起頭。
有人在黑暗中窺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