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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再遇沈肆

沈肆再見到謝玉恆的時候,依舊在都察院退思堂裡。

這回遇見,他整個人與從前規整又清貴的模樣大相徑庭。

謝家是清貴世家,祖上出過大學士,家中長輩也進士出身,謝玉恆這一輩裡,小輩也算刻苦,不似京城有些少爺放肆,謝家家風還算是好。

只是謝家到了謝玉恆頭上風氣卻歪了。

與一個表妹曖昧不清,倒是叫他開了眼界。

又想起他被下的那藥來,沈肆靠著椅背,略嘲諷的目光看著身形頹然的謝玉恆,現在看來也是他應有的結局。

他沒將這件事在謝家捅出來,倒是想讓謝玉恆再多吃點。

又淡淡看了謝玉恆一眼,才讓他他拿著重新核查了的案卷過來。

再過兩天就過年了,謝玉恆這是拖到不能拖了才總算來了。

身邊人去將案卷接過來,沈肆未看卷宗,鳳眼微斜,看著站在自己面前似乎有些搖搖欲墜的人,那下巴上的青色鬍渣都生了一層,這位如玉公子,似乎連儀容都沒空修整了。

他挑眉:“看來謝寺正為核對案宗倒是嘔心瀝血。”

謝玉恆微微一凝,也是聽出了這話裡的一絲嘲諷,忙強打起力氣回話道:“大人謬讚,不過下官分內之事。”

也不知是不是謝玉恆自己的錯覺,他總覺得沈侯爺看他的眼神像是對他極為不喜的,可他在心裡想了許久,也沒有想出自己從前與沈侯爺有過什麼過節。

沈肆又看了謝玉恆兩眼,視線重新回到卷宗上。

剩下的案子不多,但沈肆看得細緻,還時不時過問謝玉恆兩句,謝玉恆也不得不時刻強打著精神。

這一站就站了大半上午。

他這幾日深夜幾乎睡不著,為著季含漪,連明柔都不曾去看過一眼,他想不明白,更放不下,這會兒站了這麼久,已經有些搖搖欲墜了。

被挑出來的差錯便有四五處,謝玉恆聽著那斥責的話,卻渾身都是麻木和渾渾噩噩的。

連站在沈肆身後的副官都對謝玉恆捏了把汗,都御史大人雖然脾氣是真不怎麼好,嚴謹出了名的,但被都御使大人這般呵斥的人可不多,大抵那案宗當真是有些地方沒核查好。

這呵斥可不是小事,都御史是皇上身邊的人,直達天聽,這要說到他大理寺的堂官那裡,或是說到皇上面前,說他謝玉恆一個失責,這官路怕是都走的艱難。

可是他看謝玉恆那木然的模樣,卻跟個沒事人似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罵傻了。

最後沈肆讓謝玉恆拿回卷宗整理好了再去呈到皇上面前。

謝玉恆直到手上重新將他整理好的案卷接過來,好似才終於意識到自己在哪裡。

他抬頭想要解釋案卷出錯的事情,又見都御使大人臉上冷漠的神情,所有辯解的話都堵在了嗓子眼。

他這才感覺到一股心慌來。

又被堂內的人往外頭請,他才渾渾噩噩的往外走。

冷風吹來,他打了個寒戰,心裡頭又對沈肆生了不滿,那些零星小錯,他更覺得是在故意挑他的刺。

可他能說什麼,咬咬牙還只能忍著,手上捏緊卷宗,又不甘心的走了。

沈肆靠在椅背上,看著謝玉恆的背影,又看了眼角落處站著的手下。

手下心領神會,跟在謝玉恆的身後。

到了中午的時候,手下打聽來的訊息很快就帶到了沈肆的耳邊。

原這幾日謝玉恆都沒往謝府裡回,日日留在值房裡的。

那手下說著,又微微彎腰低聲道:“聽說謝寺正昨日夜裡還喝的酩酊大醉,像是為著內院的事情煩心。”

沈肆手掌間不緊不慢的捏著手上的菩提子,眼神看著透進光線的窗上,眼眸眯起,聲音裡難得帶了些懶散:“哦?內院?”

都察院京城的眼線不少,東司房,兵馬司,街道房,錦衣衛裡處處都安插了人,要打聽謝玉恆那點事情,真要細心去打探,也容易的很。

更何況都察院還養了好些書吏皂吏,處處有打探窩點,在京城密密麻麻的織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網,不然怎麼監察百官。

那手下講的事無鉅細:“謝寺正平日裡不飲酒的,昨夜像是醉的不行,醉了說了好些胡話,像是他家夫人與他鬧了什麼不愉快的,醉了還喊著他夫人名字,旁人也沒聽清具體說了什麼,這事今早大理寺的都傳謝寺正對夫人是一往情深呢。”

沈肆聽罷這話,清峭眉眼裡淡了一層,再化為一道嗤笑。

手下看著沈肆神色,又道:“不過探子打聽來的訊息又說謝寺正之所以這般消沉,好似是他夫人正與他鬧和離。”

“這事還是謝寺正去找好友出主意的時候打聽到的。”

沈肆一頓。

---

季含漪下午抱著畫去抱山樓的時候,沒成想卻在章先生那裡見到了沈肆坐在屋內。

在她進來的那一刻,那雙清貴的眸子上抬,正與她的對上,看得季含漪心裡頭微微一緊。

他靜靜坐在上座,章先生正拿著一卷卷畫在沈肆面前展開,姿態卑微恭敬,聲音裡全是諂媚。

從前在季含漪眼中有些風骨與才華的章先生,不知為何,這一刻在季含漪的眼中有些失了原本的模樣了。

但這也不過是尋常,誰在沈肆那身冷淡貴氣的壓迫下能坦然不慌的?

她想著自己來的不是時候,本是想悄無聲息的退下去的,可章先生見著了她,連忙笑著喊道:“夫人來了,快來。”

又朝著沈肆殷勤道:“侯爺從前最喜歡的畫,石……”

他話說一半,就看到沈肆淡淡瞟過來的眼神,一剎那後面的話已經戛然而已。

那眼神明明什麼神色都沒有,但章先生就是明白,自己不該再說下去了。

他悻悻的閉了嘴,又聽沈肆慣常冷清沒有情緒的聲音:“章先生先忙,我等等便是。”

不快不慢的聲音,叫章先生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又趕緊點頭,放下手上的畫,再往季含漪的面前過去。

他接過季含漪手上的畫拿去放在桌上,又回頭去抽屜裡拿了一袋銀子來,過來季含漪身邊道:“這一月有些忙,還沒來得及讓人將銀子送去府上。”

說著他將銀子放到季含漪手邊:“上回那畫拍了九百兩,這裡是五百六十兩,夫人點一點。”

季含漪頭上帶著帷帽,章先生也沒直接點出季含漪的身份。

畢竟是婦人,還是嫁入謝家這樣的門第的,自己出來賣畫,不管怎麼說,都有些不好聽。

季含漪收了銀子,也沒打算點,這兩年她是信任章先生的,朝著章先生輕聲道:“麻煩先生了。”

章先生搖頭:“又有什麼麻煩的,我還怕你不送來呢。”

又問了句:“怎麼這回不到一月就送畫來了?手上缺銀子了?”

章先生這麼問,也是有緣由。

當初他找季含漪時,也是季含漪最缺銀子的時候,她母親的藥都是貴重的藥材才能續上,那一回季含漪還找他先支了一點銀子。

從前季含漪都是兩三月來一趟,這回才不到一月,章先生便關心的問一問,又壓低聲音道:“夫人要是缺銀子,我這會兒可以再給夫人支一些的。”

若季含漪與沈肆如同陌路,並不相識,季含漪倒沒覺得什麼,可偏偏她所有窘迫都袒露在了沈肆的面前,叫她心生出一股難堪來。

明白章先生是照顧她,當初也是章先生為她找買鋪子,她是感激的。

她只搖頭道:“手上不缺的,只是馬上臨著年節,院子裡事情多起來,怕沒空閒了。”

章先生就理解的點點頭,又朝著季含漪低聲笑道:“夫人要缺銀子,就多畫幾副來。”

說著他朝著季含漪偷偷比了個手勢,意思是她的畫多的是人要,再多也有人要。

季含漪沒看明白章先生的手勢,不解的問:“先生何意思?”

章先生擠眉弄眼一陣看季含漪沒看明白,嘆息一聲,沒看明白就算了。

畢竟位高權重,財大氣粗專收藏石瀾先生的畫的正主就在身後呢,總不能當著人的面說使勁畫,反正人家也不缺銀子這樣的話出來。

那他也別想在這兒呆了。

章先生要送季含漪先走,季含漪卻稍猶豫的看向了一直坐在上位的沈肆身上。

上回他幫了她,她總不能這回撞見又當作不認識的直接離開。

沈肆的姿態雅緻,高華面容上依舊是那一派生人勿近的神色,他視線落在案上畫卷上,也並沒有看她。

季含漪心裡緊了又緊,還是與章先生低低說了一句話,大著膽子往沈肆那頭走了好幾步。

當沈肆眸子上抬往她看來的時候,季含漪就頓住不敢往前走了。

沈肆挑眉,目光冷冷清清看在季含漪離他半丈多遠的地方停住,像是他是她眼裡什麼洪水猛獸一般。

上回眼眸通紅,淚盈盈看著他,求他幫忙的時候,可不是這般生怕與他沾染上關係的姿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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