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袁惜澤太瞭解異狼了,瞭解異狼的眼神,他的表情,他的內心,瞭解他所有的一切。
在五年前,關苗雨第一次從中原回來,講述了她在中原所看到的花花綠綠,講述了中原武林的多姿多彩,異狼已然是經不住那麼一種嚮往。
其實,就在那一刻,異狼就對母親那視如珍寶的寒刀有著濃厚的興趣。那時,異狼就有著一顆拿著寶刀馳騁江湖的心,只不過,他那時並沒有說。那時,他年紀尚小,不知道說那些話是否會給母親打擊或者是震撼,他不想離開母親,他也不知道自己獨步中原的想法是對的還是錯的。
的確,對於一個剛剛懵懂的孩子,他什麼都很好奇,他想對任何事物都去嘗試。他不知道什麼是對,也不知道什麼是錯,他可以固執於某件事,他也可以為所欲為……
然而,異狼同母親經歷了太多的不幸,有著太多不幸的人難免就會變得成熟,變得少年老成,變得少了一份童真,變得會用理智去思考,也變得會考慮他人的感受。
異狼那時沒有說,不代表他不想去說,他在想自己所渴求的江湖路到底是正確還是錯誤的,離開自己的母親,讓自己的母親孤獨的在這片人跡罕至的荒野島上守望是自己的孝還是不肖。
五年,並不算是很長,也不會是很短,五年是足夠讓一個人變得越來越成熟,足可以讓一個人把一個繁雜的問題想的很透徹,分析的很明白。
五年的思索中,讓異狼終於想透,他的這條江湖路是正確的,而且這麼做也是孝順的。他不願意讓母親過著這樣孤島清貧的生活,他要把母親安置於中原那片花花世界中去,母子相依,共享天倫。夜晚,不再因無眠而遙望清清的明月,白晝,不再因生活而辛勞工作。
人長大終歸是要走的,鳥兒翅膀長成,也一定要到外去飛的,這並不是意味著要把親人拋下,反倒是給親人一份欣慰,讓親人看到自己已經長大,已經成人,已經會照顧自己,也已經可以為親人拼搏,他日成名,定當回報。
月光斜斜,拉長了袁惜澤與異狼的身影。
月光下的刀太殘,太冷,月光下的母親顯得也太單薄,太蒼老。
風飄起了袁惜澤的根根髮絲,在月光的輝映下,有若一屢屢白絲。
異狼這時並沒有凝望著母親,而是看著寒刀。看著母親他會心碎,只有看著那古舊的寒刀,他才會有憧憬,他才不會有太多的顧慮,他可以懷揣著希冀,他才可想去闖蕩。
異狼道:“我要走,我要離開荒野島,我要去中原,我要成名,所以我要到江湖。”
異狼每說這樣的話都是那麼的倉促,都是那麼的迫不及待,在這個靜謐卻不安靜的夜晚,他說的太激動,自然也顯得那麼的突兀。
袁惜澤並沒有覺得有什麼突然,她能夠接受,她也知道異狼早晚會有一天要走,而且會上中原武林,那個如仇似海,看似多情卻又無情的江湖。
袁惜澤的心在顫,因為她太瞭解異狼,異狼的心是單純的,又是重情重義的,江湖的黑暗是否會給他帶去不幸,甚至是想象不到的不幸。
袁惜澤不敢去想,她也不會在意,她試圖讓自己不要再讓自己太擔心,因為她知道,自己無論怎樣都是留不住異狼的,否則,在這個寧謐的夜晚,自己就不會將寒刀帶到異狼的眼前。
袁惜澤做了十多年寒刀的主人,這十幾年裡,刀太安靜了。
倘若一把刀太過的安靜,那並不是對刀的呵護,而是對刀的殘忍。
刀是需要用鮮血去滋養的,刀並非是要用情感去感化的,尤其是好刀,名刀。象寒刀這把貫穿所有兵器譜的名刀,更是不能太安靜,那樣,它就會變質,到了一定的時候,它會變得不能再去殺人,厭惡那本應該是可口的鮮血。
袁惜澤道:“這把刀,記住它叫寒刀,它的主人今後就是你。”
袁惜澤說得很沉痛,眼中擴散出了她所無法抑制住的壓抑。然而,最在意母親的眼神與言語的異狼卻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異狼反倒感覺極其的興奮,從未有過的興奮。
這個夜,這個月缺光殘的冷夜,註定就是一個無眠的夜,這個夜給了異狼太多太多,給了他興奮的起點,是不是又會給予他興奮的終點呢?
不知道,沒有人會知道,袁惜澤不知道,就連異狼自己也不清楚。不過,他已不管未來如何了,他只是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得劇烈,越跳越劇烈,他的手在顫,他的心也在顫,寒刀在顫,月光也在顫,風在顫,暗淡的浮雲也在顫,它顫動到了月前,天驟然變得無比的漆黑,寒刀的光也與黑暗混為了一體。
然而,那一切的一切,對異狼都已變得微不足道,他還是在興奮,即使無邊的黑暗會給人間灑去不祥。
那一剎那,留作了異狼心底的永恆,異狼覺得自己的手好涼,可是,他卻又覺得為什麼自己的血會變得那麼的熱,象是在沸騰一樣。他觸及到了寒刀,一把中原豪傑都渴望擁有卻未曾見過和充滿眾多幻想的刀。
那一剎那,更叫人所無法淡忘,當異狼觸及到寒刀的那一刻,月光下的浮雲,猛然四處而來,月看似比剛才還要冷,月光打在了寒刀上,打在了異狼的手腕上,月光打在了他的臉上,他的臉色也頓時變得異常的白煞。風散動著他的衣襟,吹拂著他飄逸的長髮,使原本並不冷的異狼透出一種冷酷。
或許是因為他現在手中握著一把刀,任何人,任何想要在中原武林立足的人,當手握緊刀的那一瞬,他都會變,變得成熟,變得沉穩,也變得在骨子裡透出著點點的殺氣。
沒有人會是例外,異狼也不會成為例外。
異狼的聲音和平常一樣,他是不會對母親用著那冷冷的語氣,當興奮之後,他又會重歸於平靜。
一個人有得必然也會有失,那是一種必然,這種必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會成為例外。
異狼選擇拿起寒刀,他也就不得不選擇離開這二十年都未曾踏出過的荒野島,這二十年都未曾離開過的母親,他選擇了江湖,他就要學會堅強,學會獨立。
袁惜澤不捨,異狼又何嘗不是。
異狼道:“母親,謝謝你能成全我。”
袁惜澤這時只能散出一陣嘆息,然後又變得嚴肅起來說道:“你可以出去闖蕩,但你一定要答應我幾件事情,否則,我是不會讓你去中原的。”
異狼很痛快地答應了,他沒有理由不答應,他也不會不答應。他愛他的母親,他理解他的母親,他更曉得母親所對自己說的一切都是對自己好的。
異狼微微頷首道:“無論母親說什麼,孩兒都會答應的。”
袁惜澤說道:“到中原,不要太善良,更不要太殘忍,不要輕信朋友,也不能沒有朋友。一定不要狂妄,一定不要勢強凌弱,也一定不要殺不該死的人。”
袁惜澤說到這兒,忽地停頓了一會兒,因為寒刀太亮,太蒼涼,刀光映在了袁惜澤的眼中。
袁惜澤雖然步入過江湖的腥風血雨中,但上她對刀光卻太過的敏感,尤其是寒刀的光,刀光之中,總是潛藏著稍許的紅暈的,即使肉眼看不到,但人也會用心去體會得到的。
袁惜澤又說道:“這把寒刀是不祥的,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露出這把刀。倘若真的有人認出了你手上這把刀就是寒刀的話,那麼無論那個人是善還是惡,你都不要對他手軟。中原的複雜,不是你一相情願就可以走的很清楚的,沒有人會對你真誠實意的好。沒有人會在意你是誰,更不會有什麼人會在意你的命。”
這句話說的太嚴肅了,也說的太過沉重了。
寒刀,不祥。
寒刀僅不過是一把斷了的刀而已,它又怎麼會給人帶去不祥呢?既然它如此的詭異,又怎麼會在母親的手中,又怎麼不在中原,怎麼會在這無人問津的荒野島上。
異狼的心中有太多的疑問,這種疑問他似乎埋藏在心中好久了。
夜好涼,涼的似水,涼的如冰,涼的叫人所不能去抵禦,涼的更叫人難以去融入。
異狼不禁打了個寒戰,他的衣襟在微顫,象彩蝶正振顫著雙翅,他驀然感到寒刀的不祥。一剎那,他有著對寒刀強烈的排斥感,不過,他是不會把寒刀擲於荒野島上的,因為在他心底對這把刀的喜歡要超過了對它的排斥,他依然嚮往於那未知而又充滿了傳奇色彩的中原武林。
異狼排斥著寒刀,正因為他對寒刀有多種多樣的疑問,人對太多神秘的事物都很好奇,自然也會存在無限的排斥。
神秘,就是一種未知,就是一種不解,倘若一件東西真的屬於你,徹頭徹尾地屬於你,那麼你必然要對他知根知底,否則,他變不會屬於你。
現在,寒刀已然歸屬於異狼,異狼是寒刀的真正的主人,所以他必然要了解寒刀,不但要了解,而且還要很清楚。
異狼看著寒刀,寒刀映著月光,月光散落在母親那蒼白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