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兄弟醉酒味已變，兄弟難全兄弟情
“當年周王室被我大秦滅掉，姬姓王族照樣在洛陽活下來，有一片土地，讓他們代代繁衍生息，至少日子過的還不錯，但是如果是山東六國呢？滅國之後，誅殺王族，當年武王分封七十一國，其中五十三國為姬姓諸侯國，東周之初共計一百八十多國家，現在姬姓諸侯國只剩下燕、衛、韓、魏四國，而韓、魏是後來加封，那麼那一百多諸侯國滅亡後，他們的王室後人結果如何？極少有好結局，當初楚文王攻申滅鄧，鄧國還是楚文王的母舅之國，殺舅取國，再看看當年鄭國王室，同是姬姓王族的後人，最後在韓國只能做一介水工！”
“你是說……？”燕太子丹心裡一驚。
秦王政恨恨道：“我說的就是鄭國一家，百年屈辱！”
這話讓太子丹深深震撼，設身處地想一想，要是自己燕國滅，讓自己這一族人成為水工，自己寧願滅族！也不會受這份屈辱。
“那麼你要什麼樣的結果？是滅族，還是承受百年，甚至更久的屈辱？”
對於燕太子丹來說，畢竟是姬姓王族之人，有自己心裡的驕傲，寧願被滅族，也不願承受如此屈辱。
“至少秦國對周王室，一直善待，如果秦國真的強大到可以滅六國的時候，要是寡人那時候還在秦王位置上，寡人可以答應你，善待燕國王室，遠的不說，就說現在大秦兩位將領不都是姬姓後裔麼？”秦王政收起剛才那種兄弟相稱的口氣，而用秦王的身份，以表示非常鄭重。
燕太子丹點了點頭，這點自己做過調查，所以很清楚，秦國大將蒙驁，原本是齊國人，但是他是姬姓後裔，在秦國沒有因為他是姬姓後裔而壓制他，王齕死後，蒙驁成了大秦僅次於麃公的第二統帥，而他孫子蒙恬，自己也見過，是阿政的貼身侍衛，王翦原本夜是姬姓，是東周靈王太子姬晉的後代，姬晉因為直諫而被廢為庶人，他兒子姬宗敬擔任司徒，時人稱為“王家”，子孫遂以“王”為氏。在周恆王時，姬宗敬後代因為躲避“子克之亂”就逃到了齊國，為了紀念曾經王族身份就以王為姓，後來王氏部分族人又從齊國去了秦國，王翦經過征戰已經成為大秦中流砥柱，而他的兒子，王賁是阿政的戍衛長，可以說阿政將自己的命交給了兩個姬姓後裔了，可想而知對於他們多麼信任？所以，可以說秦國是外姓諸侯中對姬姓後裔最好的一個國家，如果說真的要天下一統，如果不是自己燕國的話或者非姬姓諸侯國，從心底自己還是願意接受秦國一統的。
“你怎麼在這？”燕太子丹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好奇的看著秦王政。
秦王政一陣尷尬，自己是來找菲兒的，那次事情之後，菲兒躲著自己已經二十多天了，今天趙高告訴自己菲兒跟著長樂公主出來玩，那麼自己早朝後也就出來了，長樂公主的陣仗，想找不到都難，但是自己畢竟不好公開找菲兒，最後彷徨之際，還是慢了一步，燕太子丹比自己早一步邀請長樂公主和菲菲公主來名流閣，所以自己跟隨著來到了名流閣，而且選擇了陶然居隔壁的包間，在自己有意識的傾聽下，如何不能聽到隔壁的對話？只是可惜，阿丹這樣，自己作為兄弟不得不留下來陪他，不然，自己要想辦法從長樂那兒將菲兒弄落單，自己才能逮住她，然後找個地方與她好好竊竊私語。
“蒙恬帶我來的，正好看到你們！”
燕太子丹有些不相信，因為蒙恬不在秦王政身旁。
只聽見快速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蒙恬走入包間朝秦王政一拱手：“那老道跑得賊溜，沒抓到！”
燕太子丹才知道，蒙恬是去抓那老道去了，沒想到蒙恬都沒有抓到那老道。
“看來，這老道是高人，抓不到算了！”秦王政也沒有在意。
“不過，我抓到了張蒼那小子，交給了咸陽令的人了！”
秦王政搖了搖頭：“算了，荀子的高徒，就是有點看不起秦國，沒有犯秦律，晚點，你拿著我的令牌，去咸陽令那，帶走他，交給通古！”
“大王想用他？”蒙恬問道。
“這張蒼應該是剛到秦地，身旁人都說秦國不好，所以在他的心裡秦國就是不好的，通古會自行處理的，不用我們擔心！”
“嗨！”
秦王政看向燕太子丹，並沒有問什麼。
“好吧！”
秦王政非常誠懇地說道：“實際上我想說的是，不管未來秦國和燕國如何，我與你的兄弟關係不變，好兄弟一輩子！”
燕太子丹並沒有多說什麼，說起來是好兄弟，但是秦國畢竟要滅掉燕國，一直以來山東六國都是在猜測，秦國官方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這事，阿政今天自己說，雖然有假設成分，自己聽得出這是真的，這次阿政第一次正是告訴自己秦國打算東出滅六國，為什麼告訴自己，那是因為將自己當兄弟，但真的滅了燕國，自己還能心平氣和地跟他談兄論弟麼？當然，是不可能的。
“你不怕我將你的話說出去？”
“不怕！大不了，我不承認我說過，難道天底下還有人能讓我發誓不成？”
燕太子丹頓時如同看到當年那個在邯鄲街頭的那個痞子，無賴，這才是自己熟悉的阿政。
秦王政緩緩起身，身上氣勢陡然一變，目光凌厲起來：“何況就算寡人承認了又如何？難道，我大秦懼怕麼？”
燕太子丹眼中一縮，眼前的阿政就像當初在臺上那縱橫捭闔的秦王，跟當初邯鄲城，自己所熟悉的阿政完全兩樣，或許這是他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將自己真正當做秦王。
“不請我喝一碗？”秦王政微微一笑，這一刻，他又恢復成阿政了。
“你的地盤，不應該你請我？”
秦王政對門外高喝：“貳零貳，兩壇最好的趙酒！”
“是！”蒙恬站在陶然居門內，注意著外面，聽到秦王政的聲音馬上應答道，然後走出去交代外面的服務員。
很快，貳零貳就將兩壇酒送上來。
“都開啟，我和他一人一罈……”
貳零貳一愣，要知道這裡幾乎是文人雅士，這樣的喝法，極少極少，而且這樣喝不會鬧事？不會弄得一房間的酒？
“讓你開啟就開啟咯！”阿丹拿過一罈酒，一拉，就將酒蓋開啟，遞給秦王政。
貳零貳搖了搖頭，只好將另外一罈也開啟，遞給阿丹，然後一躬身就退出去了。
秦王政仰天，將酒直接倒進嘴裡，灌了一氣……
阿丹也不客氣，仰頭將酒倒進嘴裡。秦王政用袖子抹了一下嘴邊的酒漬，笑了笑：“實際上你應該早就心知肚明，不，應該是山東五國的君王都心知肚明！”
阿丹抹了抹嘴邊的酒漬，說不知道，說實話自己心裡早就清楚，異地處之，自己的燕國也猶如秦國一樣強大，自己也會完成一統天下這等豐功偉績，只是自己兄弟，自己心裡不承認罷了，知道今天被張蒼等人直接揭掉擋在上面的那層布而已，露出血淋淋的真相，讓自己不能不接受。
“論私交，你我是兄弟，在我心裡永遠不會變！”秦王政緩緩說道：“論公我秦你燕，遲早會面對，就算不是我們這一代，也會在下一代，論公，天下之人天下之事，也不得徇私！”
“這就是秦國法制？”阿丹慘然一笑。
秦王政灌了一氣，然後嘆了口氣說道：“是的，在邯鄲的時候，我們沒有感受，我們沒有任何過錯，趙國的人可以任意欺負我們，不管我們有沒有錯，楚魏等國質子也可以欺負我們，他們不需要法律，但是秦國律法，讓我明白了什麼叫大公無私！你在秦國這麼久，沒有多少人知道你我的關係，秦國有人會欺負你麼？”
太子丹想了想，搖了搖頭，身為最弱國的質子，卻沒有手打欺凌，反而可以自由活動。
秦王政站了起來，看向門外，那邊的論戰臺的聲音不絕於耳。
“你敢相信麼？當年讓秦國受到巨大創傷之人的後代，來到秦國，他也沒有隱藏身份，這些年來，沒有一個秦人找他鬧事，因為秦律不可以，因為他們在秦國沒有觸犯秦國律法，所以沒人可以打擾他們的生活，哪怕他們當年是秦國的敵人，山東六國能做到麼？”
阿丹默然，阿丹走過燕趙、也去過齊魏韓，只有最南面的楚國沒有去過，但是無論是燕趙，還是齊魏韓，沒有一個國家可以這樣容忍他國敵人之後，自己是堂堂燕國太子，在趙國不也是得到了侮辱，有哪個趙國官吏出來阻攔？更別說懲治。
“秦國只按律法，不看身份，他們來秦安定，就是新秦人，秦人秦國海納百川！”秦王政微微一笑。
阿丹微微一笑，這明顯有弊病，馬上提出來。
“那豈不是他國間者很容易在秦國安頓下來？”
“是的，只要他們不違犯秦律，沒人會動他們，但是他們違犯了秦律，任何人，就算是王子，秦律也饒不了他們！”秦王政微微一笑：“最有意思的是，六國間者，已經有兩國的間者已經願意歸順我們！”
秦王政並沒有詐自己兄弟，公叔恤的歸順，導致魏國間者很快被一網打盡，歸順的人雖然很少，但是終究有了開始，而且由於不同國家的間者有合作關係，所以這次不只是魏國間者，還有其他國家的間者，實際上就算是間者在秦國呆久了，就算回到自己國家，也會不習慣，看很多事情不順眼，這就是秦國同化的過程，與山東六國不同，山東六國安逸的是世家貴族，在秦國卻是普通平民安居樂業，而新秦人大部分就是普通平民，過得好，何必到傳說中的虎狼之秦？所以來秦的大多是在原來國家過不下去了，不得已為之，當然有些是聽其他民眾傳說，舉家來秦試試！而秦國也有世家往六國遷移，秦國不會阻攔，但土地的糾紛是避免不了的，畢竟他們走帶不走，土地回收是秦國官府掌控，既然遷走，秦國官府回收的價格是按市場價格的一半收，道理有二：第一，舉家搬遷就意味著成了敵國之人，沒有道理要用市場價衡量，而且既然要成為敵國之人，當然能宰一刀是一刀，市場上的半價已經很高了，沒有直接沒收就很不錯了，山東六國遇上這事，有些甚至直接滅族，將財物放入國庫，至少土地要上繳國家，第二，很多家族搬遷是一個很漫長的時間，很多土地都已經荒廢日久，要重新開墾，甚至價值都沒有市場價的一半，這也沒道理用市場價！所以世家搬遷，官府回收土地上糾紛不少，這也是逃離到六國的世家百姓私下罵秦國的原因之一。
由於魏國間者的情況，雙面間者公叔恤已經是魏國在秦國僅留的幾位間者之一，而且近期帶給魏國不少的機密，比如蒙驁將軍攻魏，由於蒙驁將軍出兵極其迅速，公叔恤的訊息到達大梁城的時候，魏國沒有時間進行救援，但是公叔恤的所作所為領魏國高層所認可，據說極有可能成為魏國在秦國間者的領軍人物，當然秦王政不會傻到告訴燕太子丹，自己一方也在解決了公叔恤他們的後顧之憂，將他們的家人接到秦國，但又不能一下子接來，否則公叔恤就會暴露。
阿丹張了張嘴，有點不敢相信，但是阿政從來沒有騙過他，至於新秦人在關中的待遇，自己這些時日可是注意到的，阿政跟自己說的，並沒有誇張，雖然咸陽城用王宮將東城和西城隔開，東城為六國移民為主，西城以老秦人為主，但是這並不影響雙方的融洽，老秦人也會來東城購買山東六國的器件，實際上山東六國很多東西都比老秦人設計的好，交易也是在相對公平公正的情況下交易的。
兩人沒有再說什麼，繼續喝酒。
秦王政將自己壇裡的酒一口喝完，然後站了起來：“今日事多，我先走一步！”
阿丹擺了擺手道：“好，去吧，我繼續喝點！”
秦王政走出包廂，阿丹看著阿政離開的身影，喝了一口酒，然後落寞地說道：“這酒好像變味了！”
秦王走出包廂後朝蒙恬點了點他，蒙恬很快去將酒菜錢支付了，然後揚長而去。
大正宮，趙姬已經在大正宮等了許久，正欲回萬安宮的時候，秦王政回來了。
秦王政本來下午要去辦其他事，但是在名流閣遇上阿丹，心裡也不是很痛快，所以就早點回到大正宮，沒想到母后早早就在大正宮等候自己，但是見到母后，秦王政上前兩步：“王兒向母后請安！”
“怎麼，出去碰上冷釘子了？”趙姬非常熟悉自己的兒子，看他進來的時候的臉色就知道，不是很開心，頓時忘記了自己來大正宮的目的，畢竟是自己親生自己兒子不開心。
“沒什麼事！”秦王政搖了搖頭。
“哦？本宮可是記得今天可是菲菲可以出阿房宮的日子哦！”趙姬笑眯眯的調侃，小兩口鬧點情緒是正常的。
“她陪著長樂公主在咸陽城逛著呢！”秦王政沒好氣道。
“所以吃了一個閉門羹，就不開心了？”趙姬有的時候還是多少有點醋意，畢竟是自己的娃，感覺他的心都跟菲菲走了，不過，多少也為菲菲所作所為感到高興，畢竟她和長樂情同姐妹，不正是自己想看到的嗎？
“這倒沒有！”秦王政不想母后為自己和阿丹的關係操心。
兒子沒啥事了，趙姬這才想到自己來的目的，於是問道：“阿政，山陽侯的事……？”
秦王政知道母后這麼久沒有找自己，看來忍了很久了，這事不能不決斷下來。
“母后，山陽侯去歲的確立了大功，只是母后想如何分封呢？”
趙姬提點道：“你當初答應了的，分封長信侯……”
“母后，王兒是答應了，但是如果只是那點功勞，不足以分封長信侯，老將蒙驁，南征北戰多年，都未封侯，他已經是山陽侯，要是直接頒佈，不只是仲父那過不去，而且朝堂上下都會有異議，所以……”秦王政並不是推諉，倒是全部是實情。
趙姬顯然也是明白這道理，以為自己王兒要藉故推脫了，有點急忙地說道。
“但是，這可是你主動說的！”
母后的反應，顯然在秦王政的預料之中，他不慌不忙地說道：“是的，所以王兒精挑細選了一片封地！”
“哦？在哪？”趙姬立刻問道。
秦王政指向牆壁上的地圖：“晉陽這一代，這是當年趙氏發家的地方，易守難攻……”
晉陽是秦王政根據魏繚的建議選擇的地方，晉陽離秦國本土相距千里，又是邊陲之地，沒有切膚之痛。
趙姬一聽這地方就急了：“這地方，偏遠……”
這麼遠自己以後如何……和他相聚？現在自己更離不開他了。
“母后，您別急，聽王兒說……”秦王政一邊安撫著母親，一邊說道。
趙姬壓著自己心中的怒火，聽著自己王兒的話。
“山陽侯還是可以留在宮中，還是萬安宮的總領，但是他靠這個位置，遠遠上不去啊！”
趙姬本來就沒想嫪毐能有多大軍功，能在自己旁邊就夠了，只是嫪毐總是在自己身邊說，要為兩人長久考慮，要一個位置，至少不會被呂不韋欺負。
“衛尉、郎中令九卿也就算了，那戍衛長為何不可以？”
“戍衛長不是不可以給嫪毐，只是給了他，他也不可能立功到長信侯的位置啊！”秦王政那真的敢將戍衛長位置給嫪毐，以嫪毐的性格，為了功勞，上一次他就在葵城、雍丘演示過了，不找人造幾次刺殺自己，然後他獲取的功勞？雖然自己並不怕，但是到時候鬧得秦宮雞飛狗跳，雞犬不寧，人人自危，就很不好了！何況自己還不想讓人知道自己的實力。
趙姬默然不語，的確，在宮中要獲取功勞太難了。
“母后，你看，晉陽地處邊陲，山陽侯根本不用去，他就在萬安宮，他只需要派一個他信任的人過去，為他治理這一封地，王兒派一員將領在那配合他，保證他戰功彪炳，遲早可以坐上長信侯的位置！”秦王政慢慢地勸道。
“真的？”趙姬有些懷疑，自己這個王兒從小鬼點子多，自己有的時候也被他矇騙得一愣一愣的，等知道的時候，哭笑不得。
“當然是真的，只要他的人在封地立功，那麼，王兒都想好了第二塊給他的封地！”秦王政微笑地說。
趙姬雙眼一亮，等待著自己王兒說下去。
“這裡，黃河以東，安邑四周，百餘里地，這裡可是不次於雒邑的膏腴之地，與雒邑南北之勢，不知道母后覺得如何？”
趙姬聽了，連忙點頭：“這裡好！這裡好！”
有了這裡，想必不弱於文信侯的雒邑了吧！
“放心，你的婚典，有母后為你看著，保證你滿意！”
秦王政暗暗心驚，沒想到母親泥足深陷如此境地，要知道這兩塊地，如果不是魏繚說清楚，自己根本不能答應，秦國國土雖大，總共也就十四個郡，這兩塊就相當於一個郡，但這也近乎十之一、二，比現在韓國還要大，相當於是封疆裂土，自孝公以來，只有商君有此待遇，但商君當年也只是當時一個偏僻、貧瘠的商於一地，別說自己不答應，嬴秦列祖列宗也不會答應的，但自己母后居然為此高興？至於不次於雒邑，這是說說而已，土地要看到誰手裡，這就像一個鐵疙瘩，在普通人手裡，打製一個叉子，最多打製一把菜刀，但是到了歐冶子手裡，那就是神兵利器了，而雒邑，雖然破舊已久，但是到了文信侯手裡就變了，聚寶盆，膏腴之地到了嫪毐手裡能發揮成雒邑這樣麼？顯然不可能，不然，他有這能力，他也不需要爬到母后的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