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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齋藤洋行

天黑了,起風了,陰雲密佈不見一點星光,夏日的天津衛今天少見的熱氣消退,人們總算能不受熱浪的襲擾睡個舒爽安適的好覺了。

然而位於日租界曙街上的一幢日式風格二層小樓一樓的會客室裡,牆角里的那臺落地電風扇搖頭擺尾賣力地瘋狂旋轉著,青藍色的煙霧從半開著的推拉門飄散出屋外,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間屋裡是著了火。

七疊見方的和室內,在正中擺放的矮桌後,一個穿著傳統黑白兩色和服、身材敦實矮壯、眼神陰鷙、頭髮略有些稀疏卻向後梳得一絲不苟的中年男子在榻榻米(就是草蓆子)上盤腿而坐。

他的身體略微前傾,從側面看腰身有點兒佝僂,顯得有些疲乏倦怠。

這個男人面沉似水,右手握著一把摺扇搭在面前的矮桌上,左手抬起用力地揉搓著下巴,他有些地包天的雙唇緊抿,人中處留著一撇小仁丹胡,由於情緒激動,清白色的大臉蛋子上泛起幾片潮紅,胸口急促起伏喘著粗氣。

矮桌的兩側各跪坐著一個穿著和服的男子,左邊那個三十歲左右,中等身材個子不高(說實話,那年月的日本人普遍都不到一米六,所以在後面再提到倭奴時,不再刻意描述他們的身高,都那樣兒),他留著平頭,頭髮很短。

右邊這個四十來歲,身材略瘦一些,帶著一副黑塑膠框的近視眼鏡,留著偏分發型。

這兩個人都彎腰低頭屏息靜氣,雙手置於身前的榻榻米上,手指向著坐在正中那個男子的方向,由於身體伏的太低,看不清楚他倆的相貌。

矮桌後的中年男子像是緩過點兒氣兒來,他用右手裡的摺扇在矮桌上輕敲了兩下坐正了身體,臉色變得和緩了一點,不溫不火地開口說道:“川口君、齋藤君,都抬起頭來吧,”這個日本人居然說的是純正帶北京口音的漢話。

跪伏在他面前的兩個男子聞言把身體抬起,對著他連連欠了幾下身子,面色肅穆不敢稍有放鬆。

左邊那個年輕些的男子把雙手託在膝蓋上,對居中而坐的中年人低頭致意,聲音裡帶著歉意說道:“機關長,本來那批軍用物資今晚就要轉運到海光寺那裡,之前幾次從來沒有出過問題,是我大意了,請您治罪。”

中年男子擺了擺手裡的扇子,平淡地說道:“川口中尉,你代表的是軍方,那裡畢竟是個民用倉庫,我們計程車兵出現在那兒是不合適的,這也不能都怪你,不必過於自責。”

這個中年男子不是別人,他就是二戰期間日方(軍政兩方面)曾派駐在中國負責全面情報工作的最大特務頭子土肥原賢二。

此人是地地道道的中國通,在中國前後生活近三十年,說一口流利的北京口音普通話,對我國很多地區的方言土語不僅聽得懂,而且也能說幾句上來。

他熟稔我國的風土人情、生活習慣,熟讀三國、水滸和許多史傳,瞭解中國人的民族性格喜好,善於偽裝,以重信守諾之名深得各派系軍閥官僚的好感,極具鼓動性和蠱惑性,口才一流能言善辯,思維敏捷行動多餘空談,是抗戰期間對我威脅最大、危害最深、為禍最多、雙手沾滿鮮血的劊子手,是日本軍國主義的忠實走狗和急先鋒。

建立偽滿洲國、策劃華北自治等針對分裂侵佔我國的罪惡行徑,土肥原都是幕後的主要策劃者和執行者。

這個老鬼子還是個領兵作戰的行家,在1937年至1938年期間,土肥原率部先後參加了塘沽登陸、攻佔北平永定河、保定、進襲平漢線、徐州會戰等一系列重要戰役,曾被日本最大的報刊讀賣新聞譽為“華北戰場上的明星”,從中不難看出,這是個極為難纏的對手。

那個被土肥原稱為川口的年輕男子,是日本天津駐屯軍(日後的華北派遣軍)司令梅津美治郎少將手下情報課二課課長川口賀之助。

另外那個四十來歲的男子,公開的身份是齋藤洋行的經理齋藤榮夫,實為特高課駐天津的高階情報人員,齋藤特務機關的負責人。

這裡需要說明一點,大家不要一看特高課三個字就把它和穿軍服的“皇軍”劃等號,那是大錯特錯,特高課從來都不隸屬於日本軍方,他們的主要服務物件是政府,與日本軍隊裡的情報機構是相互協作的關係。

特高課是從日文翻譯過來的,課這個字眼兒看著比較含糊,這裡給大家解釋一下。

特高課準確的說來就是特務處的意思,機構級別低一些的也叫特高課,其實就是特務科,小日本兒圖省事兒,一律稱之為課。

課裡面還要設一課、二課、三課,課裡套著課。

課長相對應的,就是處長、科長這樣的職務,其最高的上司,就是土肥原這個機關長。

當然日軍在之後各個侵佔的城市和地區也設有機關長,不過他們只是分局長,總局長只有土肥原一人。

至於另外一個特務頭子板垣徵四郎,他是日本軍方情報機構的主要負責人之一。

齋藤特務機關的主要任務是以售賣日本商品為掩護,透過各種手段刺探我們的軍事情報、拉攏東北軍裡的親日派。

另外把從海上大量走私過來的貨物向華北地區非法販賣賺取暴利,並且將部分陸路運輸不便的軍事物資轉送到駐天津的日本駐屯軍軍營。

齋藤洋行設在老俄國公園的倉庫是民用型的庫房,只是為軍方轉運一些數量有限的軍用物資,以被裝、軍械配件為主,由他們經手運送武器彈藥偶有為之數量更是不多。

日本人在平津地區氣焰囂張橫行無忌,覺得沒有人敢對他們的店鋪倉庫動手腳,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蔣光頭一直弄得是妥協退讓那套玩意兒,嚴禁手下人主動去找日本人的麻煩,就是被動還手也不允許,所以小鬼子認為不會有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疏忽大意也就是難免得了。

這次日本軍方委託齋藤洋行的走私船運送的軍用物資裡有一批油料和武器裝備,在葛青帶人火燒倉庫的前一天已經運走了一部分,8號庫房裡那幾桶汽油和武器彈藥是車上裝不下了剩下的。

要說損失的就是這點兒東西,老鬼子土肥原也不至於那麼肉疼,可是那倉庫裡面的其他物資數量太多、價值太大了。

這可都是國家的東西,換句話說是國有資產,因為小日本走私運過來的商品絕大部分是國企生產出來直接裝船運過來的,這不是省了海關稅還讓中國人一分錢也掙不到嘛。

我們打仗是需要錢的,能省就省一點,這樣利潤空間就大了,算經濟賬小日本兒是很拿手的。

可是葛青他們這一把火燒的太狠了,偌大一個倉庫幾乎連根毛兒都沒有給剩下,經濟上的損失太大了。

這是他手下的人辦事不力疏於防範造成的,土肥原想想得知噩耗的那幫大人們的嘴臉就一個頭兩個大,他不好交差呀。

燒死一個賀之郎到沒什麼大不了的,這年頭兵荒馬亂,咱們又是在人家的家裡瞎折騰,有個馬失前蹄路不熟掉井裡面摔死淹死的事兒發生,那是可以理解和接受的。

再說了,身為情報人員為天皇陛下盡忠不是臣子的本分嘛。

想到這兒土肥原的眼珠子瞪起來了,這把火都不用去看,聽人說說就知道是有人故意給放的,這是傻子都能看出來的,更甭說是我老人家這聰明的腦袋瓜子了。

倉庫一共有十二間庫房,其中十間庫房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先後起火,火勢極其猛烈,這顯然是有助燃劑之類的化學品的輔助才能達到這種效果。

你見過誰家著火是從四面八方一塊兒燒起來的,火裡面還加了料,這要不是有人從中搗鬼,打死我都不信,我賢二也是讀過書的人好吧,這可騙不了我。

己方的人員和設施在被佔領區或是意欲佔領的地區遭到殺戮和破壞,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除非被佔領區的民眾是天生的軟骨頭和孬種,甘心土地被佔、妻兒老小被奴役欺凌。

在土肥原看來,侵略和佔領需要有一個長期的過程,拉攏利用那些投降派,先給予對方一些好處為我所用;

施展鐵腕掃除那些強硬派和頑固反日分子,從肉體上和精神上徹底消滅他們以及他們散佈的反日言論。

在佔領區實施剛柔相濟的統治政策,要拉一夥人打一夥人,不能用簡單粗暴的方式不分輕重緩急遠近親疏一律同等對待,那樣除了把絕大多數人都推到對立面,讓他們形成合力來共同以各種形式反抗我們以外,我們一點好處都得不到。

應該說站在日方的角度客觀的分析,土肥原這一套可謂用心良苦陰險至極,拿軟刀子割肉開始讓你不痛不癢,等到明白過來怕是就晚了。

這是誅心之計,非常歹毒和容易迷惑人心,此計實為上策。

【作者題外話】:日式客廳又稱為和室,有種說法是說在這樣的房間裡只能穿和服,所以有此叫法,不知真假權當笑談吧。老蕭覺得不大對,要是這樣,有些事兒那就不能在這裡邊辦了,請恕我想的有點兒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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