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第十三幕青樓雅趣稱墨臺
馬車過了萬花樓,又過後後面的萬花園,到了一個湖邊小徑入口,原來這百花小築建在了洛神池的一個小島之上,小島透過石頭廊橋與岸邊相連,需要下馬步行過去。
兩人下馬,吩咐車伕趕馬車去休息的地方,那廊橋前一書生過來行禮:“二位仁兄,可否賜下名帖!”
葉落河從懷中取出兩塊名帖,一個寫的是太學經學博士葉明承、一個寫的是太學子,潁川荀氏潁州侯荀舒嫡三子荀爽!
那書生一看,笑著將名帖遞迴,笑道:“原來是葉博士和荀小侯爺,請隨我來!”
書生在前方引路,廊橋之上燈火通明,照的遠處的小島之上一片迷離誘惑的光!如一串珠鏈連線一顆璀璨的明珠。
葉落河一邊輕搖薄扇子,一邊解說。
“這叫拜門貼,非文脈清流世家勳貴,不得入此門,有錢也不行,這不是暴發戶來的地方!前朝的國舅爺何大將軍,是個市井屠夫出身,只是妹妹絕色而嫁入宮中給平帝做了皇后,因此發跡,他來這百花小築遞門貼都給拒了,偏偏何大將軍還半個屁不敢放!”
這段過往蕭思鈺可不曾聽說,不過這可是很久遠的事情了,蕭思鈺不免有些懷疑。
“師父,您說的這個何大將軍可是九百多年前漢朝末年的事情了,那時候這萬花樓就在了嗎?”
葉落河不以為意。
“這你就不知道了,是先有百花小築而後有的萬花樓,萬花樓興盛還是從大夏開始,而這百花小築可是漢就有了,至今怕有千年了吧。”
蕭思鈺一陣驚呼。
“哇!師父你懂的真多,只是這百花小築為何能持續如此之久,都快趕的上我們來南朝看到的丹陽山、太清山還有老和尚的龍門山了,真不知道這背後的主人是誰!”
葉落河感嘆一聲:“為師也有不知道的事情,這百花小築的跟腳,為師就摸不清楚了!”
蕭思鈺又問:“師父,你那兩張拜貼從何而來?”
葉落河笑到:“人是真人,只不過這地方他們不敢來罷了,所以盜來一用,可謂山人自有妙計!”
蕭思鈺又問:“師父既然要我自汙,何不用本名呢?”
葉落河怒其不爭:“笨,你見過那個紈絝子弟是風月場上的雛的,為師不把你調教好了,分分鐘被人拆穿咯,你以後要跟那些個敗家子混在一起,他們可是自幼在脂粉堆裡打滾的人!你沒個三兩下子能行嗎?所以這風流氣度為師要從頭給你教,今日先從逛青樓開始!”
...
兩人進入小島之上,只見百花小築門外,已經三三兩兩站了百來號人,這青年書生有、貴家公子有、還有中年文人、更有一看久居上位的勳貴大臣,但是無一例外的,來的基本還是文人居多。
那書生迎到這裡,轉身向二人介紹百花小築門外的一座小樓。
“葉博士和荀小侯爺是第一次來,今日小生說說百花小築的一些小規矩,前面的門口有一個閣樓,叫做稱墨樓,這稱墨樓意思很簡單,就是看看天下才子肚子裡的墨水幾斤幾兩!有值得千斤者,有不值一錢者,七個院子裡的仙子,每次開園都會出一道題目,或是做詩、或是做畫、又或者留下丹書,只要與題目吻合即可,然後投入這稱墨臺之上,稱墨臺下的水中會顯示幾斤幾兩幾錢!最高者為千斤,別看文比千斤,這百花小築從古至今,能寫超過五百斤者不過百人,能寫千斤者不過數人!所以實際給大家的考驗不會如此之高,只要文能達百斤者,可以送入園內給仙子看,仙子會從中選出一人,入內奉茶!等下傳題書生,會出來懸掛花燈在這稱墨樓的樓柱之上,大家可以自行選擇要接那個仙子的題目。兩位如果明白了,小人就告辭了!”
書生說的仔細,說罷拱手一禮,隨原路而去。
周圍的人見二人相貌非凡,氣質出眾,不免多看幾眼,但是都覺得頗為眼生!這東都城中好像沒見過這般風貌的人物,故而有人忍不住上前搭話。
“一看這位仁兄生的不凡,俾人衛國公嫡次子宇文靖,不知道仁兄如何稱呼?”
一個身穿錦緞的世家公子上下打探蕭思鈺。
蕭思鈺笑著答道:“潁川侯嫡三子荀爽!”
“原來是荀世伯的公子,為父與世伯曾經在朝為官,這幾年世伯去滄州任郡守,這才見得少了,幸會幸會,聽聞世兄在太學求學,平日裡極少出來活動,為何今日來這百花小築啊?”
這宇文靖明顯是和自己冒充的荀家是世交,幸好之前兩人沒見過面,否則還真穿幫了。
看來接下來有人打招呼,還是不要搭話的好,誰知道會不會真有人認識這荀爽的呢?
“原來是宇文世兄,初次見面,失禮,失禮,小弟確實甚少出來活動,一方面家父管教的嚴,二來學業還未大成,只是早耳聞這裡有稱墨樓,一直想來親自試試!今日在太學聽葉博士講起,央求帶小弟來觀摩一下,都說聞名不如一見嘛,小弟心動,也就顧不得這些了!”
蕭思鈺機靈,急中生智到是編了個好理由。
宇文靖一聽,連連點頭,一聽旁邊的這位頗有大家氣質的學士乃是太學博士,連忙上前告罪。
“原來如此,這位可是太學經學博士葉明承,葉先生!先生對經史子集的研究都頗有造詣,學生早就心有仰慕,不了今日在此能相見,改日必去太學向先生親自討教。”
宇文靖恭敬的行禮。
這葉落河心中有苦說不得,瞪了蕭思鈺一眼,那意思大概誰讓你搭話,這下好了,碰見個面兒都熟的人,看來這個身份是沒法第二次用了,但是葉落河還是點頭回禮:“小公爺客氣,好說,好說!”
“今日葉博士和世兄想要應了那位仙子的題啊!”
宇文靖問道,說完盯著二人,好像想要試探是否跟自己有競爭關係,因為自己肚子裡幾斤幾兩還是清楚的,若這兩人跟自己撞上了,恐怕今日得白來了。
蕭思鈺不敢答,葉落河目光示意:“都這時候你又謹慎拉,大方說吧!”
蕭思鈺才笑了笑說:“小弟想要應下蘭仙子的題!葉師父想要應了梅仙子的題!”
宇文靖一聽頓時臉色微變,只是如果是荀世伯家的公子,自己也不能仗勢欺人了。
“喲,還真的是世間窈窕淑女,皆君子愛求,為兄今日本也是來應這蘭仙子的題的,這蘭仙子第一次邀人清談,我輩學子都想拔個頭籌,也是一樁美事,如果是其他的仙子,為兄也就讓了,這蘭仙子嘛,為兄還是得應一應,萬望賢弟莫怪!”
宇文靖不能以勢壓人,但是讓是不可能讓的。
蕭思鈺心想,反正如果見不到也就算了,今日所看所聊都是新鮮事,也算不虛此行了,所以大度抱拳道:“小弟才疏學淺,恐怕做不得蘭仙子的入幕之賓,這頭籌一定還是世兄的。”
“賢弟,過謙了,過謙了!”
“世兄,見諒,見諒!”
兩人正說著話,那邊書生掛了燈籠出來,大聲念道:“牡丹仙子,白牡丹作題無雙國色!請諸位應題!”
只見有十來個人出來,有年輕人、也有中年人,甚至還有五十、六十歲的年老之人文人。
宇文靖在哪裡解說:“世兄,你看那個青袍老者乃是國手文從紀,為花鳥聖手,北魏畫院的泰山北斗,尤其擅長畫牡丹,傳言這白牡丹仙子的刺繡是天下一絕,所以世間有言,文從紀做牡丹以假亂真,但是白牡丹所秀牡丹真假難辨!故而他就對牡丹仙子上了心,每次開園必來,其實不是來逛院子的,是來較勁的,這老頭對女人沒興趣!哈哈哈!所以牡丹仙子從不見他!”
宇文靖說的得意,對那快要如土的老頭子有些鄙夷之色。
蕭思鈺指著一個身穿白色公侯袍的男子問到。
“世兄,那位白袍文士看著頗為出眾,是何人啊?”
宇文靖一眼掃過去,不以為然。
“哦,他呀!那是大司馬慕容聘的幼子叫做慕容寅,這個人就喜歡做個富貴閒人,不過這一手字寫的不錯,都說有草聖蘇懷的七分功力,他為了討好白牡丹,自創了以字書牡丹的絕技,無論什麼字,都可以寫完讓你從字中看出牡丹來!”
“白牡丹見過他幾次,結果他就跟丟了魂一樣,說要娶了白牡丹,願意拿萬金為她贖身,白牡丹笑笑隨手從首飾盒中取出一顆七彩夜光珠,這慕容寅就歇菜了,我們這幫公侯世子都笑死了,那七彩夜光珠恐值得十萬金,啪啪打臉啊!”
宇文靖笑的頗為玩味。
“那位少年公子是誰?”
這次居然是葉落河發問。
“葉少傅好眼力啊,這十餘人之中恐怕就是那個少年文才最為出眾了,乃是中書左丞相蘇焯第五子蘇雲,十二歲做《牡丹種曲》就詩名動天下了,去年十八歲行了冠禮,被一幫人串掇著來了這百花小築,想起自己以牡丹詩驚動天下,所以應了白牡丹的局,就以曲中曲為題,作詩一首名為《雨中所敗》,打動白牡丹成為入暮之賓,當晚聽說,留了三個詩詞,做詩三首,都為自古詠牡丹之上品啊,論做詩,吾自認不如他!”
宇文靖可以看不起其他紈絝,但是這蘇雲這種有真才實學,且家世不輸給自己的青年才俊,他還是不敢託大的。
“宇文世兄,您應該常來這百花小築對吧?可獲得過那些仙子的垂青呢?”
“咳,咳,咳...”
蕭思鈺一句話出,讓宇文靖連連咳嗽。
不過宇文靖很快岔開話題:“看他們應題,以後再說,以後再說!”
...
應題的十人中,兩人作畫、三人做書法、五人寫詩,待詩文、書法、畫作全部完成,逐一放置在稱墨臺之上。
一份是一書法丹青之作!書法寫的龍飛鳳舞,飄逸脫俗!
不過葉落河一看這書法,心中不由的笑了,頓時對這百花小築的主人猜到一二了,只是這個實在不方便言說。
那主持的書生唱道:“三斤二兩!落!”
一書生不好意思的取了的手書離開了。
“七斤八兩!落!”
“二十斤五兩!落!”
一連七個,沒有一個過百斤的。
只剩下蘇雲、慕容寅、文從紀了。
此刻那個書生唱道:“三百二十斤九兩!收畫稿!送入牡丹園!恭喜文先生!”
書生向文從紀施禮。
文從紀回禮,看了另外兩人一眼。
書生繼續唱名:“三百五十斤四兩!收手書!送入牡丹園!恭喜慕容公子!”
書生嚮慕容寅行禮。
慕容寅面有得意之色,看了看文從紀,又看了看蘇雲!
書生唱出最後一名:“四百九十斤九兩!收詩搞,送入牡丹園!蘇公子,非常可惜,這是今幾年來的最高文墨重量了,達五百斤可以直入牡丹仙子園中,而且可以向仙子求親,若仙子肯嫁,贖身費用一律全免,且百花小築贈送嫁妝百萬!”
書生對蘇雲賠罪,臉上滿是遺憾之色。
書生如此說,讓另外二人臉色極為難看,蘇雲嘆了一口氣,無奈道:“此作已經為我傾盡全力之作了,居然還是棋差一招,此次我無顏見牡丹仙子,請先生代我告知仙子,蘇雲若不能以文動天下,無顏見她,告辭!”
說罷蘇雲頭也不回的走了。
書生也不便挽留,對另外兩位說,兩位就且等仙子回話吧!
少頃一婢女出來,送出兩個盒子出來,又在書生耳邊附耳說了幾句,退回園中,書生將兩個盒子交與文從紀和慕容寅之手說:“牡丹仙子說了,兩位今日之大作當的起千金,所以就自私留下了,這兩份禮物是仙子回贈禮品,還望笑納,只是仙子今日就不見客了,萬望兩位莫怪!送客!”
那兩人開啟盒子一看,一方端州青石牡丹硯、一方牡丹雞血石印章,皆為當世名家絕品,每件都價值千金!
“嘖嘖嘖嘖!”
宇文靖嘖嘖稱奇:“看來我一次進不去一點都不冤啊!如此手筆,本少爺都看著心驚啊!”
葉落河在蕭思鈺耳邊輕聲問了一局:“這場面,殿下可是長見識了?”
蕭思鈺點頭:“真長見識!玩的大呀!”
之後又有數位仙子掛出了題目,由眾人逐一應答!說來今日也怪了,居然水仙仙子、荷花仙子、茶花仙子、桂花仙子、月季仙子都沒有選擇入暮之賓,在稱墨樓前面站著的貴賓已經走的七七八八了,留下的不過三十來人了。
“完了,看來今夜又沒戲了,幾位仙子這是有心拒人千里。”
宇文靖嘆息道:“都知道梅花仙子最為挑剔,今日梅花仙子這題不好應啊!”
葉落河笑道:“不一定!且看題吧。”
書生出來掛出梅花仙子所出之題,“梅花仙子做題無梅而詠!請諸位公子應題!”
葉落河信步走到稱墨樓前放置的書案前,揮毫潑墨,僅用時不到一盞茶功夫就寫完一首詩。
其他應題之人尚在構思,還未動筆,葉落河用手袖一揮,墨跡瞬間乾涸,然後手將詩稿捲起來,交給那位書生。
那位書生面露疑惑問道:“葉先生,這就要稱墨嗎?”
葉落河點頭:“你且去稱,我聽人說這稱只有千斤是嗎?”
那書生回答:“葉先生,沒錯,我們這稱只有千斤!”
葉落河又問道:“如果超過千斤當如何呢?”
眾人一片譁然,此人太過狂妄,近百年無一人可做千斤之作!
那書生也驚訝,但是還是答:“恐稱墨臺會損毀!”
葉落河道:“你且把詩稿還我。”
那人將詩稿還給葉落河,問道:“先生是不打算稱了?”
葉落河搖頭道:“非也,稍等。”
說罷將詩稿撕下一半,將下半交給那書生,說道:“你且去稱吧。”
那書生拿著半也詩稿,疑惑的放在稱墨臺之上,只見稱墨臺下方水中顯出字跡:“八百斤!”
那書生將稱墨上的詩文取下,馬上開啟一觀,然後躬身行禮:“先生,能否賜下上闕讓書生一觀!”
葉落河笑著將手中另外一半詩稿賜下。
那書生一看如獲至寶,將兩張細細對在一起,攤開在桌子上,周圍的人一看字跡,驚出一身冷汗,此字筆走龍蛇、氣掃千金,與適才慕容寅的字相比,頓時高下立見,再有人看詞,不禁有人念出聲來:
“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
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以景畫情,當真入木三分,且文體新穎,為當世少見。
那書生抱拳行禮:“葉先生能否將此詩名目告知?”
葉落河答:“此不是詩,乃是詞,名字就不說了,日後自然有人懂的!”
那書生拱手道:“先生大才曠古絕今!先生可隨我入牡丹園!”
葉落河一揮文扇,瀟灑回頭衝蕭思鈺、宇文靖說一聲:“兩位,就不陪了,若入不了蘭仙子的蘭園,可以在此等候我一個時辰,我們稍後再見!”
說罷飄然而去,眾人心想這人已經如此厲害,跟他來的兩個人恐怕也都文才出眾,算了,一時間竟然走了七七八八,僅留下來幾個自認才學還不錯的年輕學子。
宇文靖驚的說不出話來,蕭思鈺一陣苦笑:“難怪我葉師父在南朝喝花酒從來不花錢,看來一點都不奇怪啊!”
“這真是葉博士,那個太學裡嚴謹治學,從不風花雪月的葉博士,葉博士能有如此風範,真是我輩風月場之偶像啊,我要拜他為師,一定要拜他為師!”
宇文靖感覺有點魔障了。
待他們兩人回頭一看,整個廣場空蕩蕩的,就剩下那麼幾個人了,這恐怕是歷年來開園種子選手最少的一次了,都怪葉落河把人都給嚇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