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第一幕望北故城
從梁國江都到如今魏國的江北城（望北城），時間一日半就夠了，昨日江上霧氣籠罩，船行不快，算耽擱了半日。
第二天傍晚時分，望北城已經在定江邊依稀可見了，五個月前的那場江北大戰並未發生在望北城，而是發生在定江之畔，故而那座熟悉的梁國舊城看上去與之前並無二致，依然透露出滄桑與斑駁的頹態，那是三十餘年的兩國彼此爭奪留下的傷痕。
陳子昂此刻望著那破舊的老城，心中思緒萬千，那城外所發生的一切，在過去的這一段時間裡每日都會浮現在他的腦海裡。
但是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沒有迷茫、沒有仇恨，也沒有悲傷。
那些情緒早在過去的這段日子裡，默默的在心中上演了無數遍，如今的他十分清楚，短時間內，南北兩朝再無大戰的可能。
等公主的車駕登上魏國的國境，自己所統領的風凌軍就成了梁國的最後屏障，而當雍王歸國的那一刻開始，自己將成為雍王的第一把利刃，這是陛下為自己所做的選擇，也是自己唯一能選擇的道路。
拳頭在船頭的龍頭上砸了一下，陳子昂扭身走回船艙。
恰葉落河與蕭思鈺從船艙中出來，身後還跟著一個小道士，對於這個小道士葉落河早早向他說明了身份，陳子昂知道這個人就是下一代的天師繼承人。
“陳將軍！”
“陳都督！”
葉落河和蕭思鈺比陳子昂搶先一步上前行禮，那小天師也微微點頭。
陳子昂連忙抱拳還禮：“見過雍王殿下、葉大人！”
“還有一個時辰就可以停靠在北岸碼頭，本帥下去安排一下，殿下，葉大人請自便！”
說罷直接從兩人身邊走過，與小天師擦身而過的時候，兩人目光對視了一眼，不過一眼，陳子昂心中就有了一絲危險的感覺，這個感覺跟昨日見到的那個白衣書生類似，眼前這個少年絕非常人。
陳子昂走進船艙的時候微微一笑，心中暗念：“陛下當真是為七殿下謀劃周全了，謀有葉落河、武有何元郎、這世外之人還有這麼一位小天師，看來七殿下在北朝當無礙了。”
陳子昂心中再無疑慮，保護七殿下安全，未來護衛七殿下歸國這才是他最大的使命。
船頭，蕭思鈺有些傷感的看著遠處的破舊老城！
“葉師父，那就是吳伯伯故去的地方嗎？望北城？”
一旁的張念心看過去，說道：“看上去就是一座破城，沒想到吳國公能在此守三十年！”
葉落河有些傷感的說道：“那可不是一座普通的城啊！定江從西往東入海，共計五座大城，揚州、江州、建水、江都、江陵，從古至今都是兵家必爭的要地，其中就有這座望北城，過去叫做江州，如果沒有這江州恐怕就沒有如今的梁國了？”
蕭思鈺一路都是聽著故事走過來的，看自己師父這架勢好像又要開始說書了，於是連忙問道：“葉師父，這裡有什麼故事，跟我說說！”
張念心也是個沒長大的孩子，自己這次出來也是想遊歷一番，如今聽說有故事可以聽，也跟著起鬨：“葉師叔，我也想聽？”
“想聽？”
“想聽！”
葉落河咳嗽兩聲：“咳咳！”
端了端嗓子就開始細說起來。
“江州可是殿下高祖皇帝的故地啊！當年蕭氏先祖因為追隨夏太祖皇帝有功，受封梁國公，最初的封地就在這江州，經大夏二百七十年，蕭家在定江兩岸的江州、江都、建康、揚州、臨安五郡為第一世家，實力雄厚，且世代掌兵，為大夏朝鎮守這江南之地。”
葉落河捋了一下鬍鬚，指著那破舊的江州城！
“殿下，現在你知道為何當年先帝雖然兵敗，尤不捨這江北之地，不僅僅是因為需要以此城作為北伐根據地，而是這裡是陛下的祖宗之地啊！這次江北之戰，丟了這望北城，是陛下心中的無法言說的痛。”
“殿下的第一代先祖蕭騰公並非世家大族出身，乃是孤兒，自幼跟隨大夏太祖司馬平邦做馬童，後被司馬平邦收為義子，一路跟隨南征北討二十多年，太祖建立夏朝之後，命蕭騰鎮守江州。”
“當時江南四郡還有另外一個割據勢力，為楊密所建之吳越國，騰公又耗時八年攻滅吳越，為了壓制江南反彈的勢力，太祖遷封騰公鎮守揚州，世代為梁國公揚州牧，從那時候開始蕭家歷代注重與江南世家大族聯姻，並且牢牢控制江南四郡，累積實力，二百多年才最終成就帝王之基。”
葉落河笑道：“如今這天下之世，未來數百年之內，天下歸屬還是在世家大族手中把控，蕭氏若無江州，就不會有江南四郡，更無如今的大梁。”
這一段辛秘蕭思鈺從未聽過，不過今日聽來也覺得頗為新奇。
“葉師父，高祖曾經追尊先祖騰公為烈祖武皇帝，但是史書記載烈祖封地在揚州，烈祖的昭陵也在揚州，到不曾聽過原來這望北城才是我們蕭氏的故地。”
張念心冷冷插了一句：“祖宗之地如今落在敵國手中，確實夠丟臉的。”
蕭思鈺聽了臉色有些難看，但是又不好發作，一旁的張念心也不道歉，只是閉上嘴不再多說什麼？
葉落河嘆息一聲，指著遠處的一座小山說道：“殿下，記住那個地方，臥虎山，如今揚州的昭陵中只有烈祖的衣冠，烈祖死後真正歸葬之地，就是那座臥虎山，那裡才是我們大梁真正的祖陵。”
葉落河此言一出，蕭思鈺一驚，臉色有些發白，沒有想到祖陵居然如今在敵國境內！
“葉師父，您說的可是真的？”
葉落河微微點頭：“此事隱秘故而無人知曉，不過那臥虎山確實是帝陵的所在！念心，龍虎一脈觀山海之術獨步天下，應該也看出來了吧？”
張念心點點頭：“葉師叔，你沒有說錯，那是潛龍穴，那座山原本只是一座黃土小山，山上連草木都不長，只因外層的紅泥含鹽和硫磺，且質地堅硬，等於做了一個殼子蓋住裡面的龍穴。”
張念心伸出右手手臂，用拇指和食指對著臥虎山比劃了片刻，越比劃，表情越奇怪！
“葉師叔，此地的格局不是天然形成，按理說這個地方是死穴，為何後來能活了？”
葉葉落笑了笑，回答道。
“這臥虎山原本沒有翻身的可能，不過當年蕭公鎮守江州的時候居然取了那土燒城磚，用於新建江州城牆，居然把這蓋子給扒開了，不過如此也是不成，當年為了方便運土，從定江開闢了一條支流到這山前，再從臥虎山開鑿運河運到十里外的江州城，這水勢繞了這麼一圈，等於潛龍遇水，且可以借定江的水澤生機，前面的江州又成了龍珠，如此死龍就成了活龍了。”
張念心這才恍然大悟：“難怪有如此之局，借了了定江水澤生機，又重塑龍身，高人啊，高人啊！只可惜此局不是天生之局，終究不能…”
張念心說的頭頭是道，但是說道此處，葉落河微微搖頭，張念心馬上停了下來，因為此局有先天缺陷，故而只有半壁江山。
張念心好奇的問葉落河道：“葉師叔，此局到底何人所為，居然有如此改換天地之能！”
葉落河輕輕一笑，說出結果。
“念心，就是你們張家先祖三十一代天師張遠山，就是他做的這個潛龍局，謀劃二百七十年才得如今的大梁，當真了得啊！”
葉落河說出的答案石破天驚！蕭思鈺和張念心都沒有想到居然是張家操控了這一個大局！
葉落河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嚴肅，對兩人說道：“殿下，今日我帶你們來這裡，並非心血來潮，而是就是想告訴你們這一段過往，這深淵潛龍穴乃是我大梁的命脈核心，念心，等到了江州，你暫時不用跟隨我們北上，你去臥虎山佈置一下，遮蔽龍氣外洩，不能讓魏國察覺出來！”
張念心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點頭道：“葉師叔，我會去看的。“
葉落河又對蕭思鈺說道：“殿下，日後你定要想盡一切辦法拿回江北之地，如此命脈在敵國，太過危險了。”
張念心答應道：“老師，我知道了，如果我有歸國的那一天，必定以此為第一使命。”
葉落河嘆息一聲：“今日說的話，不能再對任何人說，包括你們最親的人，切記，切記！”
“還有，蕭家和張家是聯絡很深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們一定要彼此扶持，彼此信任！”
兩個小鬼連忙點頭答應下來！葉落河這才鬆了一口氣。
張念心有些擔心，問道：“葉師叔，這雖然是潛龍局，但是我很擔心北朝有高人可以看出來！”
葉落河回答道：“你們龍虎一脈的觀山海之法，歷來除了你們天師繼承者及天師本人，外人不可能看得出來，我其實也沒看出來，只是我當年下山之時，師父他老人家曾對我說過此事，並言若有從此山過的那一日，需對當講之人言明來歷，今日就是當講之日，你們就是當講之人，果然師父什麼都算到了！”
張念心一抿嘴：“別人我不服，不過師叔祖的本事我自幼就聽父親說起，自然是敬佩的，不過早晚有一天我會超過他的。”
葉落河微微一笑：“會的，會有那麼一天的，你這小傢伙不簡單！”
說罷搖著手裡的扇子轉身往回走，走了兩步回頭道：“你們兩個也去收拾一下吧，再過片刻就該靠岸了！”
遠處的碼頭已經依稀可見，沿著江岸的堤壩上佈滿了魏國的騎兵，戰馬嘶鳴，斧鉞林立，魏國大軍見大船駛來，不知是誰先呼喊，只見巨大的聲音襲來！
“恭迎大魏太子妃！恭迎大魏雍親王！”
“恭迎大魏太子妃！恭迎大魏雍親王！”
…
蕭思鈺回頭一看，臉色有些難看，一旁的葉落河冷笑暗道：“這一場面恐怕是那獨孤老兒的主意！”
“師父，我不是魏國的雍親王，我是父皇的七皇子，大梁的親王！”
蕭思鈺目光中寒光一閃，葉落河目光掃過一眼，蕭思鈺連忙低頭，片刻之後抬起頭來，臉上帶著簡單的笑意。
“師父，對不起，我錯了，從現在開始，弟子就是魏國的雍親王了！”
葉落河聽見蕭思鈺的回答，總算露出了一絲笑意！
“葉師叔，我先走了，我們東都再會吧！”
張念心話說完，輕輕一笑，轉身跳下了鉅艦。
船還在江面快速的行駛。
蕭思鈺嚇的驚呼一聲：“念心！”
待趴到欄杆往下看去，那裡還有什麼人影，只是在水中有一條如魚龍般的身影快速穿梭而去。
“殿下，我們走吧，那小子死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