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過往
在約定的時間之前餘秋源就到了那，但看起來他還是“遲到”了。
“很慢誒！”
“……”
舞春璘看起來很不開心，這讓餘秋源很是無奈，他已經是提早到了。
“再說了,為什麼要約一個這麼晚的時間，你知道我在這等了多久嗎？”
“你不會一個晚上都沒去找地方休息吧？”
“當然有，但是我又沒有別的事可幹，肯定是一早就來這裡等了。”
“那我下次注意吧……”
至少舞春璘不是真的生氣了，這讓他放下心來，而對方也已經拍拍屁股從那裡站起來了。
“我有一個地方要去。”
“哪裡？”
“小公園。”
“嗯……不認識。”
“你一個外地人肯定不認識了，雖然我也是外地人，但我很小就在這裡生活了。我告訴你，小公園可是來汕頭必須要去的幾個地方之一。”
“那…就去唄。”
“先說好，有什麼話到那裡再說，這一路上我不會跟你說話了。”
“嗯……好？”
其實餘秋源也沒想好要怎麼開啟話題。能給他一段時間來想一想，倒不是件壞事。
小公園是汕頭的一個標誌性景點，這點大體上來說是沒有錯的,但那裡其實並不是什麼花草樹木綻放的公園，只是一個小小的亭子，和周圍已經被時代拋棄了的曾經民國時期的樓房。
這一片地區以小公園的中山紀念亭為中心，扇形放射狀的朝四周延伸建起了許多的騎樓，包括百貨大樓、郵政局等,但現在裡面早已人去樓空，建築也只能劃入危房的行列。在汕頭，似乎多的是這種被時代拋棄的地方。
“天下為公”四個字寫在了亭子上面，紀念的是孫文中山先生為天下所做的貢獻。當然亭子的作用主要還是用來納涼，所以會深得附近老人們的喜歡。
“沒有人啊……”
並不清楚昏迷事件覆蓋範圍有多大的餘秋源，只能感嘆著這裡的空無一人和那脫離時代的衰敗感倒是有些相襯。
時間也已經過了正午,但一路上看到附近大多數的店鋪都沒有開門，小公園這裡也是看不到一個人。
“感覺除了一些公共設施和交通之外，這個城市裡好像大多數的東西都癱瘓了呢。”
“不知道。”
“你為什麼要來這啊？”
“沒什麼，想看看。”
好像真的就只是這個原因，舞春璘走到了小公園的亭子臺階上，撫摸著已經有些老化的支柱。
“和小時候長得不太一樣了呢，果然是老了啊。”
“你以前來過嗎？”
“很小很小的時候了，是我們家剛到這邊的時候。”
“你不是一個人的嗎？那你……爸媽呢？”
“都死了。”
她靠著柱子坐在了臺階上，看著周圍那些老化的騎樓。
“我們家都是湖北人，很小的時候就一起過來這邊打工，好幾年都沒有回老家。”
她開始說起一些往事，而餘秋源也識相的閉起了嘴。
“大概是小學三四年級的時候，我在上學，爸爸在上班，媽媽一個人出去買菜，騎的是她剛買的最喜歡的單車。就只是進了一下菜市場的功夫，出來之後就看到有個人把鎖撬開，把車騎走了。”
“她追了好遠好遠，追到了大馬路上，小偷沒停下來，她也完全沒有注意到現在是紅燈……我最後也沒有見到她最後一面，可能是因為死的樣子很慘吧，所以不讓我去看。”她笑著用手掌輕拍了幾下臉，想要扮成往事對她來說並沒有那麼不堪回首的樣子，而究竟幾分是真幾分是假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然後是爸爸，他在那之後就要一個人來把我帶大了，所以他不停地工作不停地工作，回來之後又不停地喝酒不停地喝酒，在我初二那年，他被領導以身體原因可能不適崗為由叫去醫院檢查，簡直就和同時抽中了兩次大獎一樣，胃癌和肝癌，而且都沒辦法治療了，在那之後他就被迫辭掉工作，整天都待在家裡了。”
“我本來打算也不讀書，出去外面打工給家裡掙點錢，但是他用一種很可怕的表情，抓住了我的手，告訴我一定要好好學習，絕對不能半途而廢，然後他就拖著他那個殘破不堪的身體去各個親戚那裡借錢，給我湊足了高中三年的學費和一些生活費，最後我高中那三年他就再也沒有下過床了。而當我考完高考，知道成績的那一天，他就去世了。”
是不是很慘啊，她這麼說著，臉上卻笑開了花。餘秋源很難搞懂那個笑容究竟是什麼意思。
“現在呢，我就得過且過了，反正再怎麼努力那些錢也是還不上的，而且我身上也有病，也很嚴重，也可能會死，所以無所謂了，這就是人們說的倒黴倒到家了吧。”
她拍了拍柱子，神情變得有些惆悵。
“剛來汕頭的時候，爸爸曾經有一次週末帶著我和媽媽來這玩，那時候這兒還沒有這麼沒落，也沒有這麼衰敗，偶爾節日裡還是會張燈結綵，很多人都會到這裡來慶祝。聽說這裡是很多汕頭人回來都要來看一眼的地方，也許大家對這裡都有一點感情吧，我可能也不例外。”
我的故事講完了，她這樣拍了拍手，示意餘秋源該鼓掌了。
“不痛苦嗎？”
“人生嗎？反正也已經這樣了……”
“只是聽著這個故事都能讓人很難受了，但是不好意思，我是因為某些原因沒辦法表達自己的感情，所以外表可能會看起來很冷漠，並不代表我對你的故事沒有感覺。”
“嗯……想想倒是從來沒看見過你有笑過或者其他表情出現呢。”
“我知道喜怒哀樂是怎麼一回事，也知道那個表情該怎麼做出來，但現在就是沒有辦法。”
“無表情的男人，不錯呢！”
她比了個拍照的手勢，手指形成的相框，把餘秋源和身後的百貨大樓圈了起來。
“無表情的男人和沒有人愛的老城區，嗯，很相配。”
“中午了，你餓不餓？要不要去吃點東西？”
“現在哪裡還有店鋪開門嗎？”
“不知道，隨便走走，也許呢。”
舞春璘站了起來，說實話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對餘秋源說自己的往事。明明在前一天她還在為要不要殺掉他而猶豫，最後做出的決定則是離他越遠越好，逃開他遠離這個城市，但是今天卻又變成了跟他一起出門，像情侶一樣在無人的城市裡逛街。
鴆鬼從昨天開始就一直沉默著，叫它也沒有回應，或許是對自己的優柔寡斷感到不滿吧。
“假期今天才剛剛開始啊，鴆，就讓我好好享受一下吧。”
她望了一眼身後的小公園亭，眨眼間好像看到了那裡仍舊是原來的紅柱綠瓦，男人正和他的妻子和女兒站在那，開心的指著周圍的建築，用他道聽途說來的知識，給母女講解著汕頭的歷史。
“聽說這裡的一排樓都是一個大家族買下來的，曾經都是潮汕人，去了外國之後發家致富，又拿著這些資金回到家鄉給家鄉做貢獻。”
“好厲害哦！爸爸，要不你將來也建一個這樣的亭子在我們家樓下吧！”
“哈哈哈，好啊，要是爸爸能賺到那麼多錢的話，給你建一圈亭子！”
舞春璘苦笑著，抹掉了眼中的幻影，走下了臺階。
好在沒有找太久，他們就看到了一家粿汁店還開著門。
“粿汁……是什麼？”
“你怎麼連粿汁是什麼都不知道！粿汁就是粿汁啊！”
“這也算是解釋嗎……”
沒經過多久店主就端上來兩碗好像從混沌中拿出來的食品。
“這……這是什麼？”
雖然是和粿條湯一樣有著“粿”這個字，但外表看起來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和粿條湯聯絡到一起。
豬腸、豬血、豬肝、苦瓜、雞蛋，怎麼看怎麼沒關聯的一大堆食材被蓋在了粿條的上方，再淋上熬製了不知道多久的滷汁，撒上少許的蔥花，居然就散發出了難以相信的誘人香味。
“欸……這是什麼？”
“粿汁啊，你不吃我吃了。”
“……”
舞春璘毫不在意地吃起了這份驚異的午餐，餘秋源猶豫再三，還是拿起了筷子。
“這……”
他不知道從何下手，只能用筷子挑開了上面的食材，再用勺子舀了一口幾乎是滷汁的湯，送到嘴邊喝了下去。
“唔……！”
一瞬間他以為自己中了毒，但是那種奇妙的氣味片刻之後就充斥了頭腔，一下子讓他理解了香味的奧秘。
滷汁自然不只是滷汁，除了用來熬製料理外，這裡面還加了不少的香辛料，絕妙地融合了那些本來應該不怎麼搭的食材的味道，成全了一份難以抗拒的美食。
“這，很好吃啊！”
“很好吃你就吃吧，說那麼多幹什麼……”
“國外都沒有這種東西的啊，也太神奇了，這是怎麼煮出來的？”
“國外？”
“嗯……我是說汕頭外。”
“汕頭什麼時候成了國家了嗎？”
“昨天？”
“別反問我啊傻子！”
很快的，兩人把各自的一整份粿汁都吃得一乾二淨。
“老闆多少錢啊？”
“二十。”
“好便宜！”
“你好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