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皇圖霸業談笑中，不勝人生一場醉。”
蘇子鴻曼聲低吟，小寒刀隨著右手起舞，乾脆利落，透露著幾分簡潔有力的美，在他的周身，數道黑影撲上前來，帶著森冷的殺氣，每一道攻擊都直取蘇子鴻要害。無需猶豫，妖族與人族是死敵，何況眼下還有寶物出世，更不會手下留情。
這些黑影都不是蘇子鴻的對手，但他心中沒有放鬆，反而更加凝重了。
妖族野性難馴，很少會這樣前仆後繼，能讓祂們如此團結，身後必然有高階妖族的指使。
蘇子鴻更加小心，神識映照天地，已然將狀態提至最佳。
“只指揮這些小的上場麼....剛好，我便一一斬殺，看你還出不出現！”
他長嘯一聲，氣勢升騰，如果再讓他這樣殺下去，只會讓他的氣勢升至頂峰，到時候誰敢上前攖其鋒芒？
想到這裡，躲在暗中的敵人不再忍耐，一個閃爍，擋下蘇子鴻一刀。
此人身材雄壯，一頭紅髮如同火焰，頭上一對尖角直插雲峰，最重要的是，祂單手便擋下了極品靈寶小寒刀！
和光境天妖！而且是防禦極強的那一類，連極品靈寶都無法破開祂的周身，蘇子鴻只覺得右手發麻，卻是被其反震導致的。
“妖族領地，豈容你放肆！”
此妖大喝一聲，裹挾著妖氣朝蘇子鴻壓去，務必要將其氣焰打下去。
這應該便是自己此行最大的敵人了，蘇子鴻暗自忖度，境界上自己並不佔便宜，妖族善戰，自己又必須守住葉秋白，的確非常棘手。
“無主之地，何時成了妖族領地？”蘇子鴻笑吟吟看著那位和光境天妖，“自從中古的諸王會盟，妖族便應當知道，我人族才是天地主，此地，應該是我人族的領地。”
那天妖是個火爆性子，爆喝一聲，“放屁！小子找死！”當即朝蘇子鴻衝過來。
妖族不修術法神通，只修肉身，雖然作戰手段單一，但這也意味著其戰鬥技巧更加純粹，與其近戰，毫無勝算！
蘇子鴻卻沒有退開，他怕自己一退，這天妖就衝到潭水下了，既然不能後退，小寒刀又砍不破此妖的防禦......
他的左手放在了劍柄上，拔劍！
隨著他的劍出鞘，一道亮光閃過群妖的眼睛，一絲鋒銳的劍氣迸射，直接打在那天妖的身上，在其右胸留下深深的創口！
蘇子鴻的佩劍極為古怪，凌厲的劍氣漂浮在四周，劍身卻一片澄空，分明看不清劍的樣子、長度。
“這是....承影劍！你是承影劍主！”
天妖眼中閃過一絲恐懼，聲音震顫，人的名樹的影！承影劍可是絕世神兵榜上排名第七的神兵！哪怕現任劍主還未成就道果，亦可憑藉此劍的鋒芒斬道果境真人！
承影劍主不是雲州人嗎？為什麼會跑到南邊的幽州來！
戰況在蘇子鴻亮出承影劍的時候就已然定下了結局。
一道亮如白晝的劍光狠狠斬在那天妖的身上，令其哀嚎一聲，大口吐血。
神秘天妖身形連退，突然仰頭大吼一聲，身軀迎風變大，化作一尊數十丈高的黑色魔牛，這是祂的真身！
此牛身上肌肉虯起，身上妖氣化作實質的黑色，將明亮的星空都給遮住。一對牛眼泛著淡紅色，牛角撐天一般。
修長有力的尾巴隨意一掃，便將周圍的樹木掃出一大片區域。
“哞——”
黑色魔牛低哞一聲，牛角對準蘇子鴻，就要撞過去。這是祂的天賦神通，一身大力加上牛角的銳利，向來是爭鋒最好的手段。
即便面對絕世神兵承影劍，祂還是沒有放棄。
祂可是和光境的天妖！只差一步便到相當於人族道果境的妖尊，這等存在放在任意一座城池，都是屠城級別的天災威脅，怎麼可能因為一口劍就輕易退卻！
何況，祂的本能告訴自己，眼下出世的這樁寶貝，很有可能和自己的水屬性相切合，一旦自己拿到手，靠著參悟其中的法理，說不定就能更進一步，在這天地稱尊，這才是最讓其心動的，哪怕天王老子來了也要爭一手！
大道之爭，豈容後退？
蘇子鴻神色凝重，但也只在“有些棘手”的程度，自己掌控承影劍，會了多少道果境真人了？雖然只是短暫相爭，但也非常了不起了。
畢竟，道果境與和光境，差的不是一點半點。從二境的尊稱便可以得知了，道果境修士被稱作“真人”，意為自此之後才算真正立足修行道強者之列，而和光境僅僅只能撐“上人”，還不算真正的強者之流。在大宗派，唯有真人方可擔任長老，和光境只能算弟子輩或者執事輩。
承影劍散發微弱的光芒，不一會兒，一道道晶瑩的劍氣出現在黑色魔牛周身。
左方、右方、前方、上方......
密密麻麻的劍氣，泛著寒意，將魔牛的四周改造成肅殺的絕境。
“無處不在？！不！”
黑色魔牛仰頭，一道劍氣斬在自己頭顱上，留下極深的傷口，祂頓時血流滿面。
而這還不是結束，祂隱隱感覺，自己身體內亦正在逐漸升騰起數十道數百道銳利森冷的劍氣，由內向外破壞著自己的肉身。
“區區劍氣也想殺我？不！給我鎮壓！”
魔牛低吼一聲，妖氣匯聚，想要將在自己體內大肆破壞的劍氣一一拔除。
這些劍氣如果斬在外面，最多隻能給自己留下幾尺的傷勢，可自己本尊足足數十丈！根本不放在眼裡。可若是在體內破壞自己的筋肉...那威脅就大了。
如果外部防禦太棘手怎麼辦？那就直接將劍氣送到內部去吧。
這就是蘇子鴻的應對，這頭魔牛的一身硬皮極為堅韌，哪怕是承影劍本體斬上去，也只能讓其受傷，而不能一劍兩斷，這也能理解，畢竟是一代天妖精心苦熬的成果，光看防禦，其外皮已經超過極品靈寶了。
然而神兵之所以被稱作神兵，就在其另有神異。
承影劍的神異就喚作“無處不在”，其劍本體能勾連劍氣，無處不在，不需要出劍也能將劍氣送往各個地方，蘇子鴻只是初步掌握神兵，而且自身修為多有不足，不能完全展露承影劍的鋒芒。
聽說第一代的承影劍主，甚至能將劍氣送到過去未來，這是何等令人神往的境界！
蘇子鴻仰頭看著月亮，心裡想著，雲州的月光應該更加明亮一些吧。
他沒有再管那尊天妖。
雖然那天妖極力鎮壓劍氣，可絕世神兵哪是那麼好抵擋的？若無同階神兵或是高卓的修為，硬扛承影劍氣的下場只有一個。
死！
......
等葉秋白從水潭爬上來，外邊已經大變樣了。
自己的小木屋孤零零立在一旁，原本茂盛的樹林像是被犁過一遍，空出來一大片，像極了地中海...
“這...是什麼情況？”
葉秋白一開始覺得自己醒酒了，可現在又覺得...自己怕不是還醉著呢！
“沒事，殺了幾隻不長眼的小妖。”蘇子鴻笑吟吟的聲音從一旁傳來，“東西可拿到手了？”
葉秋白想到正事，露出開心的笑容，獻寶一般將瓶子遞過去。
蘇子鴻開啟一看，一泓閃著銀色光芒的神水正靜靜躺在瓶中，盪漾著清冽神秘的氣息。
“好，果然是月光神水。”
蘇子鴻滿意一笑，心中對此次心血來潮的結果頗為滿意，以黑色魔牛為首的妖族為自己貢獻了十來顆妖丹，這可是好東西，雖然自己用不上，但是拿去賜給晚輩或者親朋都是不錯的，更何況還能參悟月光神水的法理道則。
不過在此之前，還要處理一下首尾......
想到這裡，蘇子鴻對葉秋白道，“第一批離得近的妖怪都被我清理掉了，不過不排除還有腳程慢的，我會帶著寶貝外出十天，甩掉那些妖族，不然祂們若是盯上你，你恐怕就沒有辦法好好修行了。”
他的話比較委婉，這何止是沒法修行，月光神水乃是神物，盯上的都是和光境、離塵境的妖怪，祂們若想對付葉秋白，葉秋白還真沒什麼辦法抵擋......
既然誠心將月光神水留給葉秋白這位小兄弟，他自然要替對方考慮妥當。
葉秋白沒有任何芥蒂，大大方方道，“都依蘇大哥所言，蘇大哥可以多參悟幾天。”這位蘇大哥實力非凡，更難得的是沒有架子，沒有傲氣，更以誠待他，他自然相信對方說的是真的，而不是突然反悔想要將其佔為己有。
而且就算蘇子鴻想要，他也不會有半分意見，雖然他沒有感知到外面的戰鬥，不過看著神秘消失的樹林，也能想象得到戰況有多激烈，那不是他能處理的層次。
蘇子鴻搖搖頭，“十天不單單是用來甩開妖族，我亦會參悟，有十天便足夠了，若能悟到便好，悟不到多留在身邊也是徒增煩惱。”
他眼神清澈，不顯貪婪，顯然心境極高，對這等神物亦能秉持本心。
十日後，蘇子鴻飄身前來，如約而至。
“蘇大哥果然是信人。”葉秋白樂呵呵的說，將劍收了起來，順便將自己做好的烤魚獻上，他也沒什麼其他的東西能給蘇子鴻，只能這樣盡一下心意了。
蘇子鴻卻很開心，笑吟吟將烤魚收起來，說，“今晚的下酒菜決定好了。”
他身為絕世神兵的持劍人，自身資質當屬九州一流，自然有洞天種子可以儲存，不需要其他儲物裝備。
將月光神水取出，在白日照射下，神水光芒不減，散發出一股股清冽的味道。
“月光神水專破魂魄神識，威能巨大，你拿到手之後只可將其作為一種手段，萬不可起依賴之心。”
他提點著葉秋白，認為這件事非常重要。因為他本身便有承影劍的認主，但不是特別情況他更願意用自己的刀，而不是承影劍橫掃一切。
“月光神水乃三光神水中的一列，三光神水亦是赫赫有名的神物，能解天下任何毒，乃是第一等的療傷神物。只是能聚齊日光、月光、星光三種神水並在此道造詣頗深的人寥寥無幾，你以後若是有機會，可以嘗試收集一下。”
出門在外誰不會受點傷中點毒？這種時候就體現三光神水持有者的重要性了，就好比治病救人的神醫，每個受傷的患者都會欠下人情。
“月光神水壞人魂魄神識，哪怕是我這樣修成不滅元神的人，若不加任何保護措施將元神浸泡下去，三個時辰之後也會直接融解，歹毒厲害，你煉化之時，需要用自己的真氣去包裹，讓月光神水熟悉你的真氣，這樣便能初步催動神水的威能了。”
“等到你突破至出雲境，修成元神，便可再次印下烙印，徹底建立聯絡。切記切記，一定要以真氣煉化，不要用神煉。”
月光神水專門壞人魂魄元神，若以神煉之法祭練，練一萬年都無法認主......
葉秋白小心接過月光神水，點頭稱是。失去瓶子的月光神水直接從他手上滲透，就要落到地上，葉秋白趁機用真氣包裹中，一點點將真氣灌注進去，好完成初步的煉化。
慢慢的，他勉強能在體內收斂這一汪汪神水，它正靜靜漂浮在自身丹田，無形的氣息隱隱輻射出來，反過來溫養葉秋白的經脈，使其更加堅韌。
這便是月光神水第三個功能了，除了能組成號稱解天下一切毒素的“三光神水”，以及壞人魂魄元神，第三個功能便是其被收攝到體內時，能溫養主人的經脈肉身，奠定更堅實的基礎。
當然，月光神水的更多妙用就需要葉秋白自己探索了，這是神物位階的寶物，論價值雖然並不上一口神兵，但也相去不遠，一定能在將來帶給葉秋白更多的驚喜。
“蘇大哥，小弟有一事想要請教。”
忽然，葉秋白臉上出現猶豫之色，隨即一咬牙，出口說道。
“何事？”
蘇子鴻好奇道，在他看來，葉秋白此人極有主見，待人和煦卻不輕易欠人情，得失方寸之間很有把握，是少數能讓他看得上眼的後輩，卻不知，他會請教什麼呢？
“小弟近些日子苦練基礎劍式，已經做到一招一式基石夯實穩固，自信在任何時候都不會令自己的劍式變形，不知若想尋求突破，下一步當如何是好啊。”
人都有上進心，葉秋白自然不例外，在他將基礎練得熟稔於心後，自然而然就想體驗劍法的下一境界，這是人之常情。於是哪怕自己和蘇子鴻不熟，為了更進一步，他也就厚著臉皮出言請求一點指教了。
一切為了大道。
先前葉秋白求道者的心理，但經過孤單數個月後，他自己也變成了一位求道者。
朝聞道夕死可矣。
蘇子鴻含笑的看著他，心中卻想到了自己年輕時候。
他外表很是年輕，但那是他早年修為進度快，早早就修煉到極高的層次，將自身容貌定了下來，實際上他也算三十好幾的人了。
自己年輕時候就和葉秋白一樣，默默揣摩劍法，直到遇到良師，得獲承影劍。看著現在的葉秋白，他彷彿看到稚嫩的自己，心中愈發欣喜，因而樂意為葉秋白講解一二。
“原來是此事，這倒不麻煩，你且聽我說。”
聽到這裡葉秋白心裡稍稍鬆了一口氣，雖然之前有過合作，但蘇子鴻連月光神水都贈給自己了，二人之間已並無瓜葛，自己此時開口詢問，其實有些唐突，不過好在人家胸襟寬廣，並不介懷。
“你能注重基礎，這一點很好。”整理了一番思路，蘇子鴻緩緩開口，不疾不徐道，“劍法的第一個境界，便是人劍合一，一劍斬出，你的精神附著在劍上，你的真氣跟隨劍招揮灑，你的肉身亦要跟上節奏。換言之，要將自身的全部力量都透過劍法發揮出去。你且對著我斬一劍，然我看看你處於哪個程度。”
葉秋白稍微猶豫一下，抽出寶劍行了一禮，低聲道，“得罪了。”
咻——
龍紋赤金劍狠狠斬向蘇子鴻，一陣劍風盪出，葉秋白此時的劍法造詣可比數月前強了一倍不止，幾乎可以比擬之前那名襲殺齊瀚海的拳師的拳法造詣了。
只是，這堪稱凡間極限的一劍卻未曾讓蘇子鴻面色有任何改變。
中規中矩，普普通通，但勝在根基牢固。
他心中簡單點評一番，依照他的看法葉秋白的劍法依舊只能算中庸，未能跳出窠臼，算不得多麼亮眼。不過他轉念又想起葉秋白的年紀，心中倒是釋然，十來歲的後輩能做到根基牢固，顯然是下了苦功的......
想到這裡，蘇子鴻開口指點道，“好，可以了，我且不論你的劍式如何，但經過苦練，你的肉身是可以跟上劍法的節奏的，真氣流動亦是如此，但你少了幾分精神心念附著，因此還未能達到人劍合一的境界。不過你也只差臨門一腳了，當你明白自己為何而拔劍，將心中信念貫徹到劍上時，人劍合一的大門自然會對你開放。”
葉秋白苦笑一聲，原來練了這麼久，依舊是不入流麼......
不過他心裡並沒有太多沮喪，反而充滿鬥志，蘇子鴻不是說了麼，只差臨門一腳！自己的劍法應該就能算登堂入室了吧......
不過，什麼是劍道信念？
他心中還是有些迷惑，自然而然將疑惑的目光放到蘇子鴻身上。
“這個我也沒法跟你說清楚，每個人拔劍的理由都不一樣，或是守護，或是掠奪，或是殺戮......這個得你自己去問自己，問你的心。”
蘇子鴻幽幽道。
葉秋白心中多了一點好奇，“不知蘇大哥的劍道信念是何？”
蘇子鴻微微一笑，左手放在承影劍柄上，微微拔出一寸劍鋒，一股堂皇大氣的的氣勢自劍上升騰，葉秋白只覺得雙眼完全被其光芒所奪，心底只剩下那幽幽顫鳴的劍吟......
無需多言，王道之劍！
葉秋白不言自明，想不到蘇子鴻的劍道信念竟然是王道，怪不得其處事大氣，器量不凡。
他心中微微有了些想法，鄭重行了一禮，“我知道了，蘇大哥，還請你接著往下講。”
蘇子鴻嘴角一勾，跟悟性高的人講話就是省力氣，都不需要怎麼費口舌。
“一劍出，而自身一切都傾瀉而出，這便是人劍合一，然而人力雖強，猶有竟時。因此劍法第二層境界，是借天地之力，天人合一，一劍出而風雲蕩！”
蘇子鴻道，“時來天地皆同力，一招一式均有天地之威，到了這時，劍手便可稱大師了。所爭高低無非是看彼此對天地元氣的把握與掌控。”
他沒有停歇，似乎想要一口氣說完，“而第三層境界，就是我現在想要追尋的。若兩位劍法大師相爭，天地都借來了，如何一較高下？當看自身有沒有形成自己的道。”
“有自己的道，則力量擰成一股，無堅不摧，無法不破，到了這時，劍手可稱宗師了。我現在便是在走自己的宗師之路。”
蘇子鴻提點年輕的後輩，“世間之物，多殊途而同歸。劍法境界的人劍合一、向天地借力，以及走出自己的道，其實與修煉體系又大相徑庭。到了最後，我們一樣是借天地元氣，一樣是要凝結自己的道，自己的果。因此你要練劍，不能埋頭苦練、閉門造車，要學會舉一反三，這樣才能走得更遠。”
他說了很多很多，葉秋白一邊聽一邊記，他知道這是極為寶貴的經驗，同時也是自己的造化，一定要把握住。
良久，蘇子鴻收住話題，微笑的看著他，“好了，說完了，我也該接著去尋我的宗師之路了，葉小弟，我送你一言，越國寥寥數萬裡，不過只是修行道的一隅。我期待將來有一日能與你並肩站在九州的大舞臺上，看風雲變幻。”
他一步步後退，牽著馬兒，走得灑脫，走得毫不猶豫。
葉秋白看著他的背影，不由為他的風姿所折服，心中也多了一點振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