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哈氣紫苑（五千
風信子是北海災策局的第一位魔法少女。
她進入北海災策局的時候，北海災策局是沒有其他的魔法少女。
一個人戰鬥，一個人應對市民，甚至還會一個人參加釋出會回應記者與大家的質疑。
幾乎所有的工作都是她一個人乾的。
實際上她是不用那麼辛苦的，因為災策局本身也能夠應對一些工作。
是魔法少女風信子自己的要求，她想把所有的工作都承接下來。
她喜歡大家的笑容，喜歡大家的感謝，也喜歡大家的信任與追捧。
對風信子而言，當魔法少女並不是什麼辛苦的事情，戰鬥啊，又或者去回應市民們的支援，本身就是一件幸福快樂的事情。
很長一段時間，災策局只有她一個魔法少女。
拯救別人，戰勝災獸，享受歡呼與尊敬，所有的喜愛與感謝，都是獨屬於她的。
那時候整個災策局都是圍繞著她轉的，無論走到哪裡都會有人詢問她。
風信子小姐要做什麼，風信子妹妹想要什麼，小風信子今天有空嗎……
她其實並不是一個愛慕虛榮的人。
只是很長一段時間，享受了過多的追捧與愛，導致，她有些迷失了自我。
誤以為，這些應該都是屬於自己的。
直到第二位魔法少女的出現。
蘇珊，或者說，魔法少女珠露，並不是一個喜歡和人互動的傢伙。
對於纏上來的市民、記者，甚至連災策局的工作人員，都顯得很不耐煩。
但是，或許正是因為這樣的態度，總是獨來獨往的風格，反而吸引到了一大批的粉絲。
在災策局中，也相當的有人氣——包括後來的銀珞，也是蘇珊的粉絲。
自己的關注變少了，自己得到的追捧與愛也變少了。
當然，實際上這應該並不是壞事。
因為蘇珊的到來為她減輕了很多負擔，尤其是後來牡丹也加入了團隊，更多的魔法少女來到了災策局以後。
魔法少女，成為了一個隊伍，而不是一個人的標籤。
團隊是最好的。
所有人都這樣告訴她，自己也是這樣想的。
但失落仍舊沒辦法避免。
因為她沒有什麼多餘的愛好。
風信子的學習很好，就算一邊忙著魔法少女的事情，一邊讀書，成績也從來沒有差過。
在家裡也總是能以最完美的姿態滿足父母的要求，雖然父母很忙，即使住在一起，能夠見面的機會也非常非常少，但風信子從沒有給家裡添過一點麻煩。
她是所有人眼裡最優秀的孩子，無論做什麼都可以做到最好。
災策局的大家都說她，或許能和翠雀前輩一樣。
成為一名受人敬仰的優秀魔法少女。
但實際上差遠了，因為除此以外，風信子就什麼都沒有了。
她不喜歡看動漫電影，對於遊戲也不感興趣，雖然是有交朋友，但實際上也並不喜歡出去玩，因為在她看來都是有些浪費時間。
風信子在這其中感受不到任何的快樂。
就好像每天在空空的大房子裡，等待父母一樣，空虛又不知所謂。
她不喜歡無意義的事情，她不喜歡沒有結果的事情，她對於那些不能對生活造成影響的事情，全部沒興趣。
風信子，只有魔法少女的一切。
所以，其實她並不喜歡多餘的魔法少女。
歸根結底，北海當時的狀況，只需要她一個魔法少女就夠了。
無論是災獸還是魔女會，她一個人就能處理掉。
無論是別人的追捧還是歡呼，她一個人就能承受，所有的責任，和其他人不一樣。
她只能作為魔法少女生存。
有一次，災策局的魔法少女們去團建，在海邊玩耍的時候。
有人忽然問她：
“風信子，你是因為什麼才成為魔法少女的？”
她還記得那天恢弘落寞的夕陽將海面染的通紅，吞沒落日的海平線惆悵的在血色的黃昏中搖晃著。
直至一片漆黑。
因為什麼才成為魔法少女的？
這對於風信子而言，是個相當難回答的問題。
蘇珊和牡丹差不多是同期加入災策局，她們都是為了保護別人才成為魔法少女的。
但對於空蕩蕩的風信子而言，她並沒有那麼強烈的慾望。
那時為什麼會得到種子呢？
只是單純，在災獸降臨的時候，覺得大家都死在這裡好無聊。
她想著，如果能變成魔法少女，拯救大家的話，說不定會很有趣。
就這樣隨隨便便的拿到了奇蹟種子。
事實證明確實很有趣，不管是拯救別人，被別人感謝，又或者不斷憑藉著自己的力量改變著城市，其他人的命運，生活。
但是說自己因為興趣成為魔法少女，也太不魔法少女了。
不符合災策局的宣傳。
所以她說，“因為當時想保護別人。”
最官方，最標準，最不會出錯的答案。
大家也都是這麼說的，想保護家人，想保護朋友，想保護老師同學……
看著大家真心實意的樣子，風信子總會感覺到些許的不安。
但實際上自己也不算說謊，因為大家一起死很無聊，想要保護大家的時候就得到了奇蹟種子。
魔法少女是在災獸帶來的絕望中產生的奇蹟，是最純粹的希望。
然而風信子從來不覺得自己誕生的很純粹，也不覺得是什麼奇蹟。
“那成為魔法少女你想做什麼呢？”
想做什麼嗎？
好像沒什麼想做的事情，成為魔法少女本身就足夠有趣了。
如果說有什麼想做的事情。
那大概就是希望災策局的其他魔法少女們都消失吧。
所有的魔法少女都消失，然後，自己成為如流星般閃耀的黃金，最強的那個唯一。
魔法少女，只要有我一個就足夠了。
這樣漆黑的願望自然是說不出口，於是她說：
“我想保護所有的魔法少女，想讓所有的魔法少女都能綻放笑容，希望你們可以不用再作為魔法少女去戰鬥，能夠作為普通人幸福的生活。”
漆黑卑劣的願望，包裝一下，就能變得冠冕堂皇，甚至得到了稱讚與感謝。
直到蘇珊遇難的那一天。
魔法少女並非是無敵，也不是每時每刻都能夠創造奇蹟。
總有魔法少女會輸掉，會遭遇不測。
她看著日漸沉默，變得抑鬱暴躁的蘇珊，那份漆黑的願望有了小小的改變。
風信子希望所有的魔法少女都消失，自己成為唯一的那一個。
但是，她希望是所有魔法少女自己選擇放棄這個身份。
而不是遭遇到什麼不測，不得不放棄這樣的身份。
因為出現這樣的事情，只會顯得風信子無能，讓世人更確信這個北海需要更多的魔法少女來戰鬥。
為此她需要變得更強，變得更努力才行。
總是要搶在別人前面去清理災獸。
無論什麼戰鬥，都一定會出手，不管是魔女會還是災獸，她都一定會站在魔法少女們的身邊，保護她們。
讓其他的魔法少女們知道，不需要去戰鬥，不需要當魔法少女。
因為已經有她風信子了。
她會成為更強的魔法少女，成為最強的魔法少女！
為了讓大家能夠笑著放棄魔法少女的身份，她必須是最強的才行……
於是，她遇見了紫苑。
為了清理災獸，與青雲宗的衝突是必不可少的。
而早就已經踏入了盛綻的風信子根本沒把青雲宗的魔法少女放在眼裡。
因為那個時候，連紫苑都沒有踏入盛綻，不過是新苗而已。
但只是一擊，她與災獸一同跪在了地上。
沒能看清楚動作，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或許是揮拳了，或許是踢了一腳。
但結果都一樣。
被打爛的災獸，還有跪在地上退出了變身狀態，只要隨便一擊，就會死亡的自己。
敗北來的突然又倉促，她甚至沒做好接受的準備。
不僅僅是輸了。
是以令人絕望的方式輸了，看不見勝利的可能，也沒有追趕的希望。
紫苑以一種極為殘酷，又幹脆的方式，擊潰了她的夢想。
甚至，將她隱藏的醜陋也徹底暴露了出來。
跪在地上的風信子抬起頭，看著那如寶石般平靜的紫色瞳孔。
倒映著歇斯底里的自己，瘋狂又醜陋的自己。
那裡並沒有什麼美好的夢想，也沒有為他人著想的溫柔。
只有著單純想要獨佔魔法少女的一切，自私到極致的慾望而已。
刺眼無比。
“很不錯的眼神。”
那紫色的魔法少女對她說，“想要獨佔一切的霸道，正是爭奪天道不可或缺的意志，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風信子……”
“記住你了，要不要加入我們青雲宗？”
那女孩向她伸出手來，“你很適合我們青雲宗，大道爭鋒，當有此志。”
那姿態，就好像在說：
來當我的女兒吧。
像是嘲諷一樣，嘲諷她的醜陋，她那可憐的實力，還有不自量力的慾望。
風信子頭也不回的逃跑了。
用以填補自身的願望被打碎了，名為風信子的魔法少女，再次成為了空洞的人偶。
之後，又輸給了冬君。
再之後，輸給了隊長。
一路輸到了最後，甚至找不到勝利的一絲渴望。
在隊長的蠱惑下，她一度動搖，想要加入魔女會，得到更多的力量。
如果能得到更多的力量。
得到更多的力量，站在，她的面前，一定就可以，更加堂堂正正的，說出自己的願望了吧。
然而，直到最後，還是放棄了，從魔女會的實驗室離開。
因為她無法忍受魔女會的行為，無法對那些被傷害的人坐視不理。
即使已經成功得到了魔女會成員的身份，身體依舊自然而然的動了起來，帶著那些被抓的人逃了出來。
但也因此，奇蹟種子被汙染，只剩下了三次的變身機會。
災策局認為她已經不適合繼續在魔法少女作戰隊當隊長，最終主動為她辦理了退役儀式。
風信子沒有去，也沒有交出自己的種子。
明明是要成為北海僅此唯一的魔法少女，去保護其他的魔法少女。
結果到頭來，是自己先成為了要被其他魔法少女保護的普通人。
那種事情，沒辦法接受啊……
退出了魔法少女作戰隊，也沒有再去主動執行魔法少女的職責。
實際上大部分魔法少女如果不願意加入災策局，只要不亂使用力量，在災策局做了登記以後，就會和她一樣，可以像是普通人一樣生活。
只不過大多數魔法少女都不會願意作為一個普通人，正是因為她們有了強烈的願望，才會成為魔法少女的，又怎麼可能放棄自己的願望，繼續當一個普通人呢？
所以，自己的願望是什麼？
她想要在最後三次的變身裡找到自己成為魔法少女的理由和願望。
第一次的變身，是因為北海車站車輛失控，不知道會死多少人的事故，她捨棄了一次變身的機會，拯救了許多人，並不算虧。
第二次的變身，是某次晚間跑步的時候，遇見了災獸的襲擊，因為是為了自保，所以並不算虧。
後來遇見了江思，她告訴江思，自己想要保護所有人，想要讓魔法少女們也得到幸福。
她對誰都這麼說，總是放在嘴邊。
好像這樣就能隱藏自己最初的那份醜陋的慾望。
第三次的變身，是可可與黎依找過來的時候，她們說要變得更強。
仔細想來，其實應該沒有那個必要，但當時覺得，這樣做更好，可以讓她們變得更強，那捨棄最後一次變身，也沒什麼。
只剩下最後一次了，這股力量為誰而留著、要做什麼好像都不值得，那，最後教導一下後輩，也不錯吧？
她覺得可惜的是，即使是三次變身全部用完了，一直在尋找著的魔法少女風信子，也沒有找到自己存在的必要性與理由。
重要的東西究竟是什麼呢？
縱使捨棄一切也要守護的到底是什麼呢？
以及對死掉的魔法少女風信子來說——
自己的願望是什麼呢？
父母仍舊如往常一般，總是不會在家裡，從她成為魔法少女，到失去成為魔法少女的力量，父母全部一無所知。
每天離開回來，只是隨口說一句，好好學習。
無論是在學校，還是在家中的大別墅，她總是一個人望著天空。
沒有什麼憂鬱，只有迷茫和空洞。
死去的是魔法少女風信子，她再也沒有辦法變身了。
但是，好像死去的也不只是魔法少女風信子。
她看到了紫苑遍佈北海全城的巨大魔力網。
也看見了姜明市滿城的災獸串燒。
魔法少女紫苑。
什麼都做得到，所有北海魔法少女的頂點，自己虛偽的夢想，映入現實，最真切的模樣。
並不是毫無可能的妄言。
紫苑的存在，告訴了她，那是可以觸及到的，可以實現的真實的夢想。
“請給我能夠接近她的力量吧。”
風信子在半夜十二點，鏡子的面前，對自己如此許願著。
於是，魔法少女的奇蹟，再一次回應了她。
……
“不錯，你是這一批新人中素質最好的。”
冰冷的聲音傳來，打斷了風信子的思緒，她抬起頭看著那個高高在上的紫色魔法少女。
刺眼的大光球讓她看不清對方的臉，腦海裡卻已經補全了對方淡漠與傲然的神態。
“這裡是哪裡？”風信子問道。
“仔細想想，它應該已經把這一切植入到了你的腦海裡。”
風信子仔細想了想，她也沒想出來這裡是哪裡，腦袋空蕩蕩的。
接著那大光球就閃爍了一下，有什麼東西映入到了她們的眼睛中。
“聖堂，主神空間，生存與生命，主線任務，遊戲，兌換表……”
雖然不是植入腦海裡，但植入到眼睛中，感覺也差不多了。
“菜鳥，你們運氣真好。”魔法少女紫苑像是腿麻了一樣，換了個腿搭著，“選擇吧，要加入聖堂，效忠於我，還是交出奇蹟種子，成為普通人。”
旁邊的珊瑚怯生生的舉著手，“我，我都行。”
反正想加入青雲宗就是為了能多見見紫苑小姐，這裡直接就能見到，還免了考核。
血賺哦。
就是紫苑小姐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樣，不知道能不能搭上話，而且變身前好像是男孩子，珊瑚不擅長和男孩子交流啊……
“但是，但是我好久沒回家，爸爸媽媽可能會著急，我可以回家看看嗎？”
“等登記完。”
“謝謝，謝謝紫苑小姐！”
紫苑小姐這個稱呼似乎讓對方有點不太自然，挪了一下屁股後，紫苑便看向風信子，繼續問道，“你呢？要交出奇蹟種子，還是加入聖堂，完成任務。”
“我的奇蹟種子，是來自於鏡之國的。”風信子也沒有隱藏，而是取出了種子，把自己的一切都坦蕩的展示給對方看，“為了實現夢想，我與鏡之國做了交易，取回魔法少女的力量，為他們進入心象殘骸戰鬥。”
“夢想？”
“您不是聽過了嗎？”風信子輕聲說道，“在學院裡，我曾經和您說過。”
那個時候，是虛假的，只是作為偽裝的謊言。
“忘了。”
“想要保護這個世界，想要保護所有的魔法少女，保護她們不必在作為魔法少女去戰鬥，能夠成為普通人一樣，幸福快樂的生活。”
誕生自醜陋的慾望，裝點自私的藉口。
但是，誰又能說，虛假的願望不可以成為真實呢？
空洞的眼神望著紫色的少女，在她視野中，失色的世界裡，唯獨紫苑，是有顏色的。
鮮豔而又美麗的紫色。
不斷塗抹填充著空虛的人偶，為她那蒼白虛偽的願望染上了顏色。
化作了再不會動搖的真實。
“我想守護所有的魔法少女，想要讓全世界的她們都露出笑容，包括你，魔法少女紫苑。”
“我也想要成為你的依靠，想要看到你的笑臉，即使無數次的受傷落敗也無妨。”
“我想要讓你不再需要承擔魔法少女的職責，不必再在這生死線的恐懼中遭受折磨，而是作為一個普通女孩……作為一個普通的男孩，能夠幸福快樂的生活。”
沉默了許久後，那坐著的紫色少女終於是點點頭，“原來如此。”
刺眼的天光下，嬌小的身影從座椅上緩緩落下；紫色火光亮起，風信子終於能夠看清對面女孩的臉。
彷彿護食的幼虎，從天而降，眼中埋藏著恐怖的戰意：
“你是要與我為敵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