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天工堂
風雪夜沉,三州戰事初定。
帳中燈火微明,謝玄裹著斗篷走入帥帳,將一卷灰黃古籍重重攤在案上。
“你還記得百骨之陣麼?”
蕭逸眉目沉靜:“那座煉屍轉魂的鬼陣?”
謝玄點頭,指著殘破圖卷中的一角,聲音低啞:
“這不是終結,而是開端。”
他抬眸望向蕭逸:“百骨之陣,乃四門毒陣之一,分屬‘骨、息、蠱、恨’。”
“我們破的是‘骨’,可餘下三門,從未顯現。若四門合成,能布‘百蠱血臺’,那將不止三州動亂,整片西陲都將屍山毒海。”
蕭逸眉心緊蹙,指尖輕觸那斷裂陣圖,低聲吐出兩個字:
“還有誰……知道?”
“除了我,”謝玄道,“還有一個人——顧懷瑾。”
“那傢伙曾是天工堂門下,天工堂當年曾助毒門抄刻陣圖,有副本流於其系中。”
蕭逸卻未應聲,而是輕輕撥開案邊的錦函,取出一道金光閃閃的虎符。
正是皇帝親賜,用以調兵西域之物。
謝玄見之,訝然:“你不是一直封存未用麼?”
“這不是我原本的那一枚。”蕭逸語氣淡淡,“昨夜營中探子回報,調令五萬援軍,卻被攔於東寨。”
“我調過原符文印,卻被拒。”
謝玄眯眼:“你是說……你手中的虎符,被人調包了?”
“正是。”蕭逸聲音平靜,彷彿談的是別人的命。
“幕後之人很懂兵符之道,換的是副本仿印。放在常人眼中無差,唯獨調兵時略慢半拍。”
“那五萬援軍呢?”謝玄語氣驟冷。
蕭逸將手中茶杯緩緩放下:“被調至顧懷瑾舊部所轄之地,表面聽命,實則暗中集結。”
謝玄大驚失色:“這是造反啊!”
“不急。”蕭逸起身,走到軍帳門口,看著外頭夜雪沉沉。
“我倒是想看看,顧懷瑾還有多少膽子。”
他輕聲喚道:“去傳令,副帥王源若再不回軍,明夜由本將親自‘拜訪’他寨門。”
謝玄咂舌:“你要詐誘?”
“真兵符留著,假虎符送去。”蕭逸眼神幽冷。
“顧系若敢接印,便是以下犯上。”
謝玄咬牙:“你是想用這步……釣一條大魚?”
“不是魚。”蕭逸淡淡地說,“是蛇。盤得久了,該敲骨敲皮。”
這一夜,三軍不動。
卻有一騎夜行,悄然送出金印副本,直奔東寨王源之地。
——而王源,正坐於營帳之中,望著滿營兵甲,眼中殺機畢露。
“這仗啊……是時候換主帥了。”
東寨,夜營如鐵,帳外風雪倒卷如簾。
王源披著白狐披風,坐在主位之上,虎符在手,指尖摩挲,眼神幽深。
“真假難辨,誰敢不聽命?”他低聲冷笑。
“顧懷瑾那邊傳話了?”
一名親兵躬身應聲:“傳了,說是靖毒使近來聲望太盛,皇帝忌憚,欲借王將軍之手‘制衡’一二。”
“好一個制衡。”王源呵了一聲,“我若制衡不成,只怕是連命也一併交出去。”
親兵低頭:“顧相說,會保您功成入閣。”
“那是他該說的。”王源眯起眼,望著帳外。
“可惜啊……這蕭逸,也不是什麼省油燈。”
他突然起身,命令道:“點五千兵馬,明日由我親率巡邊。”
“若蕭逸來尋,就說我為他清除前線餘毒。若不來——”
他頓了頓,目光一冷,“那便是他怕了。”
……
與此同時,西北行營之中。
謝玄神色急切走入,低聲稟道:“王源果然接了假兵符,還命五千人明日巡邊。”
“他這是打算演給皇帝看,順帶藉機調兵。”
蕭逸翻著案上陣圖,沒有抬頭:“不急。”
“我們要的是人贓並獲,不是懷疑他有異心,是要讓他親手將‘罪’送到我面前。”
謝玄咂舌:“你到底布了多少層局?”
“西線軍需可查,王源三日前已向東南購入兩批箭矢,賬面卻無紀錄。”
“且營中幾個言官之子,近日頻繁與他接觸,裝作巡邊之名,實則調軍之實。”
“……這事若不破,三州局勢遲早再亂。”
蕭逸合上手中兵圖,緩緩起身。
“明夜,我親赴東寨。”
“帶上真兵符,還有他當年在西山營擅改兵令的舊案殘卷。”
“他若識趣,就地交出兵權。我可當今日未曾發生。”
“若不識趣——”
他語氣一沉,眸中如刀:“營外空地三百丈,足夠埋他五千人。”
謝玄倒吸一口涼氣:“你準備……剿他?”
“毒派可亂,內賊不得生。”蕭逸淡淡道。
此時,一名密探疾步來報:“將軍!王源副將疑似與東州舊部密會,所議未明,但……有‘換帥之說’。”
謝玄倒吸一口氣。
“換誰?”
“無人明言,但……桌上放著一副新戎衣,上繡雙龍。”
謝玄面色驟變:“那是顧懷瑾系中之將獨有繡紋。”
“他們,是要架空你。”
蕭逸眼神沉沉,輕聲一笑。
“他們錯了。”
“這不是架空。”
“這是——找死。”
東寨,營火沉沉,兵器森森如林。
王源坐於主帳,副將黎修小心端茶,聲音壓低:“末將已將營中信使遣開,按您吩咐,只餘顧相一脈親信守門。”
王源點頭,臉上浮現得意之色:“很好,今晚之後,西域軍中,將不再有‘靖毒使’。”
他眸中殺機湧動,輕聲道:“蕭逸確實有才,但太鋒芒畢露,連皇上都容不下他。”
“而我王源,既能奉皇命行事,又能借顧相之勢掌軍權,此戰功成,不啻再塑一位鎮邊侯。”
帳外風捲帳幔,一道低沉的聲音突兀響起:
“說得如此好聽,可惜——你錯在以為我會給你機會。”
王源霍然起身,臉色一變。
下一刻,一道身影自風雪中緩緩踏入帥帳。
蕭逸披甲而立,未帶一兵一騎,只有謝玄緊隨其後。
而那位副將黎修,早已被暗衛制住,嘴堵麻布,臉色蒼白如紙。
“你……你怎麼敢來!”王源握緊佩刀,卻不敢抽出。
“你敢殺我?我奉的是皇命!”
“你奉的是假命。”蕭逸不動聲色,將一枚金印扔到案上。
“這是皇帝御賜的虎符,上印落款為‘癸亥三月’,你手中那枚,是二月舊版。比對印璽——少了三道篆文。”
謝玄在一旁將兩符展開:“你若不信,我可請皇帝欽定來驗。”
王源臉色驟變。
“你怎敢——”
蕭逸微微一笑,從懷中緩緩取出一卷舊紙:
“西山營三年前,你曾擅改兵令,私調一千人進雲嶺,與毒軍交鋒,致兩百精兵殉職。”
“當時因證據不足,未予追究。如今,有人願作人證。”
他側後身,一名老卒跪下,淚流滿面:“屬下陳雷,當年親手傳令於西山,願以性命作證!”
王源呆若木雞,下一刻,忽地拔劍欲自刎。
卻被謝玄一腳踹飛:“現在死?太便宜你了。”
蕭逸緩緩轉身,面色平靜:“將王源收押,待回朝後,由禮部、兵部、御史三堂共審。”
他語氣淡然:“若我死於白沙嶺,便是你領軍;而你死於今夜,不過是我清君側。”
“皆不過一局。”
風雪之外,霜寒透骨。
三軍悄然動,東寨四方火光升騰,已然圍死一切退路。
而此刻營帳高處,一杆新幟立起,赫然是“靖毒使”令旗。
謝玄望著那道背影,低聲道:
“王源動手,是在你意料中?”
蕭逸收起兵符,緩緩道:
“他不是動手,他只是走進了我早佈下的第三張局。”
“毒軍之外,先清內患。”
他望著夜空蒼茫,眼神如雪中寒鐵。
“清完外患,我要入京……收主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