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父親來沙塔的那天，整個軍區都轟動了。

他穿著筆挺的中山裝站在站臺上，身後跟著兩個大箱子，頭髮比記憶中白了許多，但腰桿依然挺得筆直。

“爹！”

我撲進他懷裡，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傻丫頭。”

父親輕拍我的背，“都是當孃的人了，還這麼愛哭。”

霍沉梟帶著孩子們規規矩矩地站在一旁，娃娃們排成一排，齊聲喊：“外公好！”

父親的眼眶一下子紅了：“好，都好……”

父親在軍區住了一個月，每天最開心的事就是陪孩子們玩。

他教暖暖下棋，陪小二讀書，甚至學會了給七丫頭扎小辮。

“沉梟啊！”

有天晚飯後，父親突然說，“我想帶珊珊回上海住段時間。”

我的手一抖，茶杯差點打翻。

霍沉梟正在削蘋果，刀尖微微一頓：“應該的。”

“你也一起。”

父親補充道，“帶上孩子們。”

我驚訝地抬頭。

霍沉梟把削好的蘋果分好，遞給了父親最大的一塊：“我請不下假。”

“請不下也得請！”

父親難得地強硬，“我好不容易平反，就想一家團圓。”

霍沉梟沉默了一會兒：“我試試。”

申請批下來的那天，霍沉梟罕見地喝了酒。

“司令特批的？”

我幫他解開領口的扣子。

“嗯。”

他臉頰微紅，“說讓我順便考察南方農業。”

我笑著戳他胸口：“假公濟私。”

他抓住我的手：“珊珊。”

“嗯？”

“上海……”

他難得地猶豫，“還習慣嗎？”

我明白他的擔憂。

在沙塔生活這麼多年，我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嬌氣的資本家小姐。

上海的高樓大廈車水馬龍，對我來說反而陌生了。

“有你在就行。”

我靠在他肩上，“去哪兒都一樣。”

霍沉梟收緊手臂，下巴抵在我發頂：“嗯。”

出發前夜，我收拾行李到很晚。

父親和孩子們都睡了，霍沉梟還在院子裡檢查門窗。

“這個帶嗎？”

我舉起一件厚棉襖。

“帶。”

霍沉梟頭也不抬，“南方冬天也冷。”

“這個呢？”

我又拿起嘿嘿的食盆。

“不帶。”

他走進屋，笑著說：“趙大強答應幫忙照顧。”

老狗似乎聽懂了，蔫蔫地趴在他腳邊。

霍沉梟彎腰揉了揉它的腦袋：“聽話，回來給你帶肉骨頭。”

我繼續翻箱倒櫃，突然在衣櫃深處摸到一個布包。

開啟一看，是那件被霍沉梟扯壞盤扣的旗袍。

“你還留著？”我驚訝地問。

他走過來，拿起旗袍在我身上比了比：“修好了。”

我這才注意到，扯壞的地方已經縫上了新的盤扣，針腳細密整齊，一看就是下了功夫。

“你縫的？”

“嗯。”

他耳根微紅，“跟張嫂學的，要不要試試？”

我換上旗袍，站在鏡子前轉了一圈。

十年過去，腰身比從前豐腴了些，但還勉強能穿得上。

霍沉梟站在我身後，目光灼灼。

“好看嗎？”

“好看。”

第二天一早，我們就踏上了南下的火車。

孩子們興奮地在車廂裡跑來跑去，父親忙著給他們分糖果。

霍沉梟坐在窗邊看風景。

“捨不得？”我問。

他搖搖頭：“會回來的。”

火車加速，窗外的白楊樹連成了綠色的波浪。

父親遠遠地看著我們，眼裡滿是欣慰。

“外公！”

暖暖跑過來，“上海有葡萄嗎？”

“有啊。”

父親笑著把她抱到膝上，“還有你媽媽小時候最愛吃的薑糖。”

“那上海的葡萄比爸爸種的葡萄還甜嗎？”

“這個嘛……”

父親看了霍沉梟一眼，“得嘗過才知道。”

霍沉梟微微一笑，握住了我的手。

火車穿過隧道，忽明忽暗的光線裡，他的側臉一如當年般堅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