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死與炎（八）
沙陵之下，漆黑之中，一顆微光的明星閃耀，那是死斗的眼睛。
煉爐還在跳動，一旁銀髮布衣的死鬥踱著步，來來回回，臉上腳上煩惱煩惱。
直到他屁股坐在煉爐旁，他才換了一個模樣。不會有人在意他的坐像，也不會有人提醒他髒亂，他只是託著腦袋沉思著。
“錘子，對於一個匠人而言是一生的夥伴。”
“你想要什麼樣的錘子，你就會有什麼樣的一生。”
“如果你想不清楚的話，你可以慢慢思考，反正沒有人比你更悠閒了不是嗎？”
吼多給死斗的引導，是死鬥沉思的原因。只不過這種哲學一般的問題，對於死鬥而言，或者說對任何人而言，這並不會是簡單的問題。
沉思的男人注視著煉爐中的光焰，火焰是光的顏色。昏沉的光照耀在男人臉上，而男人已經開始超脫，他注視著光焰跳動，目不轉睛，呆若木雞。
嚴肅的表情變得輕鬆，淡然一笑，低語：“我可真像這爐子裡的火，感覺的到卻抓不到，看的到卻難以形容。”
吐出一口濁氣，死鬥再次沉思，只是依然望著光焰。
注視著，注視著，跳動著，跳動著，直到沉靜打破，死鬥一頓，連忙站起身。
周圍已經不再是黑暗，泥濘的黑土，稀疏的草地，抬頭是樹，參天的古樹，還有隨風閃爍的微光，那是葉片上水露。
男人俯下身，觸控土地，“剛剛下過雨。”他這樣想著，“那麼，雨是什麼？”
死鬥正疑惑著，頓時腳底傳來震動，不，已經是大地震動了。
瞬間，大地破碎，死鬥腳下的這片土地裂開一道口子。只是死鬥並沒有下落，他蹲在半空，手上還殘留著泥土的顆粒與觸感。
腳下如此漆黑，向下凝望，無盡的黑暗在呼喚。
“什麼東西在動？”男人正這樣想著，突然，一隻巨爪伸向天空，抓住深淵一壁，六節骨翅一扇，隨著巨顎探出，他來到這片光照耀的土地。
紅，血紅，腦中還在對應色彩，詞語已經閃過。
面前是一隻巨獸，他是什麼模樣？死鬥用他貧瘠的詞彙來形容：“血色的骨質，黑色的斑，黑紅的角，巨大的顎，銀色的牙，銀色的眼，巨大的爪，勾刺的骨翅，殘破的翼，長長的骨尾，修長的體格。”
男人還在半空中俯身。
巨獸已經扇動骨翅在天空翱翔，一對豎瞳四處打量，他在尋找什麼？即刻巨獸就靠近大地找了塊平整的森林。
身軀遮天蓋地，趴在茂密古樹的枝幹上，古樹的主幹被壓的很彎。
這次死鬥看到了它的胸骨，一片片帶著刺的骨甲，隨著骨甲上下浮動，他已經閉上眸子開始休息。
光線透過骨質的間隙，將間隙中的結晶照亮，銀色的血正緩緩流淌。
巨獸安閒的趴著，下方是躲藏的野獸，躲在樹洞中的熊，趴在樹枝下的蜥蜴……一切生靈都臣服在他的陰影中。只是巨獸安閒的模樣好像周圍的一切都與他沒有關係。
死鬥在空中漫步，他圍著這隻巨獸打量。走到巨獸面前，巨獸眯了眯眼，巨顎撥出滾燙的氣，那是打呼。
氣流從死鬥身體穿過，他突然發現了什麼，伸手觸控巨獸的牙，剛剛接觸，“光滑，結晶般的硬度。”死鬥正這樣想著，可手卻已經透過銀牙。
就在這時，巨獸睜開了眼——豎瞳銀眼。骨翅張開，隨著一道氣浪捲過，森林被狂風吹動。
遠處，一隻巨獸，崩疾而來，每一步都震動大地。
漆黑的巨獸，鐮刀般的爪子與牙齒，黑紅的眼睛，粗壯的四肢，胸前的骨質像是碎片拼接，頭骨下方是幾道與鎖骨相適應的尖刺，銳利的骨刺上下摩擦顯得很是猙獰。
他看著空中扇翅的巨獸，隨著呼吸，脊背上的倒刺若隱若現。
巨獸咆哮。
死鬥聽不懂卻能知道——戰鬥。
隨後上空一道銀色的火墜向森林，下方一道黑光貫穿天空。
空爆轟鳴，兩道殘影相撞，隨後爪痕相觸，空中留下道道星火。
巨獸從天空這頭打到森林那頭，吼聲震天，爪子從不留情，致命是他們的語言。
兩獸不知多少次墜落森林，也不知多少次燒灼大地。
天空開始灰暗，兩隻巨獸的爪子已經被對方的鮮血浸染，黑血、銀血滲進爪子的裂縫中，疼痛告訴兩隻巨獸，它們的戰鬥還沒結束。
直到巨顎相觸，銀牙與白牙破碎，兩隻巨獸倒向後方。
後退只是為了速度。
血色巨獸翅膀一扇，全身的骨質隨著翅膀而動，毫無疑問，它要聚集力量，用巨爪把對手撕裂，就像他撕裂大地那樣。
黑色巨獸背部的倒勾展開，透出一個空洞，而空洞中凝聚氣流，在巨獸後方，一道龍捲已經開始轉動。兩肢上的勾刺向後，隨著骨質覆蓋，爪子上的骨骼開始作響。
豎瞳相視，黑色巨獸低吼：“骨樓……”血色巨獸低吼：“天樞……”
在道完自己的名後，巨獸最後相撞。巨爪撕開了骨樓的身軀，鐮爪刺穿了天樞的頭顱。
豎瞳銀眼湧出銀色的血淚，劃過巨顎；鐮刀般的牙齒微微張開，黑血淌出。
兩隻巨獸的眼睛變得黯淡。
從傷口開始，兩隻巨獸的身軀開始化作微光，方塊粒子消散在空中，半空之中留下他們意志的結晶。
兩道微光劃過，銀與黑的結晶墜落深淵。
一旁的幻影隨著巨獸化作微光消散。
死鬥一頓，眼前依舊是火焰，難以描述的火焰。再看一眼那火焰，火中好像多了什麼在跳動。
一塊半融的結晶落下，瞬間，死鬥身軀向前，手臂伸出，抓住了那塊結晶。他不知道為什麼這樣做，身體卻已經開始行動。
爐中光焰燒灼，像是告訴死鬥這是屬於我的。
手臂開始發力，光焰肆虐，瞬間燃燒的劇烈，光焰燒灼著結晶，只是隨後光焰又湧上死斗的手臂。
痛！席捲的灼燒之痛！
在一聲怒吼過後，結晶從煉爐中抽出，只是死斗的一臂卻留在了煉爐之中。
手臂化作結晶，在光焰中開始消融，獨臂的手指上還有一個灰色的指環，指環也開始在光焰中化作虛無。
指環，指環……
灰色的指環是誓言的枷鎖，鎖住愛情，鎖住……命運。
這時，死斗的視線移到了懸浮在身旁的結晶上。
銀藍的眸子微光，是眸中的星河粒子在旋轉，男人身上藍焰湧動。
結晶覆蓋成一隻新的手臂，幽藍結晶混雜，張開五指掌握幽焰。
死鬥身旁的結晶變幻，瞬間炸開，它化作億萬方塊粒子，粒子懸浮在漆黑之中，繞著死斗轉動。
結晶的手掌中，已經出現了一塊結晶，結晶有億萬面，每一面都有一種顏色。
五指律動，死斗的感官早已開啟，他能感受到周圍每一顆粒子的轉動，每一道意志，他們開始共鳴。在共鳴之中，死斗的心被開啟。
男人閉眼，億萬道意志轉動，感動、守護、戰鬥、珍惜、新生、毀滅……
睜開眼，銀藍之光，時空之光，億萬意志，天啟共震。
道道靈感，億萬道靈感，掌中的結晶刻上符號，心隨意動，有所想，即有所念。
符號隨之轉動，由內而外，開始附上億萬結晶。
一瞬間被拉的很長，至少死鬥是這樣想的。
當死鬥回過神，意志的浪潮湧退，每一道意志刻上了獨一無二的符號。
回想那短暫的掌握與銘刻，那種時空下的掌握之感，各種情感湧上心頭。
在下一刻，心中只剩下了倦意。
男人晃了晃腦袋，向著煉爐望去，自己的手臂已經被光焰同化成結晶，而結晶正燃燒著。
帶著一種說不上來的複雜情感，死斗的一隻手摸了摸另一隻手臂。
另一隻手臂抬起，這是一隻半透明的結晶手臂，手臂上大大小小的結晶面整齊的覆蓋，而在結晶面中，那是銘刻的億萬符號與符紋，結晶面依次排列猶如鱗片直至手掌中心。
死鬥順著手臂望向手掌，結晶的五指與掌心。
五指微動，握了握拳。
再次展開手掌，轉了轉手腕，掌心手背是一黑一白的十字元號，一念閃過，一把錘子浮在掌心上方。
握過錘子，死鬥仔細的打量，錘子沒有實體，它全部都由巨獸雕紋與意志符號組成。
由上而下，由簡化繁。
男人把錘子輕輕一拋，一道念頭劃過，錘子化作粒子重聚，鐮刀勾爪附上五指，接著五指輕輕律動，銳利的撕裂引起一道道空震。
心念再是一轉，鐮刀般的勾爪五指張開，即刻一隻巨爪展現，巨爪燃著幽炎，勾刺連卷整條結晶手臂。
死鬥獨臂向前一伸，巨爪一握，空爆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