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跟老朱的辯經，蘇白勝
“而這只不過，需要四代的時間就可以做到。”
“滿打滿算的話，也不過就是百八十年的功夫，便可生這麼多出來。”
“那大明如果延續兩百年三百年呢？”
“一萬多人繼續生下去，皇室子孫越來越多。”
“到後面，光是皇室子孫，怕就要幾十萬之多了！”
“他們所需的俸祿、府邸、田地等資源也會越來越多。他們不事生產，朝廷不僅要養活他們，還要滿足他們奢華的生活！”
“這豈不就是，要將金山銀山都給吃空？”
蘇白聲音不高，卻如重錘一般砸在眾人心中。
“屆時怕是朝廷每年財政收入，三分之一要用來供養宗室。”
“這對財政負擔要有多大？”
“但偏偏，問題還不止這一些……”蘇白繼續道。
“宗室不用納稅，那便會有過不下去的農民，主動投靠過去，將土地掛靠在其中，自己成為佃戶，隱瞞人口。”
“甚至說，他們還可以用一些手段，將農民逼得破產，不得不成為佃戶，是為兼併土地。”
“他們身份特殊，地方官員往往投鼠忌器，不敢輕易得罪，往往就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主動與其同流合汙！”
老朱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但蘇白的話還沒說完。
“如果僅僅有這些問題就算了，畢竟老朱的初衷，肯定是想要自己子孫後代過的更好。”
“但其實——這根本就不可能。”
“越是到後面，一些皇室分支，就與主脈相隔越遠。”
“譬如說老朱的十七子，他的七世孫，到後面會與後面皇上這一脈差距多遠？”
“到那時候，誰管這些人的死活？後面的皇帝，肯定是想要把大量財富，給予自己血脈親近之人，譬如說兒孫叔伯。”
“對於這些偏支，只會給予很少一些財富。而他們又有祖制規定，不允許從事工作，一旦家道衰落，豈不就是坐吃山空等死？”
“這可就跟老朱的設想不一樣了！這個給予他們福利的祖制，反而是成為困住他們的枷鎖！”
蘇白並非危言聳聽。
大明後期，宗室的俸祿明面上佔財政總收入三分之一。
《明神宗實錄》記載，萬曆年間，有偏遠地區的遠支宗室，長期領不到俸祿，出現“年逾三十者不婚，（屍體）暴露十年不葬”之現象。
河南等地，一些低階宗室窮困潦倒，又無法工作，只能乞討為生。
與此同時，萬曆的第三個兒子朱常洵，深受萬曆之喜愛，給予其大量財富，封為福王。就藩洛陽之後，橫徵暴斂，生活奢靡，本人吃的腦滿腸肥，河南遭遇旱災，卻也無動於衷，一毛不拔。
據說最後，被起義軍捉到後，李自成下令與將其與幾隻鹿一起烹煮，將其命為“福祿宴”。
這些後來的事情，蘇白自然是不會說。
但老朱從他的話裡面進行推算，就大概能夠知道，確實是不假。
朱元璋臉色肅然。
別的不說，就連他自己不都是偏心的麼？
他對老大朱標的喜愛，遠遠大於其他兒子。說句不好聽的，在他心裡面其他兒子綁一塊，也沒有朱標一個人重要。
自己對待兒孫都是如此，難道還能夠指望別人一視同仁麼？
院子裡很是寂靜，只有外面蛤蟆的叫嚷聲透過來。
朱家父子三人沉默不言。
宋濂則是更加對自己痛恨，為什麼要跟著過來？自己年紀大了，可不敢趟這趟渾水。
小盈看看蘇白，再看看其他人，眼神靈動。
不過她自覺不好破壞氛圍，便也是沒有開口。
“老朱為什麼選擇，分封諸王，來拱衛大明，倒也是不難理解的，是因為吸取了前朝的教訓。”
“大唐任用節度使，那些封疆大吏手握重兵。大唐強盛之際，他們仿若大唐手中的利刃，威風凜凜，橫掃四方，立下赫赫武功，造就盛唐。”
“然而，一旦大唐露出衰敗之象，他們就變臉，成為分食朝廷的惡狼，將大唐攪得四分五裂，陷入衰敗。”
“大宋呢，目睹大唐的慘狀，吸取教訓，結果矯枉過正，生生打斷武將的脊樑。”
“一味用文官壓制武官，雖保得內部安穩，卻致使武德廢弛。當外敵入侵時，無力抵抗，最終走向亡國。”
“元朝內部山頭林立，紛爭無數。手握重兵的軍閥，出工不出力，都想保證自己實力。看著義軍做大，走向滅亡。”
“作為距離當下最近的三個朝代，老朱自然是吸引了前朝的教訓。”
“所以他認為，外人根本信不得……還得是血脈相連之人，才能夠靠得住。”
“但是再往前一些的話，晉朝也出現過八王之亂！”
“老朱想太多，做的太多，漏洞自然而然也就更多了。”
“他事事處處，都想自己進行打造，要打造一個完美無缺的大明。”
“但這世道，偏偏不會如他的意。事事自有規律，壓制的越深，反彈的也就越深！”
“除了咱們這些之外，還有海禁、商稅收三十稅一、匠籍制度……”
“都是想要以一己之力，立一個絕對不容許更改的規矩、祖制下來，想要保大明千年萬年江山。可哪有那麼簡單？”
蘇白總結道。
半晌，朱元璋才緩過神來，沉聲問道。
“你是說……咱、咱聖上推行的這些政策，也有問題不成？”
“問題大了去了。”蘇白道，“只不過，現在天色已晚，就不談這多了。”
“還是就剛剛咱們談及的藩王問題，進行投票好了。”
蘇白說完，朱標朱棣對視一眼，開口支援蘇白。
而宋濂猶如吃了十斤苦瓜，耷拉著臉，根本不想開口。
他知道蘇白分析的鞭辟入裡，幾乎沒有問題，其他人甚至於連朱元璋本人都被說服了，自己要是強行支援他的話，未免就顯得太假了一些。
可這畢竟是觸及到皇室傳承，是臣子不能夠涉及之處。要是不支援朱元璋的話，也是問題多多。
最終，他猶猶豫豫，也還是選擇支援蘇白，認為蘇白說的更有道理。
至於小盈就更不用多說了，自然是選擇支援自家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