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圍繞著債權債務的初次交鋒
東烏區政府的中型會議室,隨同蔣先寧、郭名達來開會的易詩蘭一進來,就聞到很濃的煙垢味道。讓她的胃很不舒服,她學過舞蹈,在校時經常上臺演出,已經習慣異性的眼光。但面對一群眼光總在自己臉上、身上飄來蕩去的老男人,覺得比煙垢味還讓她難受,把她初次參加這麼高層次的會的興奮沖淡了許多。
區政府的政角企座談會第一次會議在這召開,主題就是討論區城投公司提出的“永續貸”的可行性。
今天商行帶隊的,是呂宏基副行長,成總、李總和屈亦成隨行。而不是按區政府辦通知的分管信貸的宋副行長。
會議室陸陸續續進來參會者,屈亦成見到了蔣行長和易詩蘭,忙起身走過來,先雙手握了蔣行長的手說:“領導,祝賀你。我剛剛從鄉下調總行營業部,過幾天去看您。雖然您離開商行,可永遠是我的領導!”
蔣先寧知道屈亦成是肺腑之言,笑道:“可惜,不能繼續領導你了。”
屈亦成見蘭蘭眼睛看著別處,笑道:“祝賀你,易科長,跟著蔣行長乾沒錯的!”並不等她回應,轉身回到商行的座席上來。
蘭蘭看著他的背景,眼圈一紅。
會場佈置是長方形的四方,主席上是以汪開源為首的區裡的領導,還有區財政局、經貿委、發改委、城投公司的負責人。
屈亦成看到,在區財政局領導的位子上,赫然是張大林。
張局長坐在區政府何區長的背後,不時瞟一眼易詩蘭,見他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當他看到在商行節成行長助理身後的屈亦成,突然感到一絲異樣。直覺告訴他,這個令人討厭的貨色,肯定同蘭蘭有關某種關聯。
屈亦成發現,城投公司的位子坐的是楚南市城投公司總經理劉偉良,好像是父親求他幫忙的那一位。知道這次區裡的決心很大,不免心中惴惴。
汪開源並沒有講話,一副旁聽的姿態。區長說了開場白,然後指著劉偉良說:“市城投集團劉偉良總經理,想必大家都認識。下面,先請劉總講話。”
會場一陣並不熱烈的掌聲。
劉偉良並不以為意,開玩笑說:“各家銀行大佬的掌聲,一是說明平時我向大家彙報工作的太少,二是大家對‘永續貸’瞭解的不夠,心有餘慮。”他的話一出口,會場發出一陣笑聲,氣氛立即緩和下來。
屈亦成也是佩服劉偉良的老練,心想要是自己,免不了要發發牢騷的,甚至發脾氣了。又想到父親那樣木訥的人,他怎麼會放在眼裡呢?
劉偉良又說:“今天我來為大家解釋,是因為東烏區城投的貸款,大多用於市城投覆蓋的區域,我們責無旁貸。”
他開始講解“永續貸”的原理、操作方式和重大意義。
在座的絕大多數銀行參會人員,都是信貸方面的熟手甚至是專家,聽了劉偉良故作玄虛、雲山霧罩的說天花亂墜,心中好笑。
工行楚南分行的章行長實在忍不住,插話說:“劉總,你可以簡單一點。我理解你的高見,就兩句話,一是平臺融資只還息不還本,二是以後怎麼還本,天知道!”
會場一陣笑聲,大家乘機發洩一下鬱悶。
劉偉良仍然笑眯眯的結束了發言。
何區長看一眼面無表情的汪書記,看著呂宏基說:“呂行長,區城投公司的貸款,我們商行是佔了大頭,你們的態度決定方案是否能順利實施。說說你的想法?”
呂行長說:“我們行很重視,也很慎重,幾次召開總、分行的專題會進行研究。已經初步有了一些思路。喏,請我們總行營業部信貸部的屈總髮言說說。”
四天前營業部的討論會,把屈亦成說的五點列為彙報要點。節成在向總行行長辦公會彙報時,安原並不很認可。一是理由充分,但顯幼稚,沒有權威的定論;二是沒有注意與政府的關係的和諧,不利政銀團結。
會上呂行長卻說,人家已經明目張膽要賴賬了,說好聽的就不賴了?——總行只有呂宏基敢如此同安原說話。
安原反而被他的話啟發了,笑道:“老呂的意思,是亂棍打死師傅?要麼你先帶隊去衝一下?”
呂宏基笑道:“這沒有問題。”又問節成營業部派誰去發言,成節瞟一眼安行長說:“這些思路是新提拔的信貸部副總屈亦成提出來的,他去。”
安原一皺眉,對節成的察言觀色,心有不悅。
此時會場,屈亦成有些緊張,想起一句老話,“事到萬難須放膽,宜於兩可莫粗心”,知道現在是“放膽”之時了。
他把筆記本開啟,敬畏的看著汪有源的冷臉和刀子一樣的眼光,開始彙報:“尊敬的汪市長和各位領導……”
他儘量用平靜的語氣說話,先通報了城投公司歷年來在商行的貸款情況、目前的經營狀況,然後介紹了其貸款總量、類別以及分佈在各家行的情況,最後介紹國家對銀行貸款相關的法律法規。
其實在座的大家已經明白他的結論是什麼,不禁個個面帶微笑。
這時,只聽見主席座席方向,傳來一聲怒喝:“好了!”
大家嚇了一跳。屈亦成感覺自己的話被什麼東西硬塞回肚子裡,也住了嘴。
易詩蘭猛的一抖,鼻子上沁出了汗。
汪有源虎目圓睜環視會場,然後眯起眼看著屈亦成,認出就是去年在環宇公司頂撞自己的混蛋!就問:“你叫什麼名字?什麼職務?”
屈亦成站了起來,極力讓自己鎮定,說:“我叫屈亦成,在總行營業部信貸部工作。任副總經理。”
汪有源冷笑一聲,又說:“請問呂行長,你們商行眼裡有沒有政府?安原架子大不來、管信貸的宋行長也不來,你來了說不懂業務,就讓分行的中層副職在此大放厥詞、信口雌黃,你們想幹什麼,嗯?”
呂行長當年參加過對越自衛還擊作戰,見過生死,並不怯場,哪在乎他?他點了一根菸,轉身揮手讓屈亦成坐下,並丟了一根菸給他。
然後才慢條斯理的說:“今天是討論會,大家可以暢所欲言。至於商行受誰領導、為誰服務,市政府成立商行的章程上有,我就不囉索。我的同事今天的彙報,講的是經營上的數字和分析、是國家政策,沒有一句空話假話,說信口雌黃有些不妥吧?任何工作要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連一個平頭百姓都知道欠債還錢的道理嘛。如果我們商行給了十幾個億的貸款支援城投公司、支援市政建設,到頭來卻連說話的權力也沒有了,請問這是個是什麼道理?”
汪有源心中大怒,只是他閱歷豐富,為人機敏。知道呂行長的來歷,正面衝突只能讓自己更蝕面子。又看到其他銀行的行長個個一副事不關已、高高掛起的模樣,知道今天的會議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就朝何區長使了個眼色。
區長如夢方醒一樣,說了幾句打圓場的話,然後宣佈會議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