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一看而看
烽火城人民公園雖然大，佔了鬧市區整整一個街區，但是疏於管理，草木瘋長，裡面幾乎沒有什麼遊人。
顧和說：“何意欣同學，你還擔心有人笑你，我看你找不找得到人來笑你哦，賣票的大媽看我們進來不知道多開心，估計幾個月才賣出這幾張票，把我們當上帝呢，還敢笑你。”
何意欣說：“是啊，沒想到人民公園就是這個樣子啊，嘿嘿，這裡本來應該完好的亭臺樓閣卻怠於修繕，本來應該茂盛的花草樹木卻沒人修剪，我看還真不如我們鄉下的景緻，我們那裡好歹還天然一點。”
走著走著，前面有一個大鐵籠子，籠子裡是幾座小假山，假山上零星地坐著幾隻瘦弱的猴子，看到有人走進，紛紛爬到鐵籠子前面來，睜著溜圓的大眼睛看著他們，就差嘴裡說“客官行行好，給點吃的吧”了。
何意欣開心地跑過去，大喊：“你們看，真的有猴子耶！”
顧和笑：“你這個樣子，要是放到籠子裡去，簡直就跟它們一模一樣。”
容靖說：“我會騙你嗎？小時候我最喜歡來這裡了，這些年好久沒過來，看起來這隻猴子好像還是我原來認識的那隻啊，只不過好像瘦了。”
花草樹木沒人打理就算了，連猴子都餓成這樣，何意欣簡直忍心再看，伸手摸摸揹包裡，發現真沒有什麼可以吃的，轉頭望向容靖和顧和。
他們倆也搖搖頭，何意欣失望地說：“早知道在外面買點香蕉帶進來。”
“你又不是神仙，你怎麼知道這裡有幾隻餓壞了的猴子等著你啊？”顧和句句跟何意欣鬥嘴。
何意欣突然發現，他今天雖然耐著性子陪著自己玩，卻總有一二分的心不在焉。
猴山前面有一個佈滿灰塵的石椅子，容靖拿出紙巾來擦乾淨了，三個人坐下，大眼瞪小眼，看著可憐的猴子們。
這時，遠處突然有人喊：“賣水果，賣水果，香蕉蘋果！”大冬天的，在一個人跡罕至的公園裡，竟然有人賣水果。
何意欣說：“我感覺，這猴山和水果攤應該都承包給了一個人。”
容靖點頭同意：“不是感覺，他們就是同一個人承包的，我小時候就聽我家裡人說過。這些年生意肯定越來越不好做，沒想到他們還撐到了現在。”於是起身去水果攤。
容靖提著一袋香蕉，一袋蘋果回來，何意欣問他：“猴子還吃蘋果嗎？”
容靖笑，卻被顧和搶了先：“籠子裡的猴子可能不吃，不過籠子外面的猴子可以吃。”
何意欣反應過來，笑著大喊：“那麼你們也是猴子了，顧猴子！容猴子！”
顧和拿著香蕉，走向籠子，猴子們看到食物，嘰嘰喳喳叫起來，假山後面竟然又衝出來幾隻，神情激動。
何意欣剝開香蕉，伸手遞給猴子，容靖接過去，說：“別把手遞進去，猴子搶東西吃挺兇的，小心抓破你，丟進去就可以了。”
說完他把手上的香蕉丟了進去。
顧和連皮也沒剝直接丟了進去，說：“好歹是人類的祖先，你們小瞧它們的智商了。”
果然猴子們剝起香蕉皮來輕車熟路，不輸人類。
三人坐回椅子上，容靖遞給何意欣一個蘋果，說：“這裡沒水，我包裡有紙巾，擦了擦蘋果，你要吃嗎？”
何意欣二話不說，拿起蘋果就咬：“不乾不淨，吃了沒病。”
顧和等著容靖也給他擦一個，誰知容靖遞給他一個蘋果和一張紙巾，顧和接過蘋果搖搖頭：“待遇差別太大了哈，傷心……”
何意欣心裡舒服了，想起顧和今天稍微的異常，問：“少廢話，顧和，我問你啊，你今天有些不對勁啊，早上連對付美女都沒耐心，快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顧和嘆了一口氣：“唉，你們怎麼才問啊，快憋死我了。”
何意欣說：“你才好笑，你想說還等我們問啊？”
“我……唉，就是不知道怎麼說好啊，我告訴你們，我昨晚收了一個紅包。”
“什麼！”
“什麼！”
容靖和何意欣異口同聲，眼睛直直地看著顧和，顧和不得不把他倆的臉一個個地別過去，說：“別急，別急，讓我慢慢道來。”
“昨天夜裡來了一個急診病人，要開胸手術。其實我們主任做起來也沒問題，可是好像病人家裡挺有錢，眼光還挺高，總之就是不怎麼信任我們這裡的醫療水平，非要從省醫院快馬加鞭連夜請了一個專家過來。雖然是專家主刀的，他們家屬可能又覺得讓我們科裡的醫生挺沒面子的，手術後就請我們去醫院外面通宵開店的茶館吃了飯。飯後有一個家屬拉著我，偷偷塞了一個信封在我口袋裡，我當時就猜到可能是個紅包，想推回去，誰知那人閃得真是快。後面又來了許多人，我就沒找到機會退給他們，最後下班就放回宿舍去了。”
“可以啊，顧醫生，我都沒有收過紅包，你還真是運氣好。”何意欣調侃他。
容靖卻一本正經地說：“你打算怎麼辦？紅包就這樣收下嗎？”
顧和說：“我不能收吧？可是我又找不到機會退給他們啊。我就是傷腦筋該拿這紅包怎麼辦，都愁了一晚上了，下半夜本來四點才去睡，結果因為這事沒睡著幾分鐘。”
何意欣若有所思地問：“他們不可能只給你送吧？肯定做手術的醫生都送了。還有麻醉師和護士也說不定。”
顧和說：“我也猜是這樣，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處理了？對了，要不我去問問我老師？”
何意欣說：“你去問你老師？你怎麼比籠子裡的祖先智商還差呢？你老師肯定也收了，要是他也打算退回去那還好，要是他本來打算收下的，你把這事捅出來，他只能把自己的紅包也退回去，他心裡肯定超級不爽，想要滅了你吧？”
顧和拍拍自己的腦門：“也是，你看我，被一個紅包搞的思路極其不清晰了呀。那難道我勉為其難收下了，下不為例？”
容靖義正言辭地說：“這種事情，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然後就有後面的許多次，最後鬧出事來你看你怎麼收場吧，你還想不想做醫生了？再說了，這是不義之財，當醫生的既然有工資，為什麼還要收紅包，不能因為別人收紅包，你也收，病人的錢都花來看病了，還要給醫生送紅包，這都是什麼風氣啊！”
看著容靖義憤填膺地激憤，顧和連忙抱拳：“我錯了，我錯了，我就是問一下，沒打算真的收。那你說，我要是找不到機會退回這個紅包給病人家屬，我該怎麼辦？我是拿去捐給希望工程嗎？”
“也沒什麼不可以，不過你可以直接交給醫務科啊，上班第一天王科長講課的時候你打瞌睡了？”
“哦，對哦，我沒有打瞌睡，就是忘記了這事，那我明天就去上交。”
看顧和並沒有絲毫不情願的樣子，容靖才好像放下了懸著的心，敢情他把顧和當成自己不爭氣的兒子來教訓了。
何意欣看著直笑：“容大爺，您兒子走上正道了，您就放寬心吧。”
顧和說：“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哎我告訴你們，收紅包這事，我們可以做到不收，但是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也不說全中國了，光我們醫院有幾個不收紅包的醫生？”
“這我不知道，反正我不收，容靖你就問都不用問。”何意欣說。容靖看她的眼裡透著欣賞，讓她有點隱約的得意。
“我也可以不收，不是，我就是不收！但是光我們幾個能把這風氣掰過來嗎？容靖啊，我覺得你有點天真了。”
“隨便你怎麼認為吧，反正我不做這種事，我也知道現在是這樣的風氣，我們想要改變，路還很長……”
“也許根本不可能杜絕……”顧和說。
“就算不能杜絕，我也不能同流合汙，至少我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好好好，咱們這是要當著眾猴王的面起誓麼？不聊這個了，哎，告訴你們一個好笑的事，昨晚我們不是請專家做手術了嗎？專家是主刀對吧，就連我們院長也只能給他做一助，我們科主任做二助。”
何意欣問：“那你進去手術室去做什麼呢？”
“我們也有正經位子啊，我老師是‘一看’，我是‘二看’！”
何意欣撲哧笑出了聲：“這是多麼重要的位子啊，都‘二看’了還看得到嗎？”
“哎呀，手術室護士長可貼心了，給我們後排的觀眾專門準備好了腳凳，還好幾層的呢，我後面還有實習生小陳做‘三看’呢。”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那看得怎麼樣？”
“別說，專家做手術確實不一樣，即使是站在旁邊看，我也覺得受益匪淺……”
其它的職業過週末，也許是陪家人孩子，也許是朋友逛街喝酒，也許是跟戀人約會，但是單身醫生過週末，怎麼兜兜轉轉都要回到醫院的業務討論和技術提升上面來。
冬日裡太陽下山早，不到六點公園裡已經只看到餘暉了。金黃色的夕陽灑在椅子上三個人身上，他們熱烈地討論著，忘記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