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木木允兒的威脅
銀幕徹底暗下。
《國際市場》的片尾字幕伴著低迴悠長的主題音樂緩緩滾動。
放映廳頂燈次第亮起。
刺目的白光瞬間驅散了銀幕上最後殘留的悲歡離合。
林允兒微微仰著頭。
那雙標誌性的小鹿眼此刻溼漉漉的。
長而密的睫毛上還掛著細小的、未乾的淚珠。
眼角和鼻泛都著清晰的紅暈。
是的。
她原本的劇本——
是利用這部史詩級悲歡離合的集體共情場域，為她和姜在勳之間那些悄然升溫的“私人互動”提供一層完美的掩護。
劇情越是沉重，那些指尖輕觸、掌心相貼的瞬間就越顯得自然無痕。
然而。
尹濟均導演用他爐火純青的鏡頭和黃政民那足以穿透銀幕的靈魂級表演，狠狠撕碎了她精心策劃的“借勢”劇本。
當鏡頭聚焦在興南港那片絕望的黑色人潮；
當德秀被赴德挖礦的工友從坍塌的礦井救出；
當暮年的德秀在電視臺演播廳，看著那個同樣白髮蒼蒼、被歲月磨礪得幾乎認不出的妹妹莫順一步步走向自己時……
林允兒精心構築的情緒防線瞬間崩塌。
她忘了佈局。
忘了撩撥。
忘了身邊還握著誰的手。
她只是被那宏大的歷史悲愴和個體命運緊緊攫住。
被德秀這個角色貫穿一生的堅韌、掙扎、痛苦與最終的救贖。
衝擊得潰不成軍。
這根本不是共情能力強弱的問題。
而是黃政民用他登峰造極的表演，硬生生將角色的靈魂挖出來，塞進每一個觀眾胸腔裡的結果。
他的光芒。
他的情感。
如同太陽般熾烈耀眼。
足以吞噬銀幕上一切其他的存在。
沒有人能搶走他的戲，沒有人能分散觀眾對他的關注。
他站在哪。
哪就是風暴的中心。
就是情感的絕對主宰。
……
一旁的姜在勳也同樣深陷其中。
臉上溼漉漉的痕跡在頂燈下格外清晰。
他下意識地低頭將左手插在口袋裡的摸索著紙巾。
同一時刻。
旁邊也傳來悉悉索索的翻找聲。
眼角的餘光裡——
一隻白皙纖細的手。
正捏著一包印著卡通圖案的便攜紙巾伸過來。
恰好停在他胸口的位置。
姜在勳摸索紙巾的手頓在口袋裡。
他順著那隻遞紙巾的手。
緩緩抬頭。
視線先掠過林允兒手裡那包可愛的紙巾。
然後抬起。
撞進了那雙剛經過淚水洗禮的、清澈溼潤的小鹿眼睛裡。
水光瀲灩。
眼尾那抹紅像被薄胭脂暈染開。
眼下的淚痕在燈光下依稀可辨。
帶著一種脆弱又通透的美。
兩人的目光短暫地交匯。
又同時微微下移。
視線共同落點——
是在長達兩個多小時的黑暗、爆炸、悲歡離合裡。
始終未曾分開過緊緊交握的雙手。
十指緊纏。
指關節緊密交握。
掌心嚴絲合縫地貼在一起。
……
就在他們同時因為這緊握的姿態、暴露在明晃晃燈光下而感到一絲慌亂和赧然。
試圖不著痕跡地鬆開的瞬間——
大銀幕上。
作為緩解情緒的彩蛋花絮片段猝不及防地開始播放。
第一個鏡頭。
正是《國際市場》裡那個驚心動魄的墜河救援戲！
但不是預告片裡姜在勳燃炸荷爾蒙的特寫。
而是幕後ng鏡頭——
河水下。
姜在勳飾演的南鎮伸手去撈墜河的黃政民。
第一次沒抓住。
水花四濺。
黃政民翻了個白眼。
第二次。
手指好巧不巧。
精準地……
戳在了黃政民的腋下癢癢肉區域。
水下憋著氣的黃政民瞬間破功，嗆了一大口水！
第三次。
姜在勳倒是撈著人了。
但水下的浮力和動作變形讓他不小心……
一把抓住了不可描述的部位附近……
黃政民瞬間瞪圓了眼睛！
下一秒。
“嘩啦！”一聲！
黃政民顧不上滿臉水花。
惱羞成怒地朝著姜在勳就踹了過去。
一邊踹一邊怒吼：
“臭小子往哪抓呢？！！！”
……
放映廳裡瞬間爆發出一陣鬨堂大笑！
緊繃了兩個小時的神經和淚腺被這突如其來的沙雕花絮徹底擊潰。
林允兒看著銀幕上黃政民追著狼狽躲閃的姜在勳踹的畫面。
再側頭看看身邊那個此刻正因為花絮而感到尷尬的姜在勳。
強烈的反差讓她再也忍不住！
“噗嗤——！”
一聲短促卻異常清晰的笑聲從她唇齒間溢位。
姜在勳正因那段黑歷史 ng而腳趾摳地。
被她這一笑。
驀然轉頭。
方才盈滿淚水的眼底。
此刻卻盛滿了碎鑽般亮晶晶的、帶著鼻音的笑意。
嘴角揚起的弧度又甜又軟。
那是一種被巨大的悲慟沖刷過後。
又被純真沙雕瞬間治癒的、毫無防備的美。
姜在勳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這笑容上。
大腦像是被某種柔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量摁住了暫停鍵。
他見過林允兒太多漂亮的樣子——
舞臺上聚光燈下精緻完美的妝容和舞蹈。
紅毯邊閃光燈裡滴水不漏的微笑。
清潭洞落地窗前溫柔得體的側影。
甚至是《好日子》片場那副從容化解金智媛試探的溫柔刀鋒。
然而。
眼前的林允兒——
脆弱與生機，狼狽與明豔。
竟奇異地在她臉上揉合成一種驚心動魄的鮮活真實。
這種毫無修飾的、帶著故事感的真實之美，比舞臺上任何一道精心雕琢的光，都更……
具殺傷力。
林允兒顯然捕捉到了他片刻的失神。
眉眼間殘餘的笑意更明媚了幾分。
“走啦～”
聲音輕快，尾音帶著點鼻音後的糯軟。
起身。
自然地拉著他也跟著站起來。
被緊緊交握了全程電影的手終於鬆開。
殘留的汗意和涼意似乎在指尖纏繞不散。
……
白色的跑車平穩地匯入清寂的車流。
儀表盤發出幽幽的藍光。
車內暖風開得很足。
送風口吹散了車窗玻璃上凝結的薄薄水汽。
“呼……”
林允兒輕輕撥出一口氣，身體放鬆地靠在副駕駛的椅背上：“好累……”又像是想起什麼，偏頭問，“餓嗎？不過都這個點了，店家也……”
“別麻煩了。”
姜在勳專注地看著前方路況，輕點剎車讓過前方一輛晚歸的貨櫃車：
“很晚了，你快回去休息。”
“嗯。”林允兒沒再堅持。
車內一時陷入沉靜。
只有引擎低沉的運轉聲和音響系統播放的低迷爵士樂。
……
導航突然提示即將到達目的地。
前方。
林允兒所住公寓樓那熟悉而氣派的身影在夜色中隱約可見。
車輛朝著公寓地下停車場入口駛去。
“哎！”
林允兒忽然輕喚了一聲。
姜在勳立刻輕踩剎車。
車子穩穩停在離公寓門廊幾十米遠、一片有樹影遮擋的暗路旁。
“怎麼了？”
“停這就行啦，車你先開回去用吧。”
“又要出差？”
姜在勳下意識問道。
“嗯。”
林允兒輕輕點頭：
“華夏那邊……有個古裝劇的劇組遞了本子過來試鏡。團隊覺得本子還不錯，人物設定比較有挑戰性。大概……過兩天就得飛過去見導演和製片方了。”
“華夏啊……”
姜在勳腦海裡立刻浮現出黃浦江渾濁的水汽、外灘高聳入雲的鋼鐵森林、以及那種晝夜不息的、混合著市井煙火與摩登喧囂的獨特城市氣息。
“那邊……”
姜在勳斟酌著措辭，帶著點過來人的感慨：
“你可要小心點。”
“小心什麼？”
林允兒輕輕解開安全帶，聽到姜在勳的話疑惑地轉頭。
“小心……回來變成木木允兒。”
“木木允兒？”
林允兒一時沒反應過來。
直到看到他比劃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木木允兒”指的是什麼——
長膘！
她立刻瞪圓了眼睛：
“呀！”
不滿地嗔怪了一聲：
“那我吃之前給你訂一份同款。這樣……哼哼，要胖一起胖！”
車內頓時漾開短暫的笑聲。
姜在勳也跟著笑了笑，隨即想起另一個關鍵問題：
“你中文練得怎麼樣？”
“不怎麼樣，中文挺難的。比想象中難念。”她歪著頭，似乎在努力回憶那幾個拗口的音節，“烤——鴨——？”
尾音拖得怪怪的。
姜在勳深有感觸的點頭：
“是，光聲調就夠練一陣的。”
“對了，差點忘了正事！”
林允兒像是忽然想起什麼突然轉過頭，道：
“《好日子》什麼時候上線？”
空氣靜默了一瞬。
只有暖風系統細微的嗡嗡聲。
姜在勳的目光落在窗外被風輕輕搖晃的樹影上。
聲音比剛才低沉了幾分：
“……昨天。”
“嗯？”林允兒沒聽清。
姜在勳深吸了一口帶著暖氣和車內蜜桃香氣的空氣，重複道：
“昨天上線了。在 line tv。”
“昨天？！”
林允兒眼神裡是實打實的驚訝。
沒有製作釋出會？
沒有宣傳通稿轟炸？
沒有任何……聲響？
這幾乎是她從業以來見過的最悄無聲息的上線方式！
姜在勳能感受到她目光裡的詢問。
扯了扯嘴角。
那弧度帶著點無奈。
“製作公司砸鍋賣鐵拍的，宣發預算……趨近於零。電視臺評價不高，覺得結構有硬傷，製作釋出會都取消了。最後……”
“……版權低價打包賣了 line tv。”
幾句話。
輕描淡寫。
卻勾勒出一部劇被徹底打入冷宮的全部路徑。
林允兒聽完。
沒有說惋惜的話。
也沒有刻意安慰。
只是在逼仄的車廂裡探身，伸手——
帶著剛在電影院裡相握留下的、幾乎不可查的汗溼餘溫。
輕柔地在姜在勳的頭頂揉了幾下。
這個熟悉的動作像一枚小小的鑰匙，猝不及防地旋開了他記憶的閘門——
那時《好日子》剛剛開機。
海風鹹澀，夕陽熔金。
也是這般猝不及防的摸頭殺。
而此刻……
似乎是完成了閉環？
“……那我走啦？”
“等等。”
姜在勳像是剛回過神。
在林允兒伸手搭在門把手的瞬間。
他迅速解開了自己的安全帶。
動作帶著點急。
推門。
下車。
快步繞過圓潤飽滿的車頭。
在林允兒帶著些許詫異的目光中。
拉開了她那側副駕駛的門。
微微欠身。
伸手虛護在車門框頂。
“唔？”
林允兒看著他這一連串流暢的動作。
雙眼瞬間彎成了小月牙：
“哎呀，怎麼這麼紳士啦？”
聲音裡帶著點意外。
但更多的是被取悅後的小滿足。
姜在勳沒回話。
微微側著頭避開了她過於直白的注視視線。
林允兒抿著嘴笑了笑。
沒再逗他。
邁步下車。
站在他身前。
“那我回去啦？”
“早點休息。”
姜在勳低聲道。
“你也是。”
林允兒揮了揮手，笑容溫暖：
“晚安～”
“晚安。”
她轉身腳步邁上通往公寓大堂的最後幾步路。
嘴角……
在轉身背對姜在勳視線的剎那。
無法抑制地高高向上彎起。
那彎起的弧度。
像一輪飽滿的新月。
清晰地訴說著主人此刻雀躍的心情。
連步伐都帶著一股輕快得不自然的節奏。
哪裡還有半點剛才在車裡抱怨“好累”和聽到《好日子》訊息時的沉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