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1章 李秋棠VS易利競（一）
記者，特別是訪談記者，有兩個極端代表人物。
一個魯裕，一個易利競。
前者裝傻充愣，經常問一些“弱智”問題。是的，她的“弱智”是她的方法，她是故意的，不會真有觀眾以為魯裕真的弱智吧？
如果她不“弱智”，不反覆逼問答叔，觀眾永遠聽不到答叔說“只要我不死，他還沒退休，我們還是會合作”。
如果她不“弱智”，山區小孩不會直接說“現在肉價太貴了”。魯裕當然知道他們吃不起肉，但她如果問：“是因為肉太貴了嗎？”得到的回答大概就是一句“嗯”，但她一定要小朋友親口說出“肉價太貴了”五個字。
這是一種很高明的採訪技巧。
易利競就是另一個極端，她會在採訪前做足功課，把採訪物件儘可能研究透，然後在採訪過程中不斷挑釁採訪物件，讓對方說出更多更不一樣的內容。
魯裕的裝傻其實某種程度上也算“挑釁”採訪物件，但易利競的“挑釁”更像一把刀。
今天，觀眾居然看到了易利競採訪李秋棠！
這可是李秋棠春節檔後第一次上節目！
易利競居然能約到李秋棠？！
李秋棠的採訪作為易利競《立場》今年最後一期節目，吸引了非常多的觀眾。
李秋棠這樣的導演很容易激起易利競的鬥志，同時，易利競這樣的記者也很容易激起李秋棠的鬥志。
接受這次採訪也的確是李秋棠個人的選擇，他也想看看這位毒舌記者到底能把他怎麼樣。
易利競一開始就丟擲了個很不好回答的問題：
“你覺得自己是個天才導演嗎？”
李秋棠說：“才華有一點，但不算天才。”
“不算嗎？你出道很早很年輕，而且一炮而紅，以後十幾年你拍的電影都取得了很好的成績。”
“導演的天才不是按年紀算的，有的導演出道年紀很大，但一出手就是教科書。我只是紅的早而已。”
“你出道那時候拍戲難嗎？”
“難。”李秋棠點頭，“你想，我那時候才畢業，二十二歲，你拿你的劇本去找錢，沒人會信你的。別說以前了，現在一個22歲的畢業生拿劇本說要拍長片，也幾乎不可能找到錢。”
易利競做過功課，對李秋棠當初做的事有一定了解：“所以你當初決定把畢業作品拍成長片是一場豪賭。”
“豪賭。”李秋棠從不避諱這點，06年他就是在賭。
“賭什麼？賭《彗星來的那一夜》一定能火？”
李秋棠卻搖頭：“哪敢賭一定能火。當時賭的是大家沒看過或者很少看過這樣的故事，賭我能憑這個新鮮勁兒出點頭。不說能直接拉到錢拍電影，起碼能在電影公司老總面前混個臉熟，覺得這個年輕人腦子還蠻活的，可以關注關注。”
“如果《彗星》沒火呢？”
“沒火就繼續拍廣告唄，等待下一個機會。其實很多青年導演都是這麼幹的，自己有份工作，一邊工作一邊攢錢，錢攢夠了就拍個片子滿世界跑創投和電影節。都很不容易。”
“當時火了什麼感覺？”
“名利就都來了嘛。”李秋棠很實在地說。
“名利給你的感覺是什麼？”
“亂花迷人眼。”李秋棠笑得卻很苦澀，“你要想我一個剛畢業的學生，那真是潑天的富貴砸在我頭上。”
“你說潑天的富貴，多大的富貴？”易利競非要李秋棠說個清楚。
“當時有人請我去他的莊園做客，真的是莊園，進出還得坐車的那種。拍一張支票在我面前。那時候別說見了，想都不敢想。我那時候22歲。”李秋棠搖搖頭。
易利競接下來就毫不客氣地問：“所以你07 08年兩年拍3部戲，這樣的工作強度是為了維持你好不容易得來的名利嗎？”
“應該是機會。”李秋棠對名利避而不談，“機會很難得，必須全力把握。名利是機會的附贈品。”
但易利競明顯不想放過李秋棠：“你覺得名利只是附贈品？你剛才說冒險拍長片是為了混臉熟，混關注，這不是名利嗎？”
李秋棠稍微想了想，道：“出名也是為了獲取更多的機會，在這個行業內工作，你不可能拋棄所有名利談藝術理想，不現實。”
易利競的下個問題更尖銳：“你拍了很多商業型別片，你的藝術理想是什麼？你有作者表達嗎？”
普遍認為，藝術表達跟商業型別片絕緣。
兩人真的沒提前對過指令碼，李秋棠以前確實沒遇到易利競這種風格的記者。
“你知道嗎，一個導演自己說自己電影表達了什麼，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你不想回答嗎？”易利競直接說。
“你看了《時間規劃局》和《婚姻故事》嗎？”李秋棠反問。
“看了。”
“看了你就應該知道我表達的是什麼。”
“《時間規劃局》會是你的作者表達？”李秋棠從易利競的語氣中感覺到她不是很喜歡《時間規劃局》，“這部電影上映時遭遇了很大的議論，甚至可以說是聲討，你現在還堅持你電影中的觀點嗎？”
“我依然這麼認為，你覺得《時間規劃局》有什麼問題嗎？”李秋棠馬上反擊她。
易利競的語氣依然平穩而冰冷，她沒有回答李秋棠的問題，而是說：“我看有報道說，你原本可以去好萊塢拍戲，但因為《時間規劃局》，好萊塢好像並不歡迎你。你後悔過嗎？這是全世界很多導演夢寐以求的機會。”
但李秋棠卻說：“我為什麼要好萊塢歡迎我？我吃不慣牛排和麵包。現在的我有什麼不好嗎？”
易利競明顯感覺到李秋棠開始反擊了，但這正是她想要的。
“去好萊塢拍戲可以讓更多的觀眾看到你的作品，這不好嗎？”
“不見得吧？”李秋棠道，“我大機率會在好萊塢水土不服，拍出來的片子沒人看，過兩年灰溜溜回到國內。這種可能很大。”
“你不自信嗎？”
“不是不自信，是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優劣勢。揚長避短有什麼不好？”
易利競知道自己在專業上辯不過李秋棠，觀眾也不會相信她能在電影上讓李秋棠吃癟，所以她很快調轉槍頭開始和李秋棠聊生活。
“水上運動給你帶來了什麼？”稍微對李秋棠有些瞭解的都知道他嗜好游泳、潛水、衝浪等水上運動，李秋棠甚至參加過一些業餘組的比賽。
“另一個未知的世界。”聊這個李秋棠就有的是話說了，“神秘、冒險，甚至是奇幻。”
“它對你生活上有什麼影響？”
“大海太大了，人太渺小了，人的力量也太弱小了。弱小到你甚至不能照顧好自己身邊的事。”
“你覺得你沒有照顧好身邊的事嗎？”
“當然。我可以很自信地說我是個稱職的導演，但對家庭，我並沒有盡到很好的責任。”
“是因為工作太忙了嗎？”
“我不想把這種不盡責推卸給工作，但人的時間精力確實太有限了，我給了工作，就沒有時間精力給家庭。當我回過頭想照顧家庭的時候，我發現我好像欠缺這種能力，想做好，但總是做不好。”
“藝菲對這方面怎麼看？”
“她還挺包容我的，”說到妻子李秋棠笑了，“因為她自己也不是很會經營家庭，我們兩個過得稀裡糊塗的。”
易利競難得的笑了：“你希望你的生活往哪個方向去？”
李秋棠說：“這不是我希望就能希望得到的，稀裡糊塗地過不也挺好嗎？我們大部分人都是走一步看一步，車到山前才看路。”
採訪做到現在，易利競明顯感覺到李秋棠對自己不夠真誠，他說真話，但暴露得還不夠徹底，不像她之前做黃小明的採訪，黃小明是真的啥話都跟她說。
所以，她決定再加一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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