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她先走向我
方菲不能再住在酒店，吃飯的時候，季茫跟楊如風商量，她如今在東州沒有地方可去，是不是可以讓她住進客房，雖然方菲本人已經拒絕，但季茫並不打算採納她的意見。
楊如風自然沒有任何意見。
“那孩子現在沒有什麼親人，你是，我就也是，你讓她儘管住進來。”
季茫心裡頭慰貼的很，第一次在楊如風跟前說出了肉麻的話：“我怎麼有你這麼好的外公。”
楊如風哈哈大笑，十萬分的愉悅：“老天爺賞的，老天爺都喜歡我孫女。”
“你們就互誇吧。”陸宴端著菜上來：“方菲不願意住進來也是害怕三個人住在一起不方便，不如讓她住在我那兒吧，我最近收拾了一下，隨時可以住進去，你們方便，她住的也舒心。”
“我在這兒，人家姑娘的確會不方便，而且那孩子是個文靜的，不一定放的開來。”楊如風略一想也明白了過來：“只是你那房子……”
“空著也是空著。”陸宴坐了下來，給季茫和楊如風舀了湯：“本來要宋福去住的，但他現在也搬出來了。”
“那這樣，我給你房租。”季茫一想，讓方菲住進來確實會讓她放不開。
楊如風點了點頭：“也好，小陸，你也不要拒絕，這是應該的，不是錢的問題。”
陸宴倒是無所謂，反正他的錢最後都會回到季茫身上，這點錢也算是讓大家都安心，他點頭：“好，吃完飯我們再去看看，你看看還有什麼要添置的東西。”
“好。”
就這麼簡單的達成共識，三個人吃起飯來，季茫恍然之間意識到，他們三個人這樣，彷彿一個完整的家庭。
吃完飯，楊如風去書房練字，季茫和陸宴在廚房洗碗，一個洗一個晾，畫面看起來特別和諧。
“方菲怎麼沒跟你一起回來？”陸宴問她。
“她回去收拾收拾，下午我陪她去買墓地。”季茫說著，心裡升起一股無力來：“她希望她媽媽落葉歸根。”
陸宴知道語言在這個時候是無力的，所以他什麼都沒說，只是聽著季茫絮絮叨叨的把方菲這些年的境遇說了一遍。
“其實。”說道最後，她嘆了口氣：“她說錯了，這些年不是我在支撐著她，而是她在支撐著我，那是我這些年唯一可以訴說的一個渠道，更何況當初……”
她停下手中的動作：“陸宴，是她先走向我的。”
陸宴看著她。
“是她讓剛到東州的我有了第一個朋友，我當時不敢開口說話，是因為我那蹩腳的普通話，那時候我的自尊心很脆弱，她是唯一不會笑話我的人。”
“你現在說的很好。”陸宴笑。
季茫也笑：“她教的。”
收拾完廚房，兩個人就去看了陸宴那套房子，就在季茫他們樓上，裝修是陸宴的簡單風格，至於傢俱之類的，他基本已經添置地差不多了。
“讓她儘快住進來吧。”陸宴說：“帶她做個完整的檢查，這個我來安排，季茫，你有沒有想過，她來找你，想見你是一方面，你平時給她分享的療養院，是另一方面？”
陸宴說的已經足夠委婉，他想說的是看，方菲是衝著臨終關懷來的。
“她就是衝著這個。”季茫說：“如果不是這個，她不會想著麻煩我，只是我無法把她跟其他的人相提並論，我其實還不敢面對她跟我提出她的臨終訴求。”
“遲早都要面對的。”陸宴安慰著：“如果結果不可扭轉，就讓她好好離開，你也說了，她這些年過的很不好，你現在是她唯一的光。”
唯一的光，季茫抿抿嘴，深呼一口氣給自己打氣：“傷春悲秋也沒有意義，是吧，我得讓她好好過接下來的日子。”
想到楊如風，陸宴心裡頭五味雜陳，抬起胳膊攬了攬她：“加油，女朋友。”
季茫苦笑：“謝謝你啊，男朋友。”
說幹就幹，陸宴和季茫很快就去採購了一些生活用品，季茫直接去酒店收拾了方菲的東西把人帶到了房子裡。
“以後你就住這兒，反對無效，沒有反抗資格，我說什麼就是什麼。”季茫把東西放下：“我就住你樓下。”
堅強如方菲，這時候熱淚盈眶。
“東西先放著，我們先去辦正事。”季茫拉著她：“晚上我帶你去見我外公。”
方菲所有的情緒都隱藏了下來，她裝好媽媽的骨灰，和季茫一起出了門。
一切都很順利，直到兩個人結束一切的時候，季茫準備走，方菲卻忽然拉住她。
“怎麼了？”季茫問她。
方菲討好一笑：“你陪我吧，我有點緊張。”
“緊張什麼？”季茫脫口而出，一個想法忽然浮現在心頭，臉色一變：“你什麼意思，你是不是，是不是要給自己……”
“早晚的事。”方菲說：“一次解決吧，誰願意往這地方跑幾次啊。”
“你……這事自然有人去做，要你操心什麼！”季茫溼了眼眶，轉過身去：“我不去，你也不許去。”
“然後等我死了你一個人來嗎？”方菲晃了晃她的胳膊：“我們一起去吧，尊重使用者的意願，嗯？”
季茫背對著她不說話。
“那我自己去啦？”方菲邊走邊看她：“可憐兮兮地自己給自己選墓……”
“你給我閉嘴！”季茫氣地翻白眼，一口打斷了她，氣沖沖地走了過去：“你去不去了！”
方菲一笑，挽住她的胳膊往進去走：“選我媽身邊好不好，我看我媽旁邊是空的。”
季茫不想說話。
方菲表現的越無所謂，她心裡就越難受。
她真的能送走她的朋友嗎，她能做到讓她直到離開的那一天都是快樂的嗎，她能像對待其他人一樣的看待方菲的離開嗎？
她忽然理解了戚兵，真的到了這一天，全程參與一個人的死亡，從接受病情開始，到挑選墓地，再到她離開，她只是承擔了離開這個事實而已，未曾想過，參與到這其中的細枝末節才是最痛苦的。
如方菲所願，她的墓地跟她媽媽比鄰而居。
“辛苦你啦我的朋友。”她們牽著手緩慢地走著：“等我走了，你會經常來看我的吧？”
季茫下意識就想反駁她，可話到了舌尖又拐了個彎，她說：“嗯，來。”
“也不用經常來。”方菲調侃她：“你總在我跟前哭哭啼啼的，我又不能爬上來。”
“你倒是爬上來，我還能跟你吵兩架。”季茫說。
方菲假裝嚇她，兩個人在路上追逐起來，笑鬧成一片。
到最後，方菲挽著她的手臂，腦袋靠在她肩膀，邊走邊說：“芒果，我明天來咖啡館，你接受我的委託吧。”
季茫沉默了下來。
“我以前不知道我該怎麼辦。”方菲自顧自說著：“覺得就那麼渾渾噩噩的過吧，這些年捨不得花的錢花出去，捨不得吃的東西吃一遍，然後就那麼走吧，反正也沒什麼好活的了，直到你告訴我長寧街44號，我知道了這裡有個這樣的地方，叫銀河療養院，裡面有個咖啡館，快死的人來到這裡，可以走的舒服點……”
“行了，回去再說。”季茫扯著她就走。
“芒果。”方菲嘆氣：“你讓我說完。”
季茫停下，低著頭看地，不願意去看她。
“我還能活多久呢，我想過的好一點，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不是嗎？”
誰說不是呢，一滴淚砸在了地上。
“別哭了，別哭了，生死其實也就那麼回事，我現在啊，就想盡心活一回，我知道你會成全我。”
方菲抹去季茫的眼淚，捧起她的臉：“讓我做個世界上最快樂的癌症患者吧。”
季茫又哭又笑，握著拳頭輕打她：“你說的容易，你換過來試試！”
“這話不能說！”方菲一下子加大了聲音，一巴掌打在季茫後背：“馬上給我呸呸呸！”
季茫一臉倔強，挑釁般的就不。
“你趕緊給我呸！”方菲又打了她一巴掌：“以後你敢說這話試試！”
季茫無奈，帶著氣呸了三聲：“呸呸呸，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