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沒有辦法
三年前，孫鵬父母遭遇車禍，父親當場死亡，母親進了重症監護室。
家裡並不富裕，但從未讓他過過苦日子，突如其來的噩耗讓這個三口之家一夜破碎，當時的孫鵬，只是個大二的學生。
親戚們靠不住，所有的事情都壓在了他身上，孫鵬也算是有點骨氣，料理父親的後事，關注著母親的病情，和肇事者打官司。
但到底是沒有多少經驗，年紀閱歷擺在那兒，對方找了律師，提出私下調解，孫鵬當時被所有事情攪的昏了頭，實在不想浪費時間，就答應了。
他單槍匹馬一人，對方卻不是，稀裡糊塗的，最後的賠償款，比原先的足少了兩倍，也不是孫鵬不願，而是當時媽媽病危，家裡的存款寥寥無幾，對方就是拖著等到了這個當口兒，讓他不得不接受。
孫鵬當然是想讓媽媽先活下來。
用當時的賠償款付了手術費，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對方已經不見人影了，就是孫鵬再想重新上訴，協議書他簽了，錢他收了，也用了。
“後來我媽到底是沒抗住。”孫鵬抹了一把淚：“醫生把她的命救回來了，可她的心病了。”
說起這些事，如今孫鵬也只是聲音微微哽咽：“後來我媽也沒了，那時候，我是真的不想活了。”
季茫看著他，忽然明白了過來，聽這個話頭，施倪對孫鵬來說，是一劑藥，讓他在失去一切後，甚至不想活下去的時候的一劑藥，要不然，如今就沒有孫鵬了。
孫鵬繼續道：“我是真不想活了，又沒本事死，每天活的稀裡糊塗的，死法想了一個又一個，就是死不了。”
季茫和陸宴沉默著，倒是宋福笑了一聲:“按照正常的故事發展，這個時候你就認識了施倪？”
“不是認識。”孫鵬解釋：“是我認識她，她不認識我。”
宋福道：“這不重……”
季茫看了他一眼，他臨時拐了話彎：“這……這還挺重要的。”
季茫十分無奈，截住他的話：“你在酒吧認識的施倪？”
“嗯，稀裡糊塗就進去了，那也是她第一天上班。”
孫鵬說著，嘴角劃開了一抹幅度，他回憶起當時的場景，依舊心潮澎湃。
那天他不知怎麼的就走進了那個酒吧，坐在一個隱蔽的地方，當時店裡人還不多，施倪第一天上班，老闆提議她先試試，相當於彩排了。
施倪當時穿著一身棉布裙，老闆說完那話，她利落地去了廁所換了一套裝備，等回來的時候，不管她打歌打的怎麼樣，但那架勢，讓所有人眼前一亮。
包括孫鵬。
那一晚孫鵬在節奏的律動中找到了一絲久違的生氣，後來一場荒唐落幕，人們迴歸現實，孫鵬沒錢，自然買不了多少酒，離開的時候，人還是比較清醒的。
他看到了走在前面的施倪，她重新換上了裙子，頭髮解了開來，溫柔披散，一邊走路一邊用溼巾卸妝，嘴裡還嘟嘟囔囔地說著話：“嫂子，你放心吧，等我回來我妝都卸乾淨了，我哥回來了沒，還沒啊，那我快點回，別讓他發現了。”
“哎呀，這裡給的錢多呀，他最近不是碰到點麻煩嘛。”
“你說的啥話，有困難就解決困難，有啥過不去的坎兒，都是小事，你不要難過了，只要人活著，什麼東西沒有？”
“好了，我馬上到了，先掛了啊。”
孫鵬不遠不近的聽著她說完這些，心中對這個人充滿了好奇，卻又見她忽然停下腳步，嚇得他不得不往後退了許多，生怕嚇著她。
他遠遠看著施倪蹲下去哭的傷心，卻沒勇氣上前去問問她到底為什麼哭。
一個陌生人罷了，況且，從她剛才說的那些話也不難猜。
施倪哭夠了，又用礦泉水洗了洗臉，從最近的小賣部買了冰水，一路冰著眼睛回去，大概是情緒悲傷，她走著走著又輕輕地哼起了歌，自己哄著自己開心。
她回家的一段路有點黑，孫鵬一路看著人進了小區門才離開。
後來的事情就簡單多了，他經常去那個酒吧，看著她熱情似火的在臺上打歌，有時候裝作偶遇跟她聊兩句。
“後來發現她也喜歡那棵樹。”孫鵬說：“我父母先後離世後，我也經常去那裡，遇到施倪的時候，我確定了，她並不記得我。”
“不記得就不記得了，我這樣的人有什麼好記得的，但我始終記得她當初說的那句話，只要活著，要什麼沒有？”
所以，後來他為了生計，穿上藍色衣裳開始送外賣，運氣好的時候接到施倪酒吧的單子，去了就掩在暗處看看那樣明媚的人，好像生活都沒那麼苦了。
“你學畫畫嗎？”季茫忽然問他。
孫鵬有點沒接住這個問題，愣了愣才點頭：“嗯，我學美術的。”
“怪不得，你的畫畫的很好。”季茫又問他：“你知道施倪病了？”
“嗯，知道，具體什麼病，我不清楚。”孫鵬苦笑一聲：“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忽然出現卻那麼瞭解自己，換了誰都會被嚇到，不是嗎？”
他倒是清楚的很，所以一直刻意拉開自己和施倪之間的距離。
季茫看了陸宴一眼，從進來之後他就沒有說話。
對上季茫的目光，陸宴輕咳了一聲，看著孫鵬說：“癌症。”
孫鵬瞪大了眼睛，他好半晌沒說話，好不容易找回點理智：“那她……那她……能治好嗎？”
“時日無多。”
這殘忍的四個字由陸宴說出來，他盯著孫鵬：“她需要你的幫助。”
“我？我能幫什麼？”孫鵬苦笑：“我連自己都需要別人幫助。”
“但是，是你讓她去的銀河咖啡館，不是嗎？”季茫開了口:“我想知道，你的用意。”
孫鵬遲疑著：“我……我去過療養院幾次，送餐，聽了一嘴，覺得那個地方挺有意思的，那段時間聽說她病了，也辭職了，我就想著，她那麼喜歡新奇的東西，就想讓她……讓她高興一點。”
季茫心裡感嘆，任何人之間的緣分際遇，有時候真的挺奇怪的。
就連孫鵬都沒想到，自己不過是一時興起，卻將施倪推到了一個他完全沒有想過的結果。
他們之間，互不相識，一個，意外將他從死路上拉回來，一個，如今卻要幫著別人，讓她坦然面對自己的死亡。
“我做不到。”他一臉悲傷：“我做不到勸一個人去死，我問你們，你們誰能做到？”
沒人做得到，但，重點不該是這樣的。
“誰說我們要讓你勸她去……去那啥了。”
宋福擰著眉，很明顯不認同他的說法：“孫鵬，你想過沒有，人一輩子無法不面對死亡，只不過有些人早有些人晚而已，但凡有一點可能，施倪的家人，醫生，都會想方設法治療，但現在的問題是，沒有辦法。”
孫鵬急了：“沒辦法就不能想辦法嗎！”
宋福笑了：“沒辦法怎麼想，不然我們來找你幹嘛！”
孫鵬這才明白自己問了句廢話。
但凡有可能……
他沉默了許久，長呼一口氣：“我……我能做什麼？”
陸宴和宋福都看向季茫，孫鵬也看了過來。
被三個人盯著，季茫還有點壓力，她穩了穩神才說：“讓我們想想，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是要讓施倪再較為平靜的狀態下接受自己的身體情況，你應該會幫上大忙。”
季茫說完，孫鵬還在消化這話，宋福忽然問了一句：“孫鵬，你喜不喜歡施倪啊。”
孫鵬大囧，蹭的一下站了起來：“你……你說什麼話，我們……我們都不認識！”
“那就是暗戀了唄。”宋福撇嘴：“喜歡就喜歡，喜歡一個人又不犯法，咋了嘛。”
季茫無語地摸了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