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鷹銜木,暗器雷神碎青衫
卻說這第五場比武結束,李擎蒼回到西看臺,眾人祝賀自不必提。
天色過半,日向西轉,銅鑼響起,今天的最後一場比武開始了。
東看臺走出一女人,此女身穿象牙白色古煙紋碧霞羅衣,下罩霞影紗撒花軟煙羅裙。面帶清紗,一頭青絲捲起,身材婀娜。
正是百花門第一花魁,蔣如歌。
這蔣如歌站在場中,向著四周觀眾欠了欠身,笑吟吟的說道:“這第六場也是今天最後一場比試就由小女子來比,對面東看臺的大俠們,哪個來指點一番?”
徐雲看了看眾人,道:“我與其交過手,擅長迷魂陣圍困對手,為蠱術,若有人對戰需萬分小心。”
眾人點頭,徐雲又道:“誰出戰?”
這時小魚起身道:“我去吧,對付蠱術,也只有我去了。”
徐雲看著小魚,毫不避諱道:“我也正有此意,但……這比武本是我與李家共合之事,你為外人,與龍守堂、百花門並無太大恩怨,你能前來瞭陣就已足俠義之名,若然再讓你上臺比武,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日後定當寢食難安。”
小魚一笑,看著徐雲輕聲道:“那你們還有誰能對付得了這蔣如歌?已經比試了五場,我們輸了三場,若這一場再輸了,勝算不免太過渺茫。況且我說過,無論怎麼樣我都陪著你。”
徐雲嘴角一動,不再作聲。
小魚緩步走向場中,忽而回頭美目流轉看著徐雲,道:“若我死在登天台上,每逢初九,你可會為我燒得幾紙冥黃?”
徐雲知道,自京都應天府八仙絕味樓與小魚相遇時,正是初九。
他心中一顫,道:“定會。”
“那好。”小魚一笑,向場中走去。
今天的小魚穿著一身天藍色銀紋蟬紗絲衣,下襬煙雲蝴蝶裙,頭戴海棠滴翠珠子碧玉簪,米黃色的油紙傘,上面畫著錦鯉戲蓮池,開屏遮光緩緩撐起,腳下踩著緩步,來到場中站定。
這一亮相好似畫中仙子月上嫦娥一般,引得兩旁觀眾唏噓不斷。
蔣如歌看著對面的小魚,心道這是誰家女子,生得這般俊俏,剛要開口說話,卻見小魚腳下忽起白煙,籠罩四周,將兩人圍了個嚴嚴實實。
四周觀眾不明所以,心道這打鬥怎麼還放煙霧?莫不成是不讓看?觀眾皆是抻脖子瞪眼向場中觀瞧,彷彿能看進霧裡一般。
徐雲眾人也是心中一緊,又想這白霧是小魚發出,多多少少應無大礙,但也都提心吊膽的看著。
這蔣如歌見白霧升起籠罩向自己時,心中大駭,沒想到這李家隊伍中還有懂得蠱術之人,遂喚出自身的本命蠱蟲八步墨玉黑睛蛛,想驅散這白霧。
可這蛛兒今日不知為何,在手心中渾身抖動,八隻刺腿蜷縮在一起,明顯的恐懼不已。
蔣如歌見狀如臨大敵,謹慎的看著前方白霧中那個朦朧的身影。
這時卻聽對面先開了口,那是一聲冷漠而不怒自威:“蔣氏草鬼,可識得我?”
草鬼即為蠱師,是苗族特有。
苗蠱以奇特聞名,苗族人稱之為“草鬼”,蠱師都能將世間毒蟲練成蠱,蠱術十分神秘。
相傳一個有道行的蠱師看你一眼,就能奪你性命使你中蠱,殺人於無形。
而且巫蠱術不同於神鬼之說,它生於毒蟲,死於人性命終結之處。
蔣如歌聞聽此言,心頭一震,但見人影中處白霧散去,小魚的身形赫然出現,此時的小魚絲毫沒有了之前的俏麗與柔弱,雙目含著煞氣,隱隱發出青綠色光芒,面若冰霜的看著蔣如歌。
蔣如歌也雙眉緊蹙的看著這面前的小魚,良久,她猛然間瞪圓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冷氣,南詔陳寨後人?!
陳寨覆滅,就連鎮寨王蠱“噬天”也一起消失不見。看其模樣,雙目透青芒,定是遺世的陳寨中人無疑。
再者說這蛛兒雖不說是極品蠱蟲,但也不是一般的蠱蟲可以比擬,就連那死去鳳尾竹的本命蠱都避讓其三分鋒芒,可這蛛兒卻恐懼無比,那明顯是蟲獸間下位者對上位者的自然反應,判那氣息,她身上定是攜帶或者說馴服了蠱王“噬天”無疑。
陳寨有規矩,馴服蠱王者為六苗之王,這六苗因服飾顏色而分,即:紅苗、花苗、青苗、白苗、藍苗、黑苗。
這“噬天”世代都被藍苗中陳寨族人掌握,也稱寨主,卻也成了藍苗為內宗,其餘五苗為外宗之說,世人都說外宗蠱術迷惑害人,內宗懸壺濟世,卻也是人心叵測而已。
蔣如歌萬萬沒想到這杳無音訊的陳寨居然出現在這裡。雖說陳寨覆滅,但小魚身攜“噬天”也是非同尋常苗族可比。
蔣如歌想到這裡單膝跪地,用著苗族特有的階級禮節對著小魚低下了頭,口中敬道:“參見寨主。”
苗族階級森嚴,規矩繁多,照比漢人有過之而無不及。
小魚點頭,道:“起身。”
蔣如歌起身,復而看著小魚。
“我想勝這第六場,可否?”
蔣如歌心中釋然,道:“就算我與宗主比試也是螳臂擋車,雖然在下與宗主陣營不同,但也可送宗主一個人情。這白霧繚繞,我再散出些許紫氣,叫我百花門主與眾人以為你我交鋒,在這霧中,眾人不明所以,你我交談也不會落入別人耳中。只需堅持過這一個時辰即可,我便主動認輸。”
“多謝你念我陳寨舊情。”小魚道。
“您不必客氣,我只不過是明哲保身罷了。”蔣如歌笑道。
卻說登天台上四面看臺,眾人只見場中白紫二霧隱隱交替,不斷湧動,卻絲毫看不得霧中人,西看臺上眾人皆是心念小魚安危,就連徐雲手心中都攥出了汗水。
就這樣持續了約一個時辰,漸漸得白霧蓋過紫霧,這時銅鑼也適時響起。
場中霧氣漸漸散去,小魚與蔣如歌出現在場中,只不過小魚是擎傘站立,而蔣如歌卻是半跪捂著胸口,嘴角帶血。
“我輸了。”蔣如歌蹙著眉頭說道,曉是美人,連蹙眉面露痛苦之色都惹人憐惜。
“承讓。”小魚說道。
她心中不由得有些黯然,這蔣如歌看似對我恭敬有加,實則對峙過程中不斷暗自驅蠱試探,就連禁忌蠱術都用上了,陳寨覆滅時我還沒出世,大多蠱術我也不得其法,只是曉得理論破解與一些簡單蠱術,她那本命蠱若不是駭於小青的震懾,這一場還真是凶多吉少。
想到這裡轉頭對著西看臺一笑,笑容燦爛。
眾人不覺得長出了一口氣,徐雲走到場中,問道:“你怎麼樣?”
“我沒事。”小魚笑道。
這時端木荊也走了上來,斜了一眼蔣如歌不作理會,對著徐雲說道:“今天就到這,你們贏了。”
“好。”徐雲點頭。
“現在比分是平分,明天最後三場,我會親自上場,等死吧小子。”端木荊惡狠狠的說道。
徐雲看了一眼端木荊,實在是懶得與他程口舌之快,轉身與小魚走向西看臺下,招呼眾人回了駐地。
這一夜無話單說登天台比武第三日。
兩側觀眾早早就來到看臺上,等待好戲的開始,今天也比前兩日多了不少人,足足有七八百人之眾,原本諾大的登天台擠得人山人海。
凡是會武的不武的只要在黑街聽到訊息的都來了,都拭目以待這比武的勝負,到底是龍守堂這後起之秀技高一籌,還是靖州府李家這古老又龐大的家族底蘊雄厚。
徐雲與端木荊走了個過場,這端木荊依舊舌尖口快自不必多說。
銅鑼響起,沙漏下扣。
場上來了一女人,三十左右歲,盤肩短髮,頭戴鳳翅鎏金箍,青衣緊身,腰間纏帶腳下蹬靴,手中一柄長劍,吞吐寒芒。
這女人右手長劍一負,左手單指西看臺蘇軻,道:“我乃百花竹首青衫隱,對面那三姓叛徒!出來與我一戰!”
這一句罵得好生厲害,她口中的兩姓是指唐門、龍守堂、李家。蘇軻自被唐門逐出,投靠龍守堂,又自龍守堂叛出站在李家這邊,她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一句話道盡了蘇軻的不義之舉。
蘇軻目光一下子凜冽起來,也不答話,抱著傀儡‘玉兒’的腰肢就跳下登天台。
今天的蘇軻一身大紅,原本過耳的短髮又長了些,隨意披撒而落,上套赭紅色繡刻絲瑞草雲雁廣袖雙絲綾鸞衣,下穿赭紅色輕身綁腿長褲,腰間配飾,腳蹬一雙黑底銀紋六稜靴,手執機關摺扇,揹負單手而立。
他目光寒冷,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的青衫隱,宛若嗜血修羅一般。
再看身旁傀儡‘玉兒’,一身輕紗淡粉,緊身雲紋,外套雲雁襖,遮頭連衣頭蓬,臉上似是被蘇軻畫了淡妝,好似九天仙女下落凡間。
這一人一傀儡往場中一站,圍觀群眾一片譁然,有明眼人看出了那是機關傀儡,不覺得捂嘴驚呼,沒成想唐門中人也來到這裡。
青衫隱見蘇軻下場,劍指蘇軻,口中怒問:“我主待你不薄,為何反出站在李家那邊。”
蘇軻嘴唇輕動:“龍守堂與唐門勾結,若不是我發現的早,恐怕早已命喪黃泉。”
“哼!若你聽從龍守堂調遣,去平昊天寨,我主也不會追究你唐門之事。”
“人亦有道,連昔日友人都殺,那與走獸有何區別?”
“可恨我那妹妹一掌沒有打死你!反而命喪九泉之下,今日我定滅了你這叛徒。”青衫隱咬牙切齒的說道。
蘇軻不在言語,冷眼看著青衫隱。
“看劍!”青衫隱擎劍前刺,蘇軻攜傀儡飛身後退,將玉兒放在場邊,手中摺扇一展,扇子尖伸出九道尖刺,數道寒芒射出,青衫隱躲閃進攻,兩人戰在一處。
這青衫隱功達化境,她如影隨形,將其與蘇軻的距離最多控制不過兩下丈遠,蘇軻只能一邊用機關扇抵擋,一邊得空射發暗器。
兩人打鬥十餘回合,這青衫隱卻隱隱有壓倒性的趨勢。
不多時,蘇軻身上憑添幾道劍痕,他眉不皺面不痛,彷彿沒有知覺一般。
眼見青衫隱一式‘枯鷹銜木’撩向自己頭部,蘇軻心中一顫,這招式甚是刁鑽,屬於青衫隱劍法中的絕技,顧名思義,手似枯鷹,劍似木。
兩人距離不足一丈,若以扇撥開這來勢兇猛的劍,對方手腕一轉,成鷹爪狀背過劍身用劍柄借力前抓,真要被其抓住喉嚨,則頃刻斃命。
無奈之下蘇軻拼著全身力氣向後仰去,即便如此,額頭上也被其劃了道深深的劍痕,隱隱露出了額骨,摔在地上的蘇軻向後翻滾了幾圈,一記黑鋒針射出。
青衫隱見蘇軻躲過自己成名的絕招,同時還能打出暗器,心道這蘇軻不愧在龍守堂時人送殺星稱號,果然不同凡響。
躲過黑鋒針,兩人站定,又一回合結束。
“居然躲過我的‘枯鷹銜木’,不簡單。”青衫隱讚道。
枯鷹一出,挾木而去,這死在她成名絕技下的江湖俠士不知有多少人。
蘇軻冷哼一聲併為作答,他知道這青衫隱既然為百花門竹首,實力絕不容小瞧。
任額頭鮮血低落,整個面部如九幽下的嗜血修羅,又好似厲鬼無常。
他收起機關摺扇插在腰間束帶之上,同時雙手出現一大一小兩件暗器,左手暗器為暗藍色錐狀物體,右手暗器為赤紅色獠牙狀,若是知曉唐門暗器之人,一眼便能看出,這正是唐門十八暗器中的雷神錐、赤練牙!
自蘇軻手中出現這雷神錐赤練牙時,北看臺上一個角落,有兩人頭戴斗篷,身穿黑衣而坐,其中一名男子對旁邊人低聲說道:“三哥,沒想到這雷神錐與赤練牙真在小七手上!”
旁邊男子點頭,道:“此事證實,非同小可,今日你我二人不可妄動,先回去稟報長老再說。”
那青年點頭應是,隨即說道:“看小七受傷,說實話,雖是多年不見,但心中也頗為難過。”
“我也是,別說了小五,看比武。”
“……”
同時西看臺上小魚對著一直緊皺眉頭徐雲道:“這場贏了。”
徐雲眉頭一挑:“此話怎講?”
“嘻嘻,你有所不知。”小魚俏皮的解釋道:“唐門十八暗器之首為鎮派傀儡‘羅九玉’,其二為‘佛憂’,這其中第七、第八暗器則為雷神錐、赤練牙。雷神錐就是轟天雷的強化版,一道天雷打出,散作三十六道地雷,這地雷的威力就相當於那轟天雷了。而赤練牙則是一種隕鐵之石,於七十二名鐵匠日夜打造成猛虎獠牙狀,具有吸金納鐵之威,若是打出,則可吸人兵器,打向哪裡吸到那裡,有斷人兵器之威。這兩件暗器通常是同時出現,一輔一攻,一牽一制。當然了,這暗器赤練牙對那兵器譜中的十大神兵起不到作用,比如你的劈天日月刀。若蘇軻打出這等暗器,青衫隱恐怕是在劫難逃了。但我也納悶,這十八暗器皆由唐門機關堂直掌,警戒森嚴,就連唐門中人都需要層層審批,蘇軻為唐門棄徒,為何在他那裡?”
徐雲恍然:“這蘇軻身上的故事太多了,他現在與我們在同一條戰線,互相關係已化敵為友,他不說我們也不便多問,且看比試吧。”
“嗯。”小魚吐了吐舌頭。
再說場中,青衫隱見蘇軻慎重得探出暗器,也不由得謹慎起來。
“區區暗器,雖是唐門,怎奈我何?!”青衫隱說罷持劍前刺,直奔蘇軻。
蘇軻嘴角輕動,語氣輕蔑:“今日讓你識得暗器之威,也好泉下有知!”
隨即手中赤練牙向青衫隱左側,但青衫隱手中寶劍發出嗡鳴之聲,不收控制的向那飛行的赤練牙貼去,巨大的磁力使得青衫隱手腕一抖,但其功力深厚,大驚過後連忙穩住力道,抓緊了手中劍。
這時一道破空聲傳來,卻是那雷神錐。
青衫隱眼見不好縱身躲去,就在這時,銅鑼響起,第七場比武結束,奈何還是晚了一步,那雷神錐打在青衫隱的寶劍劍尖上,機關觸動。
“轟——”
巨大的爆炸聲響起,頓時塵埃四起,緊接著一連串的爆炸聲響起,足足三十六聲巨響,震耳欲聾,四方看臺都晃了三晃,搖了三搖。
就在爆炸聲響起之時,東看臺上的蘇九齡猛然站起,稚嫩的臉龐出現了不符合年齡的猙獰,雙眼血紅的看著下面的比武臺,渾身顫抖。
塵埃落地,場中不見青衫影,唯留青衫殘衣斷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