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圍困高陽

河北高陽縣北門城樓上。

一個士兵站在城牆上，鼓起腮幫子用力吹響牛角號。

嗚嗚的號聲，立刻傳遍高陽城，城裡的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

高陽縣令陪著孫承宗，登上北門城樓。

一個小軍官，立刻引著縣令和孫承宗走到垛口邊，指著遠處的兩座大營說：二位大人請看，那一邊是滿清韃子的軍營，那一邊，是吳三桂的軍營。

縣令大惑不解，問小軍官：“高陽縣又不是什麼戰略要地，滿清韃子和吳三桂，為什麼要派這麼多兵馬來攻打？”

小軍官回答不上來，只是搖搖頭，不敢多說話。

孫承宗略一思索，便說道：“他們這是衝著老夫來的。”

縣令仍然不解，問孫承宗：“他們到底想幹什麼呢？”

孫承宗輕蔑地一笑：“他們想讓老夫做第二個洪承疇。”

縣令立即說道：“孫閣老趕快躲避一下，由下官來應付他們。”

孫承宗淡然說道：“那樣，倒讓他們小瞧了老夫。父母官，你還是帶領全城百姓躲避一下，由老夫來對付他們。”

縣令卻凜然說道：“下官大小也算個朝廷命官，守土保民有責。如何守城，謹遵孫閣老將令。”

孫承宗堅持說：“孫某不能為了個人名節而連累全城百姓。”

縣令立即反駁：“下官雖是微末縣令，若能與孫閣老一起戰鬥，也是三生有幸。城內百姓平日也大都受過孫閣老的恩惠，更知道保家衛國。請孫閣老不要再多說，快下命令吧。”

孫承宗只好命令小軍官：“你趕快通知各里長、保甲長、鄉紳，讓他們火速帶領城內老幼婦孺，到鄉下去躲一躲；通知各保各甲壯丁，拿起武器到城牆上集合，隨時準備戰鬥。”

小軍官領命，轉身快速走下城樓。

過了一會兒，紅霞和孫立全身披掛，率領著百十個孫家的青壯年男子和僕人，手執刀槍劍戟，排著整齊的隊伍，走上城樓。

孫承宗便走上前去，分派他們到各緊要部位，準備守城器械。

又過了一會兒，小軍官領著好幾百青壯年男子，亂紛紛湧上城樓。

孫承宗趕快把紅霞和孫立招呼過來，讓他倆負責分派那些手拿刀槍或扁擔、鋤耙、棍棒的青壯年男子，簡單給他們講解如何守城的知識。

忽然，有人指著城下高喊：“快看哪，滿清韃子大營中，跑過來一人一騎。”

孫承宗趕快走到垛口邊朝下細看，卻見那人，騎在馬上仰臉向城樓上高喊：“我是大清大學士范文程，求見大明大學士孫承宗，快快開門。”

縣令走過來請示孫承宗：“怎麼辦？”

孫承宗鎮定地說：“他們這是先禮後兵，開開城門，領他去縣衙門客廳，我去會會他。”

縣令答應著走下城樓。

高陽縣衙客廳內。

孫承宗走進客廳，早已坐在那裡的范文程，立即起身拱手迎接。

孫承宗也抱拳為禮，語含譏諷：“範大學士這是反客為主了？”

范文程笑笑：“客也罷，主也罷，相逢一笑說天下。”

孫承宗也笑笑：“主也罷，客也罷，數典忘祖何處家？”

范文程略顯尷尬，哈哈一笑，顧自坐下。

孫承宗卻不肯放過他，追問道：“聽範大學士的語氣，是覺得這大明天下，將歸於滿清嘍？”

范文程顯得胸有成竹，反問道：“大明朝野紛紛傳揚，孫大學士文韜武略堪比諸葛武侯，到現在還看不清天下大勢嗎？”

孫承宗不以為然：“在範大學士看來，滿清是勝券在握；但在孫某看來，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范文程：“願聞其詳。”

孫承宗：“山海關下，若不是吳三桂反水，你們八旗兵丁都拼光了，也未必能夠得勝。”

范文程：“吳三桂是識時務的英雄，是上天賜予我大清的福星；而北京城下，李自成不發一炮拱手相讓，這豈不是天助我大清？”

孫承宗：“吳三桂、李自成都是我大明的千古罪人。黃河、長江以南大部分疆土還在我大明朝廷手中，孫某敢斷定，你們從北京向西向南，處處都會遇到頑強抵抗，每一座城池都是你們的墳墓。”

范文程冷笑道：“孫大學士太自信了。”

孫承宗凜然說道：“範大學士不妨先在高陽城下試試。”

范文程卻微笑著說道：“我大清攝政王多爾袞，親率大軍來到高陽城下，就是極其看重孫大學士的韜略和名望；更不願意孫大學士葬身於炮火之中，所以派遣在下前來，講清利害，請孫大學士棄暗投明。”

孫承宗卻輕蔑地說：“看來範大學士是隻講利害，不講道義嘍。”

范文程反駁道：“範某也是自幼飽讀聖賢之書，明白天下大道，歷來就是治亂迴圈，歷來就是有德代無德。請孫大學士放下民族偏見，平心靜氣地看看，朱明朝廷近百十年來從嘉靖到崇禎，哪一個是有德有道的明君？而我大清，從太祖皇帝到太宗皇帝，哪一個不是有德有道、知人善任、文武兼備的明君？單就孫大學是個人際遇而論，天啟、崇禎皇帝若是始終重用孫大學士，遼東大片疆土就不會丟失，山海關也不會被我們輕易拿下。用諸葛武侯的話來講，就是‘豈非天意，抑亦人謀’。”

孫承宗不屑地說：“孫某個人遭遇不足為論。範大學士敢不敢承認，你們的太祖皇帝在關外殺了多少漢族人？你口中所謂有德有道、知人善任、文武兼備的明君太祖、太宗皇帝，每一次突破邊牆騷擾中原，又殺了多少各族人民？”

范文程訕笑道：“交戰各方互有傷亡是正常的。你們朱明的太祖高皇帝朱元璋，從起事到勝利一共殺死了多少人？他坐穩天下之後，利用胡惟庸、藍玉兩大謀反案和空印案又殺死了多少無辜的人？你敢說嗎？”

孫承宗反問道：“無休無止地屠殺手無寸鐵的百姓，難道就是你們大清的道德嗎？”

范文程自知這樣辯論下去，他不是孫承宗的對手，便有意識地轉換話題：“範某知道，孫大學士才高八斗，學富五車，若是肯出手輔佐大清皇上和攝政王，定能造福於中原廣大百姓。”

孫承宗嚴厲駁斥：“那是痴心妄想，歷來忠臣不侍二主。”

范文程：“洪承疇就是孫大學士的榜樣。”

孫承宗狠狠罵道：“呸，他是一隻斷了脊樑骨的癩皮狗，根本不配與我相提並論。”

范文程又說：“孫大學士難道為了個人名節，就甘心讓全城老幼婦孺為你殉葬，讓全城青壯年男丁成為你的炮灰？”

孫承宗坦然答道：“孫某已經讓全城老幼婦孺出城躲避。”

孫承宗又指著城牆上的青壯年男丁：“你可以問問他們，哪一個不是自願執干戈以衛社稷？”

孫承宗不願再與范文程爭執下去，厭惡地說道：“送客。”

范文程灰溜溜走出客廳。

高陽北門城樓上。

天剛朦朦亮。

一陣震天動地的炮聲，把在垛口下面和衣而臥的孫承宗驚醒了，他立即站起來，抽出別在腰間的望遠鏡，向北眺望。只見遠處的八旗兵丁和吳三桂計程車兵，正在集合整隊，準備攻城。剛才的炮聲，是對方炮手在試射，以便調整方向角度。

孫承宗看著，城樓和城牆上幾門大炮，禁不住搖了搖頭，但還是大聲發令：“火炮手、弓箭手準備！”

散落在城樓房簷下、城牆各處的幾十個火炮手和幾百個弓箭手，立即站起來，大聲回應著，各自就位。

此時，紅霞和孫立也帶著孫氏家族的幾十個男丁，手執弓箭跑上城樓，各自找到了射擊位置。

城外的大炮，一陣密集齊射，城樓的一角坍塌了，城牆上的幾處垛口也坍塌了。

孫承宗看了看坍塌的城樓一角，便大聲問道：“韃子的炮火十分猛烈，弟兄們怕不怕？”

一個年輕壯丁大聲答道：“若是孬種，早就隨著老幼婦孺跑到鄉下去了。”

一箇中年壯丁，揚著手中的弓箭說道：“我手中的弓箭早已錚錚作響，看來是忍耐不住，要想射穿韃子的胸膛。”

許多手持弓箭的壯丁，亂紛紛喊道：“讓韃子們來吧，早就準備好了，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