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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 夜行

很多年前,在進入龍虎山的時候,程甲便對漫天星辰無比嚮往。記的在家鄉老宅的那一夜,望著一望無際的夜空,只覺得星河燦爛,那般耀眼,也那般的遙遠。

等後來上了龍虎山,入了修行道,程甲才知道,原來更加遙遠。

此時朝他而來的劍氣就像多年前的那道星河一般,極長。

劍氣如何有星河般長?是因為離的有些近了。

是的,莫君這一道劍氣太快,快到令人髮指。

所以程甲拔劍了,但是終究是有些晚了。

巨劍碰上劍氣,程甲只覺得猶如一座大山傾倒一般,極為沉重。

龍虎山的心法功法偏向於霸道二字,可縱使程甲及時使出功法並配於巨劍也是無法阻擋這一劍的威勢。

劍氣縱橫,吹的程甲髮絲紛亂。

莫君的面容就在劍氣之後,他緩緩朝著程甲走來,是那般的愜意。

程甲想動,他想反擊,可面前的一道劍氣便讓他難以招架,又如何騰得出手?

於是他便只能看著莫君一步步的走向自己。

抵達程甲身前,莫君低頭看向微微弓著腰的程甲,輕聲說道:“你輸了......”

是的,無論從哪個角度看程甲都是輸了,可他還沒有認輸,這便是無人出聲的原因。

而莫君覺得他太浪費時間,所以便走到程甲的身前說了這麼一句話。

程甲入得龍虎山後便展現了其過人的天資,從一開始的毛頭小子走到如今四代弟子中最強人,天資固然重要,可程甲所付出的努力也不容忽視。除了入門時的第一場道戰他輸了,自此之後,程甲無一敗績。可是今天,竟然有人說他輸了?他如何能認!

莫君看到了程甲的神情,所以他曉得了答案。

他緩緩伸出右手食指,隨後在勢頭極盛的劍氣上輕點。只見劍氣白光大盛,氣勢陡然上升,以前所未有之力繼續向前。

而程甲,終究是支撐不住,連帶他手裡的巨劍,在劍氣氣勢陡然上升的一瞬間便斷為兩截。

巨劍雖斷,可劍氣終究沒有繼續向前,因為站在場外的那位紫陽山長老出手了。

隨著那位長老的出手,劍氣就此停下,其單手一震,劍氣就此消散,可見實力之強。

莫君看向那位紫陽山長老,作揖行禮,隨後轉身離去。

而那程甲,此時一臉失魂落魄的跪在地上,不言不語。

紫陽山的那位女長老回頭看了眼程甲,無奈的搖了搖頭,雖說莫君未曾出手壞人心湖,可這一劍在位這龍虎山弟子的心中怕是留下了不淺的痕跡。若是難解心結,日後在修行之路上怕不好走啊!

她轉身望向三山弟子,朗聲喊道:“白牙山第四代弟子,莫君勝!”

全場極為寂靜,白牙山的弟子們依舊是那副模樣,不喜不悲,似乎勝利與他們毫無關係。龍虎山與紫陽山眾人皆是驚奇無比,若是之前是胸有成竹而不擔心,可現在贏了卻還是這番模樣,這是要做什麼?

程甲的落敗自然使龍虎山面上難以掛住,不少弟子看見白牙山眾人的神情後都是冷笑不止,覺得對方太為做作。

其實他們並不知道,白牙山弟子們當然開心,只是掌門大人討厭喧鬧,所以他們又如何敢歡呼呢?

看臺之上,葉舒華側身朝著陳華君拱手笑道:“恭喜啊,陳掌門......”

陳華君微微點頭,算作回應。

霍奇峰臉色難看至極,顯然極為不喜。葉舒華笑著看向霍奇峰,輕聲說道:“霍掌門,成敗乃是兵家常事,莫要太為掛心啊,接下來還有五代與六代弟子的對決呢,聽說龍虎山六代弟子中不是出了個時中宇嗎?小小年紀便已是第四境的修為,靠他你都贏回來啦......”

聽得此話,霍奇峰的臉上掛上一絲笑容,捋了捋鬍子,說道:“我龍虎山是那種輸不起的嘛?老夫就是看程甲這小子模樣來氣,不就是輸了一場嘛,至於像丟了魂一般?不過葉掌門倒是說對了,我龍虎山確實有個時中宇,老夫已經打算將其收歸我的門下了......”

“哦?”葉舒華挑了挑眉頭,笑道:“能讓霍掌門動心思收徒,看來這個時中宇很不一般啊?今日我倒要看看了......”

霍奇峰笑了笑,拱手相讓。

“到時候我龍虎山收徒儀式,二位掌門可要來啊,你說呢陳掌門?”

霍奇峰扭頭望向一旁的陳華君,後者點了點頭,說道:“那是自然......”

霍奇峰笑了笑,不再言語。

......

......

“這一劍有些不講道理......”

“劍修何時講過道理?”

慶忌坐在長橋上,思考許久,想起趙三浪那個傢伙,微微點頭,說道:“倒也確實......”

莫君這一劍雖然是從畫卷中看到,可慶忌卻覺得如臨其境一般,這一劍的氣勢,很大。只是慶忌想不通的一點便是二人分明是同境界,可為何莫君贏的如此輕鬆?縱使是一位劍修,那也不應該啊!

似乎看出慶忌所困惑之處,蘇月夕輕聲解釋道:“小慶大人可知曉這個莫君?”

慶忌搖了搖頭,自然是不知曉的,可他又是問道:“莫非蘇郡守瞭解?”

蘇月夕微微一笑,繼續說道:“此人在成為劍修之前所走的道路是練氣士一途,雖說中途練劍也不是不可以,可終究不太純粹。後其廢除一身修為,重新修道練劍,在十五年不到的時間裡入得第七境巔峰,如此精彩的歷程,那程甲如何去贏?”

“廢去一身修為?”

蘇月夕點點頭,說道:“與身死道消不同,只不過是動用手段散了修為重頭再來罷了,不過這等氣魄與膽識,何其少見......”

慶忌望向畫卷中緩步走下臺的莫君,當真是一位狠人!

“呼,看來這四代弟子對戰是沒什麼意思了......”蘇月夕伸了個懶腰,好身材一覽無餘,可惜慶忌就像是注意不到一般,盡是扭頭望著蘇月夕的面龐,疑惑的問道:“有說法?”

蘇月夕笑了笑,說道:“一位七境巔峰劍修,殺力之大何其恐怖?難不成那紫陽山的底蘊還能比龍虎山強不成?”

慶忌轉頭看向畫卷,似乎也是這麼個理。

接下來的一場便如蘇月夕所言的那般,莫君又勝了。

一場道戰,連敗龍虎山與紫陽山四代弟子最強,實力著實強悍。

“今日一過,這位白牙山的莫君怕是要天下聞名了。說書先生算是有故事講嘍......”蘇月夕笑了笑,輕聲說道。

慶忌緩緩起身,朝著蘇月夕拱了拱手,說道:“既然接下來要暫歇,那我先下去方便一趟,多有失禮了蘇郡守......”

蘇月夕微微點頭,慶忌這才離去。

待得慶忌走後,蘇月夕轉頭看向還在吃著東西的九白,藉著月光,總算看清了她的面容。

愣了半晌後,蘇月夕嘴角噙著一抹笑意,問道:“你是小慶大人的?”

綠豆糕吃了一半,九白扭頭望向蘇月夕,二人對上眼後,九白輕聲說道:“關你何事?”

一旁的護衛聽此言語那是頗為生氣,剛想出言教訓,卻是被蘇月夕一把攔下。

“這位妹妹說話好生傷人啊......”

“你應該叫我姐姐......”

“嗯?”

“我比你大.......”

“哦?”聽得此話,蘇月夕不禁笑了笑,開口問道:“那不知道是哪兒大呢?”

九白哪裡聽不出其話中隱意,不過她也毫不示弱,回應道:“哪兒都大......”

......

......

緩步走下長橋,以慶忌的記性,自然不會迷路。

原路返回,只不過與之前相比,似乎看向自己的目光更多了。

慶忌大概能夠猜到為何,所以他只管埋頭走路,不與這些人有目光接觸便是。

其實除了一直注意長橋上動靜的人外,很多人都沒有發現長橋上有人下來,人們的關注點依舊在畫卷之上,有一說一,紫陽山的那些女冠們是真的漂亮,仙子不愧是仙子,自然不凡。

“要是能娶個仙子當老婆就好了......”

“做你孃的春秋百日夢去吧!”

“我咋做夢了?我這相貌也是不錯吧?況且家裡也是有些錢的......”

“別逗爺笑了,你覺得人家山上仙子能看上你?有錢能咋?你那點兒破錢人家仙子能稀罕不成?”

人群中議論聲紛紛,不乏打諢話的人,不過都是悄聲為多,畢竟這種事情不足為外人道也。

行出長廊,下了看臺之後,慶忌這才慢慢抬起頭來,因為落在身上的目光終是少了。

青平樓有茅廁,小解過後,慶忌並未著急回去。此刻第二場道戰還未開始,但主要還是慶忌沒了觀看的心情,如今三聖山交流已然開始,真武山卻還未出現,想是不會來了,那麼便甚無意思。

所以說傳言終究是傳言,信不得。

於青平樓北出,沿著太湖邊行走,倒也頗為有趣。

湖風捲起慶忌的衣襬,岸邊的泥土有些潮溼,若是不加註意,還真有可能掉下去。

行將百步,總算看到一處長廊,慶忌緩步走上,隨後沿著長廊行走,望著這太湖風景。

方才的道戰中,白牙山給慶忌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原來劍修這般瀟灑,哪裡像趙三浪那般吊兒郎當不著邊際?

此處與青平樓那邊相比有些冷清,雖說岸上燈火通明,可卻鮮有行人,想是都去看三聖山道戰了,誰還待在這裡喝湖風?

見四下無人,慶忌笑著喚出長劍三萬裡。

剛一出來,三萬裡便從慶忌手中飛走,隨後繞著他不停轉悠,很是開心。

望著在自己周身不停旋轉的三萬裡,慶忌也是笑個不停,總覺得這把飛劍越活越像小天真。雖說是名義上的死物,可是慶忌曉得,它有自己的思想,因此在慶忌看來那便是活物,沒什麼區別。

“過來......”

待得三萬裡鬧夠後,慶忌伸出左手,雖然有些不大情願,可三萬裡還是乖乖飛到慶忌手前,任由其抓住劍柄。

緊握劍柄後,慶忌笑著撫了撫劍身,隨後輕聲說道:“你說我什麼時候能像方才那位白牙山弟子一般,一劍便有那樣大的威力,到時候我帶著你,一劍一個小蝦米,多帥氣!”

從雲南鎮到天啟城,從天啟城到白鯉郡。慶忌的表現不像一位十五歲少年該有的模樣,正因如此,也讓許多人忘了慶忌還是個少年,或許他自己也忘了這點。可他終究是一位少年,少年郎的心性怎麼會撂下?

三萬裡輕震兩下,算是回應。

慶忌笑了笑,左手緊握三萬裡,朝著太湖遞出一劍。

一道劍氣而出,可惜很小很小,只激起泛泛漣漪。

“唉,還是要好好練哎......”

望著眼前的一幕,慶忌無奈的嘆了口氣,隨後將三萬裡別在腰間,繼續走路。

長廊乃是木製的,其下中空,踏在上面,“噔噔噔”的聲音不絕於耳。風吹的有些緊了,湖面上泛起宛如魚鱗般的波瀾,天上一輪銀月,湖中又是一輪。

大抵是覺得只走路甚無意思,慶忌開始走起拳架,一步接著一步,緩慢但沉穩。

時間總是在不知不覺間流逝,生命總是於悄無聲息時遠去。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遠,慶忌這才反應過來,好像該回去了。

可他卻沒有動,因為在前面,有一位坐在長廊凸出小臺上的老人。

月光打在他花白的頭髮上,略有銀光,老人坐在一張小凳子上,手中一根魚竿伸出十米多長,縱使夜色黑暗,可慶忌依舊能看到那與湖面垂直的魚線。

就在此時,魚線動了,那老人迅速收竿,快速攬線,可最後上岸的,卻無魚兒,空空蕩蕩。

老人興許是眼睛不太好,望了兩眼後長嘆一口氣,隨後從一旁的揹簍裡捉起一隻白蟲,將其綁在魚鉤之上,再次甩杆,拋線,隨後便是漫長的等待。

不知過了多久,魚線又是顫動,老人又是快速收竿,不出意料的是,還是沒有魚兒。

老人無奈的搖了搖頭,再去捉起白蟲,綁在魚鉤之上,剛要甩竿拋線,卻是聽一道聲音在耳邊響起。

“老先生,你這釣魚的方式不對......”

老人緩緩轉頭,藉著月光,這才看清來人,一位少年郎。

說話的自然是慶忌,本來已經打算離開,可當看到老人遲遲釣不上魚後,慶忌也是為其有些著急,本想著在旁邊看上一看,但最後實在是忍不住了,這邊開口說道。

拿著魚竿的老人有些迷茫,可並未因為慶忌的質疑有所惱火,他笑如春風一般,和煦至極。

“我釣魚不過半年時間,還不太熟悉......”

慶忌有些吃驚,半年時間可不短,就是每日釣上一會兒,想是也能掌握一些技巧,最次也有不少經驗,可這位老先生釣魚的方式可以說是新手所為,毫無經驗技巧可言。本還有些疑惑,可當看到老人花白的頭髮後,慶忌心中這才有了底。想是老先生年齡過大,學習能力有所下降,如此的話也能理解。

可是若是如老先生所說這般,那這半年來他釣上過多少魚?

抱著好奇的心態,慶忌開口問了問。

老人笑了笑,輕聲說道:“十幾條吧.......”

慶忌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如果是他,一天便能釣上十幾條。

緩步走到老人身旁,慶忌笑了笑,說道:“老先生要是信我,我幫您釣兩條?”

興許是覺得已然無所謂了,老人點了點頭,將魚竿交予慶忌,隨後起身坐到一旁,而慶忌則是接過魚竿,坐到小凳子上。

將魚竿猛然甩出,魚線隨之丟擲,比起老人之前甩出的要遠上不少。

之後便是良久的沉默與等待,終於在魚竿觸動的時候,慶忌準備開始收線。

可他並未像老人那般急切,而是等魚竿顫動逐漸激烈時,這才開始收線。只見慶忌慢慢將魚線往回拉,一點接著一點,左右來回擺動,由於線拋的太遠,看不清形勢。直到逐漸接近岸邊時,湖面上才泛起一些漣漪,老人也是注意到此。那漣漪很大,散開很廣,可見是一條大魚。

已然接近岸邊,慶忌自然不再遛它,隨後使勁兒一提,一條大魚躍出水面,沾染湖水的魚鱗在月光下閃著銀光,看上去極為漂亮。

將大魚抓住,隨後取出魚鉤,慶忌隨手將其扔進一旁放著的木桶,裡頭有老人備好的清水。

慶忌再綁一隻白蟲,隨後又甩了出去,扭頭看向老人,笑了笑,說道:“老先生,你釣魚的時候太急於收竿了,魚兒其實極為狡猾,天上哪有掉餡餅一說?所以它們一般在咬鉤的時候都會試探一番,這時候若是動竿便會前功盡棄,所以一般要等到魚竿顫動最為激烈且覺得竿頭力道十足時,這個時候便可以收竿了,在這之前則是要好好把住魚竿,莫要被魚拉去了才是......”

老人笑著點了點頭,望著慶忌,問道:“那你方才收線?”

“收線也有講究,水裡是魚的天下,因此它們的勁力十足,若是蠻幹,很有可能會扯斷魚線,而且還很費體力......”慶忌穩住魚竿,繼續說道:“所以儘量遛一遛它們,起初順著一些,若是它們往反方向走,使勁兒拉便是,這麼一來二去,只會離岸邊越來越近,而且也省力氣......”

聽得慶忌的話語,老人不禁笑著點了點頭,問道:“你家裡是專門釣魚的?”

慶忌搖了搖頭,笑道:“只是以前我爺爺教過我不少,並非專門釣魚的......”

老人微微點頭,隨後看向慶忌,問道:“你著急走嗎?若是不急,能不能再教我一些,這人老了,腦子就是不太好使了,有些東西記得慢還忘得快......”

慶忌看了看遠方的燈火,隨後又望了望老者,思慮半晌後,笑著點了點頭。

此後,一老一少,久坐岸邊。

一個釣魚,一個學釣魚。

湖風吹過,月光灑落,倒是一番景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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