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終局
錢塘渾身焦黑的躺倒在地上。
他早已恢復人形，身上還有數個大洞，傷口處早已焦黑，早已不在出血，而是隱隱發出熟肉的味道。
原本俊朗的面貌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褶皺毫無光澤的皮膚，渾濁的眼睛裡散發著衰敗的味道。
他雙眼無神的看著天空。
多年的準備耗盡了他的耐心，但卻在最後即將成功的時候敗在了天空中那個少年的手上。
他本以為可以和傅天河一較高下的。但真正戰鬥起來卻發現，一切都只是拿著花瓶碰石頭。
傅卿的雙眼爆發出莊嚴的神光，背後的六道光環爆發出席捲整個鄂城的真元波動。
那六道粗大的光柱順著天門，轟向了門內金碧輝煌的天宮。
那萬人齊奏的號角聲被直接打斷，毀滅性的光芒讓天門的另一面穿來了響亮的爆炸。
這是傅天河的復仇。
儘管轟擊的位置只是天宮的外圍，但是依舊讓他爽快非常。
“不！”錢塘向著天空伸出手虛抓著，但他此刻已經是強弩之末，甚至連基本的真元都無法在調動起來了。
而天門之內，隨著光束的灌注，隱隱響起了一個蒼茫的聲音。
這聲音不像是從天門內傳來的，倒像是來自四面八方。
“傅…天…河！”
傅卿此刻的表情很是奇怪，他的半張臉低沉，像是在壓抑著怒火，而另外半張臉，則是發出了猙獰的狂笑。
傅天河是這個世界上，膽子最大的狂生。
在傅卿不要命的轟擊下，那天門終於不堪重負，身形逐漸變得虛幻了起來。隨著天門的崩解，它背後的天宮也緩緩消失在了風中。
“為什麼要轟擊天門?”傅卿低聲問道。
他的本意只是想將錢塘擊敗後便收手，但在那一瞬間，他的雙手已經不聽自己的使喚了。
“因為很爽。”隨後，他自己又說出了答案，不過這次是個老人的聲音。
“賊老天是個錙銖必較的傢伙，我想這次就鬧到這裡吧。”隨後，老人又開了口。
傅卿無話，他的背後緩緩升起了一個老人的虛影。
“本來是想把這份力量留到你長大後的，但既然是為了姑娘，現在用出來也不虧。”
“傅卿，你要好好長大，一路爬到最高，有仇便報，有恩便還，等把那混賬天宮扯下來的時候，記得去盛京學宮給我搞個靈牌來玩玩。”那虛影自顧自的說著。
傅卿面無表情，他沒有回頭去看那虛影的表情，相比此刻的老頭子定是在吹著鬍子，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可惜你的姑娘就算是我也回天乏術，不如去盛京學宮，找找我給你挑的那個姑娘罷。”
“自此，你的請神，再也請不到傅天河了。”傅卿的耳邊響起了老人溫柔的聲音。
“你永遠是我最棒的孩子。”
下一刻，天空中響起了一道炸雷，狠狠地劈向了那老人的虛影。
這炸雷可不同於傅卿剛剛信手轟出的五雷掌一般，它通體閃爍著金色的光彩。
在雷電降落的一瞬間，傅卿身後的那道老人虛影向著雷電的方向猛衝而去。
轟擊天門是老頭子的想法，當然這雷要由老頭子來抗。
伴隨著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那真元虛影猛然炸碎，龐大的波動像是剛剛的光環轟擊一般，再次傳遍了整個鄂城。
至此，請神完全消退。傅卿的頭髮由白轉黑，渾身的毛孔再次滲出大量的鮮血。
由於血祭大陣被徹底轟碎，洶湧的江流再次充斥了整個河道，帶走的不僅僅是碎裂的磚石，還有血祭留下的無盡的枯骨。
傅卿緩緩的落到了地上。
剛剛腳踏實地時，他有些站立不穩。
不僅僅是因為現在渾身是血的原因，他瘸掉的那條腿此刻徹底失去了知覺。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感受到了膝蓋的存在。
此刻他那條腿的腳腕也徹底失去了自己的控制，似乎這就是老頭子說過的“負擔”。
他試著向前挪動了兩步，花了好幾息才調整好了身體的平衡。
隨後，他看向了河岸邊只有出氣沒有進氣的錢塘。
錢塘此刻並沒有露出任何表情，也沒有嘗試護住身上殘缺不全的傷口。
他原本華麗的衣服此刻已經滿是破洞和燒焦的痕跡，身軀裡殘餘的溫度在逐漸的消失，他感受到了久違的寒冷。
“你要死了。”傅卿面無表情的說道。
錢塘沒有說話，他費盡全身力氣向著傅卿伸出了手。
從恢復人形開始，他的手就一直緊握成拳，似乎裡面藏著什麼東西一般。
此刻，那隻手在傅卿的面前，緩緩的攤開。
那是一顆晶瑩剔透的珠子，在錢塘乾枯的手中閃爍著漂亮的光澤。
錢塘在光環發動攻擊前就已經徹底預料到了自己的結局，最後的最後，他吐出了自己的龍珠，將它護在了手心裡。
“把它……餵給我妹妹……”
錢塘此刻的聲音蒼老而沙啞，他本就在人世間活了許多許多年。
傅卿一時間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
“你說得對，是我…把她給丟棄了……”看到傅卿的無動於衷，錢塘露出了頹然的表情。
妞妞是他最好的造物，也是傾注感情最深的造物，似乎是在人世間孤單太久，那次他只是單純的想做一個哥哥。
妞妞的眼睛並不是看不見東西，而是錢塘給她的眼睛施加了禁制，禁制的源頭便是戴在姑娘手腕和腳腕的四串鈴鐺。
沒辦法，在塑造這個姑娘的時候，他用了自己最好的血脈，若是說妞妞跟他同源那也不為過。這就導致了妞妞的眼睛也帶上了錢塘最本源的一絲力量。
所以說，在傅卿和妞妞冒險的結尾，因為沒有鈴鐺太久，妞妞才勉強掙脫禁制的束縛，睜開眼睛對著傅卿說出了那三個字。
活下去。
這一句話如同言出法隨，將半死不活的傅卿硬生生的拉了回來。
間接的來說，錢塘也算是傅卿的救命恩人。
但也就是這一絲本源的力量，讓妞妞成為了錢塘開啟天門的鑰匙。
為了重歸天宮，錢塘已經瘋魔。最後傅卿將他打回原形，反而讓這個活了幾百年的老人有了一絲釋然。
此刻他渾濁的眼睛完全不見當初意氣風發的神采，曾經叱吒風雲的升龍堂主，在死前卻是如此的悲涼。
“把…這個給……妞妞，她能醒過來的……能的。”
見傅卿沒有任何要動的打算，錢塘的語氣裡似乎帶著一絲哀求。
“記得……帶她去天下看看。”
“好。”傅卿說。
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去形容眼前的男人，或許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但錢塘可是活了幾百年的老怪物，為什麼還會對自己的造物戀戀不捨呢?
他艱難的俯下身，從錢塘的手上捏起了那顆珠子。
或許，錢塘真的很愛他的妹妹，就連最後的血祭，也給了妞妞一個完美的幻境做為結局，殊不知他的妹妹早已知道了自己的命運，不然也不會在夢裡跟傅卿道別。
看到傅卿拿起那顆珠子，錢塘有些安心的閉上了眼睛。
“我……做了很多年的戲子，但仔細想想……或許做個戲子……也不錯。”他低聲說道。
“可你殺了上萬的百姓，還親手把你的妹妹送進了火坑。”傅卿說道。
“如果我能一直演下去，那該多好啊…至少，至少在死前，還有個妹妹能在床榻前叫我的名字。”
傅卿不再說話了，他手裡的珠子傳來了誘惑的味道，似乎將它吞入腹中，就能搖身一變成為那百丈的巨龍。
“需要我給你收屍嗎？”忍住誘惑，傅卿低聲問道。
“謝謝，但還是把我拋在江水裡吧，這樣就好。”錢塘閉著眼睛說道。
他說話已經越來越艱難了，軀幹上被光環轟出的幾個大洞還在瘋狂的吞噬著他最後的生機。
“讓我隨著那些被我害死的枯骨，一併流入東海吧。”
傅卿沉默了一會，說了句“好”。
這個天上下凡而來的真龍風流了一輩子，計劃了一輩子，最後卻還是把自己託付給了自西向東的悠悠江水。
來路重重，去路匆匆，一世英流隨風去，回首一場空。
但錢塘可算不上是什麼英流之輩，他充其量只能算是個優柔寡斷的小男人。
跟傅卿的戰鬥，他沒有使用自己最擅長的幻境，也沒有招出密密麻麻的隨從，只是簡單的噴出龍息，跟傅卿肉搏打的不可開交。
但此刻也沒有人知道，他有沒有在戰鬥中放水了。
或許只是在為自己的死去找個理由罷了。
此刻的鄂城，是安靜的。
那些升龍堂的弟子在城外跟義軍打的不可開交，此刻他們已經失去了理智，全然不知自己的主子已經死在了鄂城。
傅卿拖著瘸腿走到了那個乾癟的姑娘面前，她的衣服此刻看起來大了一號，嘴角卻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他看了看手裡的珠子，慢慢的撐開姑娘的嘴巴，把那顆錢塘的龍珠放入了她的口中。
下一刻，妞妞的身軀開始慢慢的恢復了起來。
心臟在瘋狂的造血，血液撐開了乾癟的經脈，她臉上的灰色在迅速的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白皙紅潤的皮膚。
胸口傳來明顯的起伏，她又重新恢復了呼吸，整個人看起來長大了不少，不再是以前的那個瘦弱的小姑娘。
此刻正是辰時，日正當中，霧消雲散，太陽剛好。
宛如睡著了的姑娘，在此刻睜開了紅寶石一般漂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