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孤勇
“我倒要看看，紅衣坊這屆的花魁長什麼樣子。”
涇陽滿懷期待的開啟了箱子。
映入眼中的是手足無措的少女，她的雙眼緊閉，嘴裡一直在小聲唸叨著什麼。
“是個很漂亮的姑娘呢。”何伯在身後驚歎道。
涇陽卻微微皺眉，他伸出手，微微抬起了少女的下巴。
“可惜是個瞎子。”涇陽道。
“這樣漂亮的姑娘，若是再加上一雙靈動的眼睛，肯定很有趣。”
妞妞聽不懂涇陽話中的意思。
當感受到一隻手像是鐵鉗一般鉗住她的下巴時，她掙扎了起來，但微弱的力量並不足以掙開手腳繩子的束縛。
察覺到妞妞的手腳被束縛住，涇陽抬起了眼睛，目光注視向了一邊半跪著的侍女。
“是你把我的夫人綁起來的嗎？”他柔聲問道。
“屬下，屬下只是……”
聽聞涇陽的問話，侍女的渾身激動的有些顫抖。
“抬起頭來，我不記得你是哪一位。”涇陽的語氣十分溫柔，似乎這是把龍女帶到他面前的嘉獎。
得到了涇陽的允許，侍女興奮的抬起了頭。
“是…是屬下……呃！”
在看到涇陽面孔的一瞬間，一隻青色的帶著鱗片的手就卡住了她的脖子。
涇陽很輕鬆的就把侍女提了起來，但侍女的眼裡並沒有恐懼，而是興奮到極致的滿足。
“誰給你的命令，要把我的夫人綁起來的？”涇陽問道，他的聲音依舊溫柔無比，似乎卡住別人的脖子對他來說只是溫柔的撫摸著貓咪的腦袋一樣。
“屬……下……”
侍女全程沒有掙扎，直到脖子被掐的出現了深深的青紫，涇陽才放開了手。
他放開手之後，侍女就如同一攤爛泥般倒在了地上。
“幫她處理一下。”簡單的跟背後的侍從吩咐了一聲，涇陽的眼神再次停留在了妞妞的身上。
妞妞縮在箱子的角落，像只驚惶卻又無路可逃的小獸。
“龍女不應該有害怕的。”他自言自語道。
“會不會是跟那個男人出逃太久……”何伯的聲音欲言又止，但後續的意思涇陽肯定也明白了。
涇陽慢慢的走到了箱子的旁邊，突然，他粗暴的伸出手，捏住了妞妞的手腕。
少女被涇陽提出了箱子，手臂上的衣袖滑落，露出潔白的藕臂。
“守宮砂還在。”涇陽輕聲說。
他放開手，妞妞癱倒在了箱子裡。
“把夫人鬆綁，送到龍船上去。”涇陽輕聲說。
他的眼神凝望著遠處的天水城，此刻正是辰時，龍行天上，正適合出發。
“我去會會那個能把龍女拐走的男人。”
而此刻的傅卿，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他坐在一張還算是完好的椅子上，用力的綁著腿上的麻布。
把布綁緊，這樣傷口就算是劇烈的活動也很難崩裂了。
打了兩個死結，他又把手放在了腰間綁著的飛刀上。
感受到飛刀的冰冷後，他鬆了口氣。
雙手像模像樣的捏了個訣，他抽出匕首，在手指上輕輕的劃了一道口子。
鮮血流出，他開始念請神詞。
天空中沒有出現什麼天門，依舊是風輕雲淡。
沒有什麼徵兆，在他念完請神詞後，整片世界突然變成了一片黑白。
他入夢了。
這次入夢並不是他的手筆，眼前的景象翻轉，慢慢的變換成了那座孤峰。
赤龍依然被六道鎖鏈困在孤峰的山頂，它安靜的注視著傅卿的到來。
而孤峰的高臺之上站著的卻不是那個身著黃袍的男人，而是一個身形佝僂的老人。
他穿著洗的發白的道袍，枯黃的頭髮被一根小樹枝簡單的綁成了髮髻。
他站在孤峰的邊緣，透過層疊的雲注視著孤峰之下，那裡惡鬼叢生，山腳處已經被黑壓壓的鬼影爬滿。
“傅卿。”老頭子輕聲說。
傅卿驚愕的看著眼前的老人。
他確實應該驚愕，畢竟在他的認知中，老頭子早就死在了洛城邊上。
但面前老頭子的表情是那麼的平靜，就像是早就預見了傅卿的到來。
“往南躲避劍宗追捕，做的很好。”
老頭子似乎也遇見到了傅卿見到自己時的呆愣，他走上前，拍了拍傅卿的肩膀。
“瘦了，以後若是能賺到錢，就多吃點肉。”老頭子有些心疼的說。
“我本來…就很瘦……”
再次見到老頭子，傅卿只覺得莫名的哽咽。
“怎麼了?哭啦?”老頭子疑惑的問道。
他並沒有伸手抹去傅卿眼裡的淚水，只是更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已經做的很好啦。”
“可，可我的請神……”
老頭子拉著傅卿走到了孤峰的邊緣。
“絕望到請神可不是什麼好辦法。”老頭子輕聲說。
“我，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做了。”傅卿說。
“赤龍賦予你的力量不是真元，你也不是道門那種能得到神靈允許的人。”
老頭子看著孤峰下方黑壓壓的惡鬼，一臉淡然的說道。
“所以你只能請到我，請不到神。”
“那老頭子你肯定還存在著吧?”傅卿連忙問道。
老頭子轉頭看著傅卿的臉，許久，他搖了搖頭。
“我早就該死了，但歸天對我來說是種恥辱，湮滅是最好的辦法。”
“現在的我，不是你曾經見到的那個我。”
傅卿低頭思考著老頭子話裡的含義，但他搜遍了腦中的知識也沒找到合理的解釋。
“可是……”
他還沒有發問便被老頭子打斷了，老頭子對著傅卿露出了慈愛的眼神。
“這次你要面對的可不是一般人，而是曾經的謫仙。”說著，他摸了摸傅卿的頭。
“你喜歡的人，也不算是什麼普通的姑娘。”
“我現在只想找到戰勝那個人的方法。”傅卿輕聲說。
“你本不應該跟她見面的，我很久以前就給你安排好了姻緣。”老頭子柔聲道。
“但既然我對你說過遇到喜歡的姑娘不可辜負，那你就做的很對。”
“這麼算的話，我給你的還是太少了。”老頭子嘆息道。
他幾乎把畢生所學都填鴨式的教給了傅卿，唯獨沒有交給他如何戰鬥。
因為他沒有預料到，傅卿會和紅衣坊的花魁扯上那麼深的關係。
按理說，傅卿應該一路下了湖廣，然後藉著河流和東海北上的。
“老頭子教的東西已經很多了。”傅卿道。
“不多，我還有很多漂亮帥氣的迷人東西沒教你。”老頭子露出了笑容。
“比如怎麼讓姑娘開心，讓姑娘心甘情願死心塌地的跟著你之類的。”
聽到老頭子的話，傅卿微微沉了沉眼睛。
“已經有姑娘願意跟我走了。”他輕聲說。
“所以這一方面我就算你無師自通吧。”老頭子攤手道。
“雖然你們出行的理由無聊的就像是扮家家酒一樣，但也算是碰巧，世界上可沒有其他的女孩，願意為了這個荒唐的理由跟你跑路了。”
“我覺得她就很好。”傅卿道。
“糊塗啊！”老頭子給了傅卿一個暴慄。
“你小子糊塗啊，世界上姑娘多的是，你以後都會遇到很多，為什麼非要在這顆歪脖子樹上吊死？”
“你要是早點跟我說這句話，或許我就放棄了。”傅卿捂著頭傻笑了起來。
“可她的周圍是一片黑暗啊，誰會拒絕做一個姑娘的光呢。”
聽聞此言，老頭子陷入了簡短的沉默。
“這麼聽來，你確實是長大了。”老頭子說道。
他的眼睛裡看不出悲喜，反而有一種“自家養的豬會拱別人家小白菜了”的欣慰。
“其實不長大，也挺好的。”傅卿說。
“你又想玩騎大馬了?”老頭子瞪著眼睛問道。
“不是不是不是。”傅卿連連擺手。
“我的意思是，要是沒人追殺咱們，就待在洛城擺個算命攤子過上一輩子也不錯。”
“你想的比騎大馬還離譜。”老頭子笑道。
但下一刻，他的表情再次變的嚴肅。
“我已經說了這麼多，你確定就要這個姑娘了嗎？”
“嗯。”傅卿點了點頭。
“不怕讓人家打死?”老頭子又問道。
“我要是怕讓人打死，早在洛城的時候就躺平了。”傅卿回答道。
“那真是可惜了。”老頭子盯著孤峰之下的惡鬼嘟囔道。
“我給你規劃好的姑娘也蠻漂亮的。”
“但有的時候，若是能逞著一腔孤勇身負絕地，也算是個頂好的漢子。”他輕聲道。
長風吹過老頭子枯槁的髮絲，他對著腳下的深淵伸出了手。
“老頭子我曾經也有過你這樣的時候，那時候我認了，後來就是，越想越氣。”
“我就想，那個男人，他憑什麼就能借著一張皺巴巴的婚約，來搶老子喜歡了這麼久的女孩。”
“若是真有機會，我還真想回到那時候，給那個男人邦邦兩拳。”老頭子輕聲說。
突然，他伸出手，拽住了傅卿的衣領，將他丟下了孤峰。
傅卿無聲的墜落著，他並沒有質疑老頭子的決定。
他飄落的速度並不快，像是一片從枝頭落下的枯葉。
此刻，天空之中的赤龍發出了一聲咆哮，困住它的六道鎖鏈同時被掙的緊緊的，鎖鏈上帶著倒鉤，鋒銳的倒鉤深深的扎進了龍鱗裡。
“只有一次，我允許你變成它們，去跟那個要搶你女孩的男人打上一架。”老頭子站在孤峰的邊緣，對著傅卿輕聲道。
傅卿猛的睜開了眼睛。
此刻他的身軀前所未有的輕盈，似乎整個人的結構都發生了改變。
他能很清楚的聽到自己的身軀裡傳開了另一個，不屬於自己的心跳聲。
血液加速流動，他緩緩的站起身。
有風來，輕輕吹起了他的衣袖，原本清瘦的手腕上已經用硃砂刻滿了密密麻麻的紋路。
請神成功了。
不過請到的不是神，而是孤峰之下的惡鬼。
在落進孤峰之下的惡鬼群時，它們並沒有將他撕成碎片，而是舉著手，將他託了起來。
每個惡鬼看到他的時候，眼神都由兇狠變成了敬畏，似乎是因為有一個天下無敵的傢伙在孤峰的頂端注視著自己。
敬畏中，似乎還隱隱透著一絲……憐憫?
開玩笑，即便是夢境裡的惡鬼，也應該不會露出憐憫這個表情的吧?
而現在化身惡鬼的傅卿，將要逞著一腔孤勇，挑戰駕臨天水城的龍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