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名字
北疆幾乎沒有雨,近日的天氣也不錯。
但周星雲就是開心不起來,連今晚的大戲都沒有聽。
夜晚樓頂的風很大,他提著一小壇金華酒大大咧咧的坐在樓頂上。
“明天就要隨四叔南下了,想想還真有些捨不得。”周素在房間裡替周星雲收拾著行李。“三六子,你去看看小少爺在哪。”
“爺,小少爺還在樓頂上,沒下來。”一個小廝過來行了個禮。
“由他去。”周素皺了皺眉。“敲了他一棍子,估計是把他打擊到了。”
收拾了一會,把常用的衣服都放了進去,周素抬起頭,看著窗外的星空。
漫天星河璀璨,周素的眼睛卻長留在一顆不起眼的小星上。
星星散發著微弱的光芒,似乎隨時都會熄滅。
就在此時,一個留著小鬍子的漢子從樓下走了上來,雖然是用的走,但腳步迅速並不亞於小跑。
“大哥,行李都備好了,兄弟們也準備好了。”
“幫我溫兩杯酒吧,就喝我一直藏著的那壇。”周素沒有回答,漢子也是一愣,隨即道:“大哥你的身體......”
“無妨,今天是個值得慶祝的日子。”周素擺了擺手“自從那次跟他暢飲後我就沒碰過酒了,今天星星亮了,我很開心。”
“是,我這就去準備。”聽到這句話,漢子也不再遲疑,快步走出了房間。
周素長嘆了一聲,回頭走到了床前。
掀開床板,露出了一個方正細長的錦盒。周素雙手平端起錦盒,吹了吹上面的灰塵。
錦盒的底是黑色的,上面點綴著金色的花紋,盒子正中央寫著兩個燙金的小篆。
天下。
看到這兩個字,周素的心臟幾乎停跳,他輕輕地撫摸著這兩個字,就像害怕它突然消失一樣。
嘆了口氣,他擰動了錦盒上的機關,盒子發出咔噠咔噠的聲音,經過了這麼多年,盒子裡的機關似乎有些鏽蝕,索性並沒有影響到盒子裡的開關。
他慢慢地開啟盒子,在盒子開啟的一瞬間,房間裡突然冒出一股血氣,周素隨手一揮,一股精純的真元壓制住了血氣。他的臉色也隨之蒼白了幾分。
盒子裡靜靜的躺著一把劍。劍沒有劍鞘,但被周素存放了這麼久仍然沒有生鏽。
周素握住劍,隨手揮了揮,劍沒有開刃,卻隱隱有風雷之聲。
此時漢子已經將酒溫好乘了上來,周素提著酒壺,把劍系在腰間。
“我上去看看雲兒。”他輕聲說。
周星雲一仰脖,把手裡的金華酒飲的一乾二淨。今天的星空確實很美,但他的心裡可一點也不美。
他跟周素的“遊戲”他輸的滿地找頭,這會心情好才怪。
“在看什麼啊?”聽到背後傳來聲響,周星雲臭著臉回頭,看到他爹提著一壺酒揣著一把劍走了上來。周素很沒架子的坐到了周星雲的旁邊。
“還在為今天早上的事情生氣嗎?”
“不,爹教訓的是,孩兒確實自大了。”周星雲把頭埋了下去。
“看看這個是什麼?”周素笑著晃了晃手裡的酒壺,“你一直想喝的,現在還有興趣嚐嚐嗎?”
“是您藏的那壇狀元紅?”聽到這周星雲來了興趣,“給我來點!”
周素笑著遞過去酒壺:“剛溫好的酒,應該正好喝。”
周星雲忙不迭的接過酒壺,開啟蓋使勁地聞了起來。
“老爹老爹,今天怎麼有興趣把這壇酒開封啦?”周星雲美美的咂了一口酒,才想起來問。
“你不是要跟你四叔南下嗎?估計這一去得很久才能回來啦。”周素低頭擦著劍。
“跑商再慢也不過幾個月,爹您擔心什麼。”
“爹擔心的不是商隊,爹擔心的是你。”
周素的眼睛盯著周星雲看了又看,“你長得隨你娘,看見你總能想起她。”
“老爹擔心我幹嘛?”周星雲大大咧咧的叉著腿,小口小口咂著壺裡的狀元紅。“跟著四叔他們,我能出什麼事?”
周素看著眼前的少年,慢慢閉上了眼睛。
“這次南下我不僅僅是要你跟你四叔去跑商。”他舉起了手中的劍,“我要你去南方的洛城找一個人。”
“找人?”
“嗯,找到那個人,然後把這個給他。”周素把手中的劍遞了過去,“那人是個老道士,平常應該就帶著個少年在洛城大街上擺攤算命,把這把劍給他。”
周星雲疑惑的接過這把沒有鞘的劍,隨手把玩了一下,“這劍沒開封啊。”
“若是找不到那個老道士,就去找那個少年,那個少年應該很好找,他的背後紋著一條赤龍。”
周素沒有回答周星雲,只是自顧自的說著。
“若是沒找到,就跟你四叔老實回來,若是找到了,你就跟著他們罷。”
“不對,老爹,我為什麼要跟著他們啊?”周星雲歪了歪頭,“真要跟是要跟多久?跟他們算命麼?”
“到了你就知道了。”周素道。
“這次南下,並不是我臨時起意,那位老道士有恩於我,但我怕是沒辦法南下報恩了,只能看你。”周素說,“跟他們算命倒不至於,我只要你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幫幫那個孩子吧。”
“老爹跟他們是舊識?”周星雲咂著壺嘴問。
“算是吧。”周素抬起頭看著天空,喝了口酒。
“你不是一直想學我的輕功嗎?現在正是時候,我教你。”
大周國破後第十五年,一個浩大的商隊滿載著貨物踏上了南下的旅程,少年騎著白馬走在隊伍的前頭。
“放心吧老爹!我很快回來,到時候再比劍!”周星雲向樓上的周素揮著手。
周素看著馬上的少年,不住的咳嗽了起來。
他從少年的聲音裡,聽到了故人的影子。
洛城
書生從早晨起床就一直怏怏的不願意動,老頭子倒是不知從何處搞來一隻野兔子,外面還下著濛濛雨,今天出攤是不可能了。
“你看看你,跟個豬仔一樣,光知道哼哼唧唧。”老頭子熟練的剝兔子皮,“等吃了這隻兔子,給你做個護膝,省的成天要死要活的。”
書生不想說話,老頭子給他做過很多護膝,甚至腰枕都有一套,估計老頭子也知道沒用,但他就是想做。
“嗯。”書生輕聲說。
“嘖嘖嘖,再這樣這隻兔子不給你吃了。”老頭子撇起嘴,“你要這樣,等我死了你不得餓死。”
“老頭子沒那麼容易死的。”書生說。
老頭子坐在板凳上,抬頭看書生。書生擠出一絲笑,“這麼老了還能打到兔子,身子骨怎麼說也得比我壯實。”
“哪有哪有。”老頭子也笑了,“總要有人弄而已,我不弄,咱倆就餓死了。”
“後廚還有點菜葉,一起燉了吧。”書生說。
“嘿嘿還是你比較會。”老頭子豎起大拇指。“可我要烤著吃,菜葉要不留到明天?”
“菜葉烤烤也好吃。”書生不想說話了,天依舊是陰沉的,他的腿疼的難受,也不想哼哼唧唧,哼一下都覺得疼。
“看這樣子下午應該就沒有雨了,要不今天你先歇著?”老頭子看了看天,“反正出攤也沒多少東西。”
野兔子不算肥,但肉質還算筋道可口。烤好後,老頭子吃的滿嘴流油。
理所當然的書生也分到了半隻,烤的冒油的兔肉放在收好的荷葉上,兔子肉很好吃,書生吃著吃著感覺自己的膝蓋都沒那麼疼了。
“今天就是你十五歲的生日了。”老頭子說。“我給你找了個出路。”
“怎麼?怕我吃空你的家底?”書生挑眉。
“算是吧,但我看來,這個出路你絕對喜歡。”老頭子的表情有些志得意滿,跟這個出路他想了很久一樣。
雖然大周滅後各國割據,但大部分平民還是遵循舊制,十五歲,已經是大多數平民安身立命娶媳婦的年紀了。
換句話說,今天書生就成年了。成年的人總要去做一些事的,比如像周星雲那樣跟他四叔去跑商。
“我給你安排了個看門的活,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老頭子說著便走近了木櫥子,一番翻箱倒櫃後,他拿出了一個破舊的冠冕。
“我有個舊識在京城混的很好,你帶這個去找他,沒準他還能給你安排個媳婦。”老頭子把冠冕扣在了書生的頭上,書生摘下頭上的冠冕,質地有些奇怪,他摸不出來是什麼材料。
“你看,稍微打扮下你還是特別像個看門的嘛。”老頭子說。
“所以說,你要跟我去嗎?”書生並沒有考慮老頭子給他的“出路”,而是輕聲發問:“既然說有老朋友,為什麼不早去見見呢?”
聽到這老頭子愣了愣。
“罷了。”老頭子回頭坐在了板凳上,捧起剛剛還沒吃完的烤兔子。“我就不去了,溜出來這麼多年,混不出個名堂,多丟人。”
“別笑話老頭子,老頭子我當年,也算是個天下一流!”
書生知道老頭子又在吹牛了,雖然跟平常的老人比老頭子是健壯了些,但就憑這健壯就被稱為天下一流,怕是要被人笑死。
“你十五歲了,我好像也該給你取個正經名字了。”老頭子抬頭似乎在思索。“我姓傅,這個姓很佔人便宜的。我得想想,該給你取個什麼樣的名字,既能佔人便宜,還能讓人覺得很有文化。”
“想來想去,乾脆叫你傅卿吧。”老頭似乎很滿意這個名字,“官話說的不好的人講這個名字,你多佔人便宜,嘿嘿。”
“傅卿?父......”書生琢磨了一下,露出了秒懂的表情。
“老頭子,不愧是老頭子.....”他呢喃著。
“卿可是敬稱,別總是想諧音!”老頭子敲了下書生的腦殼。
“不對,老頭子,這是你先暗示我官話不好的人......”書生反駁道。
“哈哈哈,這你也信!”老頭子一臉的戲謔,“你這腦瓜,估計也只能用來看大門。”
忽然,老頭子挺起脖子,像只公雞一樣左右搖擺了起來。
傅卿剛得了名字,還沒來得及開心,老頭子忽然撲過來捂住了他的嘴。擺了個噤聲的手勢。
也就在這個時候,傳來了柴門被踹開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