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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閘斷索寒,虎賁突門!

張九寧的怒吼如同燎原之火,瞬間點燃了窪地中數千災民胸膛裡積壓已久的悲憤與絕望!

這不再僅僅是為了一口活命粥的哀求,而是被殘酷現實、官府欺壓逼至絕境後,裹挾著血淚與怒火的爆發!

吶喊聲驚天動地,震得乾涸的河床似乎都在嗡嗡作響,一股無形的、沛然莫御的磅礴信力,彷彿實質化的怒潮,猛地向張九寧匯聚!

嗡!

張九寧身軀劇震,只覺得一股從未有過的、極其渾厚磅礴的信力洪流,如開閘的怒江之水,洶湧澎湃地衝入他的體內!

這力量不再是金橋村初見時那絲絲縷縷的敬畏,也不是在康王谷內救助老弱時那溫暖而綿長的涓流,更不是官道旁對絕望者施粥時帶著迷茫的微光。

這是數千顆絕望的心被點燃希望後,在絕境中孤注一擲的、帶著赴死決心和滔天信念擰成一股繩的強絕力量!

它熾熱、狂野、沉重如山,又奔騰如江河,瞬間填滿了張九寧四肢百骸,直衝靈臺。

這一刻,他清晰地看到無數道粗壯耀眼的、近乎實質的金色絲線從每一個嘶吼的災民、每一個眼神決絕的山匪頭頂噴薄而出,如同千萬縷金色的陽光,匯聚成洶湧奔流的光之江河,瘋狂地灌注進他的身體!

在這股力量面前,柴桑城那並不高聳的城牆彷彿都變得脆弱起來。

民心齊,泰山移!

有如此信念,何愁柴桑城不能一鼓而下!

腦海中念頭電閃而過,張九寧瞬間做出了決斷。

事不宜遲!

錢明遠絕想不到這群他眼中待宰的災民,會如此猝不及防的在如今縣城防衛最為空虛鬆懈的當口,爆發出如此決絕的反戈一擊!

戰機稍縱即逝!

張九寧壓下體內洶湧奔騰的信力洪流,眼神陡然銳利如鷹隼。

他猛地拔出腰間配劍,劍鋒在朝陽下劃過一道刺目的寒芒,斬釘截鐵的厲聲下達了進擊的命令:

“劉峰,張寶,張梁,楊玄,聽令!”

“在!”

四人早已被災民山呼海嘯般的戰意點燃,此刻目光炯炯,如同四把出鞘的利刃!

“爾等四人,即刻各自挑選最精悍能戰的一百人,青壯也好,山匪兄弟也罷,要的是膽氣足、腿腳快、敢拼命的人!”

“合兵四百組成鋒矢,目標柴桑東門,給我以最快的速度撲過去!要快!”

“得令!”

四人應聲如雷,沒有絲毫猶豫,立刻開始挑選親近下屬。

場面迅速從混亂的喧囂轉入一種緊繃的肅殺,能被點到的青壯和山匪,眼中無不露出豁出去的狠厲之色。

“張品方!李老栓!趙四!”張九寧目光掃向身後一眾骨幹。

“在!”

幾位金橋村的領頭人和康王谷稍有威望的青壯立刻應聲。

“爾等立刻組織康王谷、金橋村的其餘青壯年,以及災民中身強力壯、能跟上急行軍的漢子,隨我為第二梯隊!等第一隊搶下城門或攪亂局勢,我們緊隨其後,支援入城!”

“剩下的老弱婦孺、體弱不堪承受急行軍者……”張九寧聲音沉凝了一下,語氣卻無比鄭重。

“由幾位老成持重的鄉老負責,慢慢跟上來,切勿急追導致失散或傷亡!”

“你們的安危,同樣是此役勝利的重要一環!”

隨著安排落定,四百精銳也如旋風般集結完畢!

劉峰頂盔貫甲,手持染血的砍刀,那隻獨眼兇光畢露,儼然地獄歸來的惡鬼。

張寶、張梁已跨上一路隨他們而來的戰馬,眼神滿是兇狠。

“弟兄們,是生是死,在此一舉!”

“隨我殺!”

劉峰狂吼一聲,率先朝著東城門方向發足狂奔!

“殺!”

四百條精壯漢子齊聲咆哮,如同決堤的洪流,轟然炸開!

捲起漫天煙塵,朝著七八里外的柴桑城東門怒撲而去!

張九寧看著煙塵滾滾遠去,深吸一口氣。

他一揮手,對著身邊自覺不是拖累的骨幹青壯們低喝:“跟上!”

於是,這支由金橋村、災民中上千青壯組成的隊伍,也立刻快速奔跑起來,如同一塊沉穩厚重的磐石,在劉峰等人身後壓向柴桑。

然而,就在第一梯隊那怒濤般的衝鋒捲起煙塵的同時,東城門下。

與災民窪地的緊張壓抑截然不同,這裡瀰漫著一種超絕鬆弛感。

城門外空曠死寂,不再有密密麻麻、散發著惡臭與絕望的“蒼蠅”聚集。

連日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幾名負責看守東門的縣兵,此刻正慵懶地倚靠在門洞內側的陰涼處,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曬著穿過城門縫隙投射下的朝陽。

“嘿,你說怪不怪?”

“一夜之間,幾千個大活人說不見就不見了,鬧鬼了不成?”一個歪戴帽子的兵丁嘀咕著,臉上帶著一絲好奇。

“管他孃的是鬼是神,走了才好,清淨!”另一個三角眼的兵丁啐了一口唾沫。

“天天聞著那股死人味兒,看著他們皮包骨頭的樣子,晦氣!”

“就是!走得好!走了咱們哥幾個也能鬆快鬆快,不用天天提心吊膽怕他們衝門了。”

“怕什麼?就那群餓得站都站不穩的軟腳蝦,借他們十個膽……”

三角眼話未說完,目光不經意地掃向官道遠處,臉上的不屑瞬間凝固,化為極度的驚愕,“入他娘!那是什麼?”

眾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官道盡頭煙塵翻滾,如同一條黃龍貼地狂奔而來!

而在那滾滾煙塵前方,一個小小的黑點正在視野中急速放大。

那是一個人,正以近乎亡命的姿態,朝著城門狂奔而來!

來人的速度極快,衣衫破爛不堪,戰衣甲斜,臉上滿是塵土,鬢髮散亂地貼在汗水和汙跡斑斑的臉上,狼狽至極!

“是王隊正?!”

歪帽子兵丁認出了來人,正是早上領了趙縣尉命令出去搜尋災民下落的王老西!

出去時整整十名兵丁,威風凜凜。

這才不過多久,怎麼就一個人如此狼狽不堪地回來了,其餘九人呢?

一股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城門守兵的心。

“王隊正,出什麼事了,其他人呢?”守城門小頭目急忙迎上幾步,大聲喝問。

王隊正狂奔到護城河邊,幾乎是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才在城樓處剎住腳步。

他雙手撐住膝蓋,胸膛如同破爛的風箱般劇烈起伏,呼哧呼哧喘著粗氣,臉色因驚恐和劇烈運動而一片煞白,汗水和血水泥土混在一起往下流淌。

“快!”

“快關城門,收起吊橋!”王隊正抬起頭,充血的眼睛裡滿是驚駭欲絕的恐懼,幾乎是在嘶吼。

“他們成反賊了!”

“什麼?!”城門守兵們齊齊倒吸一口冷氣!

“那群災民,他們沒散,他們被人聚集起來了!”

王隊正驚恐的吞嚥著口水,想到那數千災民,渾身都在篩糠般顫抖。

“領頭的乃是獨眼龍劉峰,就是攻打縣城被通緝的那個悍匪頭子,他們……他們嘯聚了幾千人!”

“他們殺了我們的人,把兄弟們都砍了啊!”

轟!

如同晴天霹靂在耳邊炸響!

城門守兵們臉上的懶散和鬆懈瞬間被震碎,換上了驚恐和難以置信!

“獨…獨眼龍?”

“幾千人!”

“他們想幹什麼!”

王隊正看著同袍們震驚茫然的表情,急得幾乎要跳腳。

他猛地指向那越來越近、卷著漫天煙塵的黃龍和快速接近的兩匹駿馬,用盡全身力氣發出絕望的嘶吼:“幹什麼?”

“造反,他們要造反啊!”

“快關城門啊,再晚就來不及了,他們要殺過來了!”

“造反?!”

所有守兵激靈靈打了個寒顫,目光唰地投向官道盡頭。

遠處那翻滾的煙塵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煙塵前端影影綽綽,分明是無數奔跑的人影!

“關城門,收吊橋!快他媽的去收吊橋!”

看守城門的小頭目終於反應過來,聲嘶力竭地狂嚎起來,原本就瘦削的臉因為極度的恐懼而扭曲變形,聲音都變了調!

他連滾帶爬地就往城門樓子衝,要去絞動盤索!

城門下的幾個守兵也如夢初醒,如同炸了窩的螞蟻,驚慌失措的要幫他升起吊橋。

城牆上頭也被驚動,一個兵丁探出頭,看到遠方景象,同樣嚇得魂飛魄散,衝著絞盤處的同伴聲嘶力竭地催促:“快,快搖絞盤,收起吊橋!”

原本平鋪在護城河上的厚重吊橋,在一陣令人牙酸的吱嘎聲中,開始緩緩向上抬起,與地面形成越來越大的仰角。

王老西站在護城河邊,看著正在抬起的吊橋又急又恨。

他清楚現在最關鍵的不是入城稟告錢明遠災民的情況,而是不能讓那幫兇神惡煞的災民衝過吊橋!

他甚至顧不上喘息,撲到絞盤所在的城門洞下,玩命的發力,只求能快一點,再快一點!

然而,就在吊橋剛剛抬起不足半丈高的瞬間,兩騎快馬已如颶風般衝至護城河畔!

兩匹快馬的馬速被催至極致,四蹄翻騰間捲起煙塵,彷彿踏著火與雷狂奔而來!

馬上騎士,一人赤膊,肌肉賁張如虯龍,正是張寶!

另一人青衣裹身,身形矯健,眼神銳利如鷹鴞,正是張梁!

城上城下,所有的守兵都看到了這兩騎奔雷而來的悍然身影。

那撲面而來的凌厲的殺氣,那不顧一切的衝勢,讓心中惶然!

“是山匪!放箭,快放箭!”

城牆上那個什長趕忙下令,但是因為城中的兵力都被抽調,此刻的城牆上只有兩名弓手!

僅憑這兩名半吊子的弓手,別說是兩騎了,便是二十人都不一定能射中一個!

而見到張寶和張梁飛速馳來,城樓處的幾人更是七手八腳的快速轉動盤索,龐大的吊橋迅速抬升!

馬上的張梁眼神一凝。

東城門處的一切被他盡收眼底,張梁清楚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那麼一點點時間差!

“駕!”

他猛地一夾馬腹,戰馬長嘶,速度再增!

在疾馳的駿馬上,他猿臂輕舒,閃電般從背後摘下了硬木強弓!

從箭囊中抽出一支銳利的三稜鐵箭,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嘣!!

弓弦發出一聲尖銳的錚鳴!

那支利箭離弦而出,撕裂空氣,化作一道可怖的烏光!

目標,正是那個正費力拉動盤索的小頭目!

噗嗤!

因為在馬上射箭的緣故,箭矢並未射中,箭頭擦著小頭目的脖頸側面飛掠而過!

然而冰冷的箭簇雖然並未貫入他的脖子,但卻是在那最脆弱的皮肉上劃開了一道深可見骨、猙獰無比的血痕!

剎那間,鮮血汩汩而出!

那小頭目起初只覺脖頸一涼,甚至未意識到中箭。

可站在他身側的兵丁卻看得真切,那寒光閃爍的箭頭在陽光下劃過一道致命的弧線,噗嗤一聲鮮血便如噴泉般猛的從那小頭目的脖頸處激射而出,濺了他們一臉滾燙猩紅!

那兵丁哪裡見過這等場面?

平日裡不過仗著縣兵身份在鄉里狐假虎威,此刻直面這血肉橫飛的兇戾景象,頓時雙股戰慄,驚得魂飛魄散!

“娘咧!”

一聲怪叫,手中原本握著的絞盤推杆噹啷落地,整個人抖得像篩糠一般,幾乎癱軟下去。

恐慌如同瘟疫瞬間在城頭蔓延,幾個本在推絞盤的兵丁更是手腳發麻,動作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

然而王隊正王老西的反應卻截然不同!

他剛從城外撿回一條命,親眼見識了劉峰那群山匪的兇殘和災民如潮的瘋狂,深知這群反賊一旦破城會是何等下場。

他們這些守兵,一個都別想活!

對死亡的恐懼此刻化作了力量,他眼珠赤紅,額頭青筋暴起,竟爆發出遠超平日的力氣。

非但沒被那血腥場面嚇倒,反而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野獸,發狂般死死拖拽著那沉重的絞盤繩索,口中歇斯底里的狂吼:

“用力,都給老子用力收橋!”

“都他孃的別愣著,不想死就拉!快拉!”

而就在這生與死只在一線間的時刻,張梁的快馬已如一道閃電劈至護城河邊!

面對那被剛剛拉到一半、懸於半空的吊橋,他沒有絲毫減速,更沒有半分猶豫。

他的雙腿猛夾馬腹,將韁繩狠狠勒緊至極致!

胯下的駿馬如同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志與身後萬千災民求生的信念,發出一聲嘶鳴,四蹄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竟是猛的踏地躍起!

那巨大的身影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朝著那傾斜的吊橋,凌空一躍。

旋即,濺起薄薄的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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