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兩道目光相接，雖然隔了許多東西，卻仍然像是能輕易看透對方一樣。
空氣寂靜，夕陽滑落,深紅色的霞光撒在了車門口，車門緩緩開啟，彷彿切割開了晚霞一樣曼妙。
顏婼穿著一身寬大的淺綠色風衣，這麼一下車，整個人完全就是是一個女俠的氣場，她轉身摔上了車門，走到了蘇銘弋的身邊，笑吟吟地看向他。
蘇銘弋也轉頭看向她，他修長的手指輕輕地劃過顏婼頸間，在顏婼的鎖骨上靜靜地躺著一條項鍊，而現在，這條銀色的項鍊已經被捻在了蘇銘弋的指尖。
他淺淺一笑，火紅色的夕陽餘暉穿插在他的指尖,迎著銀鏈獨有的光芒，發出了一點亮光。
蘇銘弋柔聲地問道：“這條項鍊就是之前你要我轉交的信物嗎？”
顏婼也對他一笑，輕輕地說道：“是的，這是我的十八歲成人禮物，一顆心,寓意是……永恆的心。”
蘇銘弋緩緩放下了手，說道：“有我在，誰也不能動你。”
顏婼淡淡一笑，平靜地說道：“蘇銘弋，我已經不在乎了，如果這一次能解脫,我不辜負我的職責和使命，也不辜負我的家人，讓你繼續我的任務也算是我完成了。”
蘇銘弋看了一眼顧銘宇，他們兩人說話聲音並沒有刻意壓低，旁邊所有人都能聽得見，而顏婼也知道，顧銘宇不敢殺蘇銘弋是另有原因，絕對不是因為相信他不是警察才不殺他，所以有些話說與不說根本就沒有什麼區別。
顧銘宇也只是斜倚在車邊，冷漠地看著他們兩個，並沒有要說話或是要干涉的意思。
夕陽似火，終是染上了陳年的血跡。
蘇銘弋平靜地看著她，說道：“我只知道曲晚裳和‘夜’沒有關係，但是她的人生軌跡一定和‘夜’有過重合，而且殺她只是‘夜’接的一個任務而已，僱主是誰才是最需要查證的。”
顏婼冷靜地說道：“僱主是金三角的毒梟嗎？”
蘇銘弋笑了一下，說道：“照目前的情況來看應該是，不然他們不至於直接追到金三角殺人，但是我很奇怪的是，有什麼不能說呢？”
話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他很自然地轉頭看向了顧銘宇，顏婼也非常識相地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站在蘇銘弋的身邊。
顧銘宇輕輕笑了一下，忽然看向安逸，說道：“去試試她。”
安逸瞬間明白了自家老大的意思，目光放在了顏婼身上一直沒有移開，卻是伸出了手輕輕地敲了一下身後的車窗戶，比了一個手勢。
蘇銘弋也看到了他的手勢，下意識地皺了皺眉，下一秒，他一把抓住了顏婼的手，把袖子裡的水果刀抽了出來放到顏婼手裡。
顏婼拿住刀，又轉頭看向了前方的三輛寶馬車。
三輛車的車門齊刷刷地被開啟，每輛車都下來了三個男人，都是穿著黑色運動服的保鏢。
蘇銘弋咬了咬牙，怒道：“顧銘宇！”
顧銘宇毫不在意地笑了一下，而後冷冷地說道：“蘇銘弋，你不是說你能護著她嗎？我現在就想試試她是什麼水平，你又是什麼水平？別讓我失望。”他頓了一頓，又看向了九個保鏢，冷冷地說道：“各憑本事，放開了打，最好留口氣。”
九個保鏢點了點頭之後就直接衝了過來，蘇銘弋下意識地護住顏婼，顧銘宇能隨身帶著的保鏢一定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根本就不是他們能對付的了的。
“站住！”
蘇銘弋忽然大喝一聲，直接拿出手機看向顧銘宇，說道：“你敢亂來，我我就直接報警，到時候看誰跑得快怎麼樣？”
九個保鏢齊刷刷地停了下來，紛紛轉過頭去看顧銘宇的指令，他們雖然都是亡命徒，但是一聽到“報警”這兩個字直接就像過敏了一樣，不敢動了。
顧銘宇冷冷地說道：“現在我搶了你的手機只需要幾秒，你覺得在這兩三秒之內你真能報警嗎？”
蘇銘弋淡淡地說道：“江子煥也像你一樣懷疑過我，他在我手機裡裝過定位器，只要我現在按下撥號鍵，打了他的私人電話，他就能在五秒之內定位到我，再加上刑偵上的定位追蹤技術，在M國內十分鐘就能抓到你們，敢賭嗎？”
顧銘宇頓了一下，緩緩說道：“你真的愛上她了？這個女人值得你用報警威脅我？”
蘇銘弋冷冷地說道：“主要還是因為我跟你們不一樣，你們這些人完全就是在黑暗中掙扎的惡魔，但是我的生命中有光，所以我能做到你們做不到的很多事，包括現在報警。”
顧銘宇氣急，直接說道：“好，走，現在就走，我不會動這個女人。”
“你還沒聽到我的條件，這麼快妥協不像你啊。”
蘇銘弋冷冷一笑，繼續說道：“現在是我不想相信你了。”
顧銘宇自嘲一笑，說道：“因為我覺得你說得對，你身上現在不只有我的把柄，還有我們這種人所沒有的光明，我不知道這一次放你進來會對我造成什麼影響，但我也想賭一把。”
蘇銘弋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又把視線移回到了顏婼身上，“願意跟我走嗎？放下這邊的一切，放下這些原屬於光明的一切。”
顏婼平靜地看著他，淡淡地說道：“我人都站在這裡了，當然是準備好了。”
蘇銘弋冷冷地說道：“我要走的路很長，你可以陪我一起嗎？”
顏婼笑了一笑，向前走了幾步，她和蘇銘弋的身高相差不少，只能踮起腳才能勉強夠到蘇銘弋。
她輕輕地貼近蘇銘弋的耳邊，小聲地說道：“還記得在醫院我問你的話嗎？”
蘇銘弋看她夠得幸苦，直接伸手攬住了她的腰，笑道：“記得，怎麼了？”
顏婼輕輕地說道：“現在你想帶我走，我可不可以理解為你答應了我當時的請求？”
蘇銘弋輕聲嘆了一口氣，無奈地說道：“什麼請求？”
“我陪你一起走過黑暗的請求。”
蘇銘弋淺淺一笑，說道：“好。”
他看著她，在那一瞬間，想到的卻是其他的一些。
我的小婼，你可知道，我想要的不是黑暗，而是走過黑暗的盡頭，看到那一片只屬於我們的光明。
我們一定可以攜手穿過這片血腥與黑暗並存的殘酷之地，把那些滅絕人道、喪心病狂的人性全部泯滅，讓那穹頂之上的陽光灑落在我們腳下的每一寸土地之上，讓這片飽經磨難的大地充滿陽光，永不斷絕。
——我們把名字和一切全部捨棄，只為了幾寸遲來的光明，雖然不會留下任何有關我們的資訊，但是我們的靈魂將無上榮耀，向死而生。
蘇銘弋淡淡地說道：“不怕死嗎？”
顏婼搖了搖頭，輕輕地說道：“我有比生命更加崇高的信仰，我還有比守護自己更想守護的人，今天之後，你我之間，怕是再也沒有這樣近距離的接觸了吧？”
蘇銘弋平靜地看著她，沒有多說什麼，除了平靜就是平靜。
顏婼忽然抱住他，輕輕地說道：“你說的沒錯，而且我們相處的越久，我就越是隱約感覺到你跟我們警察確實不是一類人，將來如果真的走到了警匪兩家的地步，我……”
“不用等到將來的，”蘇銘弋淡淡地說著，“如果將來真的走到了警匪兩家的地步，我希望你親手殺了我，但是你不會有那個機會的。”
顏婼輕輕地搖了搖頭，壓低聲音地說道：“是不是從我們分開的那刻起，我們就要警匪兩家了？”
蘇銘弋輕輕嘆了一口氣，答道：“是。”
顏婼低眉，輕輕地說道：“我們還有機會嗎？”
蘇銘弋淡淡地說道：“對不起。”
顏婼低下頭，片刻後又抬起了頭，說道：“能最後滿足我一次無理的要求嗎？”
蘇銘弋還沒來得及問，下一秒，顏婼踮起腳尖，直接吻上了他。
在接吻的那一刻，蘇銘弋整個人都懵了。
在那短短的一秒之內，整個世界似乎都靜音了，一切都歸於寂靜，只剩下眼前這女孩的溫度。
這個女孩，和他一樣在黑暗中掙扎過，和他一樣知道黑暗的痛苦，也和他一起追求過光明。
如果一定要給這份感情命名，或許就是知己，可以相伴一生的知己。
這是他想要用自己的全部去呵護的女孩。
如今，卻是要分開了嗎？
明明兩個人都懂得，這次的分開不是再也見不到面了，而是我每天都能見到你，但我卻知道，我們的心再也不會在一起了。
不知何時，兩人的眼角都含上了淚珠，順著臉頰滑落，像是天邊的珍珠一樣靚麗又渺茫。
顏婼靜靜地看著他，終於在兩秒之後後退了兩步，離開了他的懷抱。
蘇銘弋忽然說道：“世上的路有很多條，不管我們在這塵世漂浮了幾年，不管在這時間蹉跎了多少歲月，到最後一定是要回到原點的。”
顏婼微微地皺了皺眉，在她的印象裡，蘇銘弋不像是一個會無緣無故拽文藝煽情的人，只是在這一時半刻裡，顏婼也不明白蘇銘弋想做什麼，或者說是想對她表達些什麼。
蘇銘弋也回過神來了，轉身看向顧銘宇，說道：“你不是來接我的嗎？現在可以走了。”
顧銘宇好笑地說道：“這算什麼？訣別嗎？”
蘇銘弋冷冷一笑，說道：“這算是你一輩子也體會不到的東西。”
顧銘宇自嘲一笑，起身讓開了身後的車門。淡淡地說道：“上車吧。”
顏婼撇了撇嘴，說道：“如果我早知道能牽扯出這麼多事，我是絕對不會請你去聽那場演唱會的。”
蘇銘弋背對著她，沒有說話，卻忽然轉身，在轉身的一剎那直接看向了顏婼，然後說道：“小婼，你的毒品是從哪弄來的？”
一句話，立場已然不同。
顏婼冷冷地看著他，目光也變得陰冷了起來，她緩緩說道：“我跟你走的不是一條路，我有我的途徑，你有你的方法，有什麼可質疑的？”
蘇銘弋脫口而出，說道：“我質疑的是實驗室級別的毒品來源並不多，就算是警察也不可能弄到那麼多，那一陣管很值錢的。”
顏婼冷冷地說道：“如果你不想給我訊息，那就是我們之間的交易作廢，我可以不跟你走。”
蘇銘弋淡淡一笑，看向顧銘宇，緩緩說道：“‘夜’一直都有這項規矩，任何人不得沾毒，而且還是實驗室級別的毒品，所以最好不要讓她跟著。”
顧銘宇冷冷地說道：“蘇銘弋，她是你唯一的軟肋，她不跟著我心裡沒底。”
蘇銘弋咬牙道：“你看不出來她是警察嗎？”
“看不太出來，”顧銘宇淡淡地說道，“不管她是什麼人，只要她能讓我威脅到你就夠了，而且你不是故意想做到這個份上的嗎？”
蘇銘弋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想和她訣別罷了。”
顧銘宇冷冷一笑：“所以呢？既然都已經說了，她是什麼人不重要，你有能威脅我的籌碼，我必須要有一個能威脅你的籌碼，而且蘇銘弋，我不覺得你不是故意的。”
蘇銘弋沒說話，保持著沉默。
顧銘宇說道：“如果我猜得沒錯，是你想用這種方式讓她潛到‘夜’的內部對嗎？我可以非常負責任地告訴你，你賭對了，就算她是個警察，我也必須要帶上她，因為你遠比一個臥底警察更可怕，更值得我去防備。”
蘇銘弋笑的很甜，說道：“我沒賭，我知道結果一定是這樣的，這一生我從來不賭，我能做的事都是我確定的。”
“所以你真的很可怕。”
蘇銘弋笑了笑，說道：“那又如何？只有我能幫到你，你必須要請我回去。”
顧銘宇氣到咬牙，一邊開啟車門，一邊氣囔囔地說道：“要不是老子搞不定金三角的那群毒梟，我也不會找上你！”
蘇銘弋淺淺一笑，先護著顏婼上了顧銘宇的車，自己才上去，最後對顧銘宇說道：“我的車剛才就已經停在路邊了，就留在這了，我想我回到‘夜’之後也就不缺這一輛車了。”
他溫柔地笑了一下，然後反手關上了車門。
顧銘宇在秋風中凌亂了一會兒，最後讓安逸湊過來，對他說道：“派人看好這兩個人，我會帶他們兩個直接回別墅，你找幾個靠得住的人時刻監視著這兩個人，不能讓他們單獨相處，也不能讓他們碰到任何電子裝置和通訊工具，更不能讓他們倆個交流。”
安逸點了點頭，說道：“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