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錄音再一次被按開,辦公室裡再一次充滿了林川接近瘋狂的聲音,只不過傾聽的人換成了蘇銘弋。
蘇銘弋靜靜地坐在沙發上,雙手疊放在膝上,也是把錄音聽了整整三遍。
“林川是被人威脅才去的‘楓夜’賓館,第二天就在那裡喪命。”
蘇銘弋緩緩地敘述著,而後又抬眼看向容挽挽,笑道:“夫人,對於您丈夫的死,我能問一個問題嗎?”
容挽挽點了點頭:“你說。”
蘇銘弋眼中泛著明光,說道:“你聽見了林川說這話,還錄了下來,我覺得是個正常人就能聽出來林川被威脅了,為什麼夫人你什麼都不做,反而任由事態發展呢?”
容挽挽勉強地笑了笑,緊握的雙手下意識地握得更緊了,她優雅地一笑,反唇相譏:“這位警官,我的理由很簡單,我不愛他,我也不在意他在外面搞多少個小三小四,我只是想在林家的戶籍上留下一席之地,永遠成為林家人……至於這段錄音,我是為了錄下林川出軌的證據,如果林川有朝一日想要跟我離婚,我就威脅他,用這段錄音搞臭他,就這麼簡單。”
蘇銘弋低頭一笑,這笑容淺淺的,外人看上去卻毫無威懾力和攻擊力。
俄而,他緩緩抬起頭,直視著容挽挽的眼睛,冷冷地說道:“夫人,首先,我是市局的顧問,不是警官;其次,我不太相信你。”
容挽挽諷刺地說道:“好,顧問,你在懷疑什麼?你懷疑是我殺了林川嗎?”
蘇銘弋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而是直接問道:“我只是想知道,你知不知道跟林川打電話這人,用了什麼威脅林川,這很重要,我希望你能回答我。”
“我為什麼要回答你?”
容挽挽嗤笑一聲,又道:“這屬於我的個人隱私吧?我有權利不回答你,而且我就算真的不想告訴你,你能拿我怎麼辦?”
辦公室裡日光傾斜,幾頁百葉窗洞開縫隙,將渺茫天光無情切割成了數塊,使得狹小的空間裡浮現著死一般的寂靜。
蘇銘弋朱唇輕啟,說道:“我覺得你還是告訴我吧,第一,這件事直接關係到了你對於林家遺產的繼承問題,如果你在林川的死這件事裡拎不清關係,那麼法院是不可能把林川乃至林家的財產判給你的,再加上林夫人那溺愛兒子的性格,你可能一分錢都拿不到;第二,你沒有理由瞞著我,因為你不是兇手,也不是幫兇,你只是知道一點內幕,不知道林川去了會死,對吧?”
容挽挽被他說的有點不自在,敷衍道:“你怎麼知道……”
蘇銘弋笑道:“我是心理學家,最擅長的就是看人……而且,江子煥愛過的女人,不會差到哪裡去。”
“他……愛過我?”
這個距離看去,容挽挽真的是長得很好看,不說是沉魚落雁,但就氣質這一塊就已經很美了,她身上是那種書香門第獨有的儒雅,所以上面說的一大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蘇銘弋:“……這個問題太隱私了,我也不能說……這裡還忙著呢,您方便告訴我您掌握的其他證據嗎?”
容挽挽嘆了一口氣,躊躇道:“我也不知道太多,只是偷偷聽到過……最開始被我發現是在晚上,那天晚上我剛好胃不舒服,沒睡好,結果凌晨一兩點的時候就聽見林川一個人跑去書房打電話,而且當時夜裡安靜,電話那頭那個女的喊得很大聲,我在走廊裡都聽見了。”
她嘆了一口氣,彷彿是已經接受了這件事情,繼續說道:“當時,一個正常妻子的想法應該都是丈夫出軌了,在外面找了個小三,我當時也是這麼想的,但是我清楚自己的處境——我只是一個平凡人家的女人,沒有孃家支援,遇到這種事只能先保留證據,以防婚姻破裂,所以我錄了下來,而且以後每天晚上都不敢睡死,只要林川一有動靜,我就跟上去錄音,直到最後——”
蘇銘弋打斷了她:“你每次都錄音?那其他的錄音呢?”
容挽挽慘淡一笑:“我怕被發現,如果當天晚上錄不到有關出軌的證據,第二天我就會刪了它,而林川晚上跟那個女人聊的幾乎都是莫名其妙的話,我也真沒錄到過他出軌的證據。”
“夫人,你確定林川每次都用自己的手機打的電話?”
容挽挽點頭,“是的,他每天都把手機放在固定的位置,半夜下床從來都是拿了就走,應該沒拿過第二個手機。”
“那林川第一次半夜打電話是什麼時候?”
容挽挽無奈道:“我不知道我發現的那次是不是第一次,讓我想想……我發現的那次大概是兩個月之前。”
蘇銘弋又一次打斷了她,他拿出手機打給了周時杭:“周主任,請你幫我查一下林川的個人手機在他生前的通話記錄,我想知道他每天晚上都在跟誰打電話,有結果必須第一時間通知我。”
周時杭在那邊的聲音都模糊了,斷斷續續的,也不知道他是把手機放在哪裡了。
“蘇顧問,這個沒問題,還有,剛才江隊要的聲道比對結果出來了,錄音裡的聲音確認就是林川,應該也不吃驚吧,掛了。”
蘇銘弋把手機撂下,又看向容挽挽,問道:“他每天打電話都在說些什麼?”
容挽挽看著他的眼睛,一臉糾結地說道:“說不好……但是我聽著像是……敲詐勒索的感覺,林川每天晚上都會重複同一個說法——我給你錢,你要多少都行,就是別再煩我了之類的。”
“他都說到這份上了,你還是沒參與沒報警?”
蘇銘弋反問一句,自己也覺得有點不可置信。
容挽挽說道:“這……警官,你不覺得這很像急於甩掉小三的臺詞嗎?”
蘇銘弋直接愣住:“……”
他可能青春偶像電視劇看少了,竟然無話可說!
“好的,謝謝您的配合,我會找人送你離開,慢走。”
蘇銘弋客套了一句之後,幾乎是直接飛到了周時杭的辦公室,顏婼還在看監控,幾百個監控口,就幾個警察在看,實在是眼花繚亂。
周時杭看見他過來,像遇到救星一樣,急忙問道:“怎麼樣?蘇顧問,問出什麼了嗎?”
蘇銘弋說道:“當時來不及,就只能開錄音筆錄音,音訊我之後導給你……據容挽挽交代,林川曾經在家裡多次被人打電話勒索,我懷疑這個打電話的人就是汪盞。”
顏婼嘆了一口氣:“這都跟我沒關係了,我現在只想抓住她。”
“別這麼悲觀,案卷給我,”蘇銘弋又一次翻開陸宣明案的案卷,過了小一分鐘,他才放下案卷,“陸宣明案的兇手很可能也是她,如果我把這三起案件的性質全部定為復仇,那麼我完全可以猜測,二十年前,陸宣明、成溪和林川一起犯了一個人命的大案,汪盞為了給當時死的人報仇,所以才有了今天這一出。”
他冷靜地分析道:“三次殺人,卻都沒有任何證據指向汪盞,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麼會有這麼強的反偵查能力,但是先拋開這個問題不說,只說汪盞的行蹤。”
“在s市兩次殺人,幾乎都是激情仇殺,而場所分別在KTV和賓館這種公共場合,按照犯罪的心裡安全區域來說,兩次激情殺人發生在同一公共場合的可能性太小了,因為在那裡沒有安全感,如果不是兇手的心裡素質太過強硬,那就只有一種解釋——”
“汪盞在s市沒有固定居所,所以整個s市於她而言都是一樣的不安全,這個城市裡隨便一個地方都會讓她沒有安全感,所以從這個角度來看,公共場所人多混亂、魚龍混雜,是不得已中的最佳選擇。”
顏婼每次聽蘇銘弋的分析的時候,都覺得自己可能是個廢人了,而且每次都由衷地感慨著自己的學習之路異常艱難,可能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學會的。
看見蘇銘弋不說了,顏婼見過他太多次的推理分析了,當然明白這是他有些細節沒想通,於是問道:“如果汪盞在s市並沒有可以去的地方,那她火急火燎地是要逃去哪裡?m市嗎?”
“不可能,”蘇銘弋反駁道,“她在s市只是居無定所,s市對她而言不過是一個陌生的城市,但是m市對汪盞而言,卻是一段永生難忘的痛苦回憶,那個城市讓她二十年的人生都活在悔恨與仇恨當中……仇恨!”
蘇銘弋像是忽然想起來了什麼似的,一下子跳了起來,把顏婼的對講機拿了過來,對著對講機喊道:“有沒有人看見容挽挽走了?”
一個警員說道:“走了啊,幾分鐘之前容挽挽就離開了市局,門口監控都拍下來了。”
蘇銘弋把對講機一扔,又跑到周時杭邊上,急切地說道:“周主任,馬上調取市局門口的監控,從容挽挽離開的路線沿路調監控,盯著她!”
周時杭有點懵,問道:“蘇顧問,你不會是懷疑汪盞要殺容挽挽吧?現在的罪犯都這麼強勢的嗎?自己都被通緝了,還想著要拉一個人墊背?”
蘇銘弋不自覺地加快了語速,說道:“汪盞生在m市,卻這麼多年不曾回過家,甚至可能已經沒有了家,而且在她心裡,白宣也不明死活,這樣的心境下,整個世界只剩下了絕望,本就是一個人孤獨無援,卻偏偏還在被一城的警察抓捕……再加上她已經連殺了三個人,自身性格不可避免的有了一絲偏激,這種情況下,她只有一條路可以走——”
“徹底了斷二十年前的恩怨,因為過了現在,這世上再也不會有人能為二十年前不明不白的那個真相奮鬥了,再也沒有人能為那個含冤而死的人報仇了,所以她一定會選擇在現在殺人報仇,最後被抓還是被打死都無所謂了。”
周時杭還是懵的:“那容挽挽……”
“她是林川的妻子,”蘇銘弋急切地說道,“至少在汪盞看來,她是林川最愛的妻子,而且,愛不愛的不重要,只要容挽挽是林川的妻子這個身份,她就會是汪盞遷怒的物件,不殺她殺誰?”
他拿起了對講機,喊道:“江子煥,我這邊發現……”
話音剛落,監控影片上正在走路的容挽挽被一個突然鑽出來的黑衣女子打暈了,而後被這女子直接拖走。
“容挽挽被綁架了,綁架者就是汪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