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在佈滿監控、嚴防死守的市局裡，沈沁被殺案的重大嫌疑人自殺離世，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蘇銘弋在醫院安排好了給顏婼處理傷口的醫生護士之後，匆匆打車到了市局。
大隊長辦公室裡,江子煥正靠在辦公桌前面，眼看著嗡嗡作響的印表機，等待著一張又一張的A4紙列印出來。
蘇銘弋沒有敲門，直接走了進來，問道：“宋信暉怎麼死的？”
江子煥皺了皺眉，輕輕地按壓著自己的太陽穴，無奈地說道：“押送的時候，他突然掙脫押送的警察，撞上鐵門，死了。”
蘇銘弋嘴角一抽：“現代社會還真有這種死法？”
“所以說嘛，我都快愁死了，”江子煥覺得自己的太陽穴就要跳出來了，“撞牆這種事情,得用多大勁才能撞死自己，足以見到他無比堅定的求死之心！”
說著，列印的檔案全部完成了，江子煥開始裝訂，蘇銘弋則一臉好笑地看著他,笑道：“還有心思開玩笑，看來你也沒受多少牽連！”
“這能是一回事嗎？”江子煥把剛印出來的結案報告遞給蘇銘弋，“宋信暉殺了沈沁，和殺手組織合作，還參與重傷刑警，罪責昭昭,就算他死在我手裡，我也心甘情願地接受一切處分……這是結案報告，你看看。”
“結案？”蘇銘弋一邊看著，一邊反問了一句。
江子煥淡淡地說道：“宋家村所有涉嫌宣傳信仰邪教的人員全部逮捕歸案，宋信暉自殺，宋信忠也會以殺人罪被判刑，你知道那天你和顏婼走了之後，我們在山上找到了什麼嗎？”
蘇銘弋雖然不知道，但是他有種預感，這一定會是他不想知道的慘烈。
“幾十具人骨，而且當時你所在的那個地窖裡有一個密室，那裡整整齊齊地擺著幾十顆心臟，有的已經腐爛到看不出形狀，而有的還完好如初地泡在福爾馬林裡。”
蘇銘弋頓時覺得胃部一陣翻湧，眉頭緊鎖，瞬間哽咽，說不出話來。
“至於沈沁，我們的推測加上宋信暉的口供，幾乎還原了那晚的真相——沈沁因為家裡貧窮，已經揭不開鍋了，所以不得不進城打工，可是一進城，再加上她從事的是服務性行業，直接接觸到了各種各樣的人，其中不乏知識分子，她終於意識到自己家鄉的信仰是多麼的廉價和虛偽，於是定了車票想回家，告訴家人真相，結果被宋信暉發現了，醉心於權利和金錢的宋信暉直接弄死了她，又因為想自己得到權力，所以誣陷宋信忠，意圖讓警察抓了宋信忠，他回去繼續當他的傳教士，享受他的權力。”
“細節上呢？比如宋信暉是怎麼發現沈沁叛變的？”
一提到“宋信暉”這三個字，江子煥就覺得眼前一黑，腦袋嗡嗡的。
“宋信暉自己交代的，他和宋信忠都不可能容許宋家村出現任何一個脫離他們掌控的人，這樣一定會導致他們滿盤皆輸，所以在宋家村，每一個出村的人，他們都會派人前去跟蹤監視，直到那些人回來為止，沈沁顯然是不知道自己一直被監視著，這才傻乎乎地喪命。”
在這個世界上，那些不為人知的黑夜角落裡，有著不同的一些人。
有些人為了權利和金錢、慾望和虛榮不惜罔顧律法，無視正義，坐在一片屍山上享受著沾滿鮮血的權力，而有另外的一些人，他們卻會為了救贖和解脫而拼盡全力地戰鬥著，哪怕沒人理解也要堅定不移地做下去，哪怕會獻出最鮮活寶貴的生命，也無怨無悔。
沈沁為了家人，不惜以身犯險，一個人獨闖龍潭虎穴，但她的家人呢？
她的家人只覺得她的死是一種侮辱，一種對神的褻瀆，甚至不惜放火燒了自己的房子也要阻止警察查出她真正的死因。
一條年輕的生命，就這麼被慾望和懦弱生生扼殺在這繁華的城市裡。
……
辦公室裡一片寂靜，沉悶的空氣就猶如兩人沉悶的氣息一樣，輕輕拂過他們的臉頰。
不知過了多久，蘇銘弋把一眼沒看的結案報告還給了江子煥，說道：“不管怎麼說，所有涉案人員全部歸案，也算是結束了這長達百年的罪惡。”
江子煥忽然看向他，說道：“還沒有全部歸案，蘇顧問，宋信暉負責交易的黑槍是哪來的？接頭人是什麼身份？在山上伏擊我們的職業殺手又是哪來的？死在地窖裡的那個人又是誰？宋信暉殺沈沁，真的只是因為一個不諳世事的小丫頭對他們的信仰產生了一絲絲懷疑的念頭嗎？這些問題都沒有得到解答，而你一直在規避這些問題，到底是為什麼？”
蘇銘弋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你沒有必要糾結這些了，因為沒有一點證據能證明這些……你如果實在想知道，就把這個案子化成懸案疑案，放到未破解的案卷檔案裡。”
江子煥一下子洩了氣，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樣，他憤憤地說道：“你真是……唉，不說這個了，在這個案件上，就宋信暉的問題，我可以給無辜的受害人一個交代，而這個有關‘夜’的交代，你能給出來嗎？”
“能，”蘇銘弋堅定地看著他，說道，“雖然現在不能，但這一次，至少‘夜’已經出現在警方的視線裡了，我早晚能給出這個交代！”
“我能相信你嗎？”
一如顏婼問過無數次的問題，這個問題又一次不留痕跡地浮現在他眼前。
我能相信你嗎？
他回答不上來。
他自己都沒有完全相信過自己，否則又怎會是如今一無所有的局面？
江子煥看著他，許久後才淡淡地說道：“說不上來就別勉強自己了，我也不需要你什麼承諾。”
蘇銘弋抬眼看他，說道：“我不是不想說，我只是……自己也不太知道。”
“別想了，”江子煥裝好結案報告，笑道，“案子結了，你也可以放假了，回家歇歇吧，少想點這些有的沒的，我看著你我都累，心累！”
說完，他在出門前又說道：“顏婼是個不錯的女孩子，挺配你的，我估計除了你，也沒有第二個人能制住她了，且行且珍惜哦。”
蘇銘弋：“……”
他果斷抄起沙發上的抱枕，以扔飛鏢扔到十環的準頭毫不猶豫地把江子煥當成活靶子，直接出手，一枕頭糊到了江子煥的臉上，“滾滾滾！”
江子煥不怒反笑，道：“加油，我相信你！”
滔天的罪惡終是在一片歡聲笑語中結束，一切黑暗總會迎來黎明。
蘇銘弋以最快的速度打車，又回到了醫院。
他到病房的時候，顏婼的左手已經被紗布包成了一個白色的球，此時正艱難地用僅剩的一隻手喝著粥，要多艱難有多艱難。
一想到造成這一切艱難的就是他自己，蘇銘弋滿懷愧疚地走了過去，坐到她的旁邊，討好地說道：“我餵你吧。”
顏婼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涼颼颼地說道：“真不是我信不過你，你確定一個單身男士會做這種喂女孩子吃飯的事情？我都怕你把飯懟我臉上！”
蘇銘弋：“……”
這死丫頭真是越來越暴露本性了！以前裝的那麼乖巧可愛，怎麼著一張嘴就不饒人呢？！！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把渾濁的氣息在丹田裡上下翻滾地攪動了一下，這才勉強平靜地說道：“我個人認為餵飯這種事是智商問題，跟單身與否沒有任何關係。”
“呵呵，”顏婼冷笑一聲，滿是嘲諷地說道，“你說我就信啊？你是我什麼人啊？”
蘇銘弋：“……”
他是看出來了，這就是在報復他裝瘋賣傻、不接受她幫助的事情！
看他半天沒說話，顏婼也有點犯怵，“那個……我不是有意諷刺你的，我就是有點生氣……”
蘇銘弋：“……”
這麼快就慫了？
他想著想著，忽然說了一句極其煞風景的話：“你的心也太軟了，這麼多年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
顏婼：“……？”
她忽然有點想結束這段尷尬的對話了，所以她趕緊岔開話題，問道：“案子結了嗎？”
蘇銘弋瞬間反應過來，說道：“結了，除了‘夜’的問題，所有細節都解釋的通了。”
顏婼輕聲嘆了一口氣：“還好還好……”
蘇銘弋笑了笑，“最近沒有案子，等你傷好了，我……”
說著，他手機的微信提示音響了起來，是馮笙的訊息。
“有生意，今晚兩點，老地方，有時間嗎？”
蘇銘弋一雙佈滿寒霜的眼眸靜靜地看著手機，有那麼一瞬間，顏婼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
“有，晚上見。”
顏婼忽然按住了他的手機，她看著他，說道：“別去了，你都這麼難受了，為什麼非要去噁心自己？”
“如果我不去噁心自己，你現在還能活生生地站在這裡諷刺我嗎？”
顏婼恍然大悟，忽然道：“原來你是這個用意……欸！我也要跟你去！”
蘇銘弋嚇了一跳：“你看看你這手吧，去哪啊去，你還是歇著歇著吧，算我求你了姑奶奶！”
“誒呀！你這人真討厭！”
顏婼直接把手上的紗布摘了下來，“騙你的！我也要去！”
蘇銘弋眼睜睜地看著紗布下面只有一點外傷，上過藥之後已經快癒合了，哪有一點骨折的跡象？他滿頭黑線，瞬間覺得自己被欺騙了……哦，不是覺得，是自己真的被欺騙了！
蘇銘弋覺得自己有點心絞痛：“你……”
顏婼對他施以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捨不得孩子套不到狼’，蘇銘弋，兵不厭詐，我們走吧。”
蘇銘弋：“……”
什麼叫兵不厭詐？他什麼時候是“兵”了？
“姑奶奶，我這是正事，別胡鬧了行嗎？”
顏婼不耐煩地看著他，說道：“你怎麼這麼軸呢？如果我也跟去了，那現場就同時有兩個人民警察，就直接可以算是特勤任務現場取證，也能讓你全身而退。”
蘇銘弋搖了搖頭，淡淡地說道：“我不需要。”
顏婼冷靜地看著他：“你需要，我不會再讓你隻身犯險，也不能再看著你往自己身上潑髒水。”
“我無所謂，”蘇銘弋緩緩說道，“而且你能做什麼？”
女孩一臉鎮定地看著他，輕啟朱唇：“我能接下你那一拳，在你認為我骨折的情況下，我的手完好無損。”
緊接著，她又說道：“帶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