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人間難回
安京秦家院落的風水，暫且不用提。哪兒有自命當世第一的人，也用不著評價。
至少秦元尊是這麼想的，每次回到這個跟天壇似的家,他便忍不住的撇撇嘴。
想上天的人多了，但最後都是去了西天。
跨過那扇‘天下第一門’，秦元尊便看見了自己的父親——秦一始。
“父親，我回來了。”
躺在藤椅假寐的秦一始，睜開了一道眼縫兒。
“捕蝶捕的怎麼樣了？”
“萬事俱備，欠您一起東風。”
秦一始睜開了眼，秦元尊在他面前，不卑不亢的站著。或許父子之間，不該用這個詞的，但是在秦家，這四個字，卻是極為貼切，又極為難得。
“東風……那小姑娘,我有幾年沒見了？”
“十年吧，我現在29歲了。”
“十年，能到如此地步？”
秦元尊抬起頭，看著那株五人環抱的柳樹，感嘆到：“都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兒子一直以為，在我之上的人外人，天外天，只是父親罷了。但是……”
秦一始笑了起來，終於來了點興致，從藤椅上站了起來。
“那丫頭能走到我身前？”
秦元尊搖搖頭,說道：“三步吧。”
秦一始點點頭，一連說了好幾個有趣。
“16歲殺先天，20十歲差三步。若是再有奇遇，過上幾年，就能到我身前了。”
“父親，再過幾年，不會有任何人，能近您身前了。”
秦一始縱聲長笑起來，許久之後，笑聲方止。
“從今天起，長青，歸你了。”
話畢，離秦一始兩步遠的地方，一個青衫人對著秦元尊微微點頭。
秦元尊眼中遽然一亮，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多謝父親！”
而後，兩人走了出去。
空曠的殿內，秦一始也不躺著了，走到門口，將要踏出去的一隻腳，在半空中足足停了十分後，還是被他抽了回來。
“這個世界，多燦爛啊。”
“家主，您的妹妹，去了紫水莊園。”
秦一始揹著手，極目眺向遠方，視線卻依然沒能越過那高高的院牆。
“看到了。那天回頭看這裡的女孩，很有趣。”
“寧晴，紀布第一個女人。”
“不，不對，我能聞到她身上的處子幽香。”
跪在門外的人，愣了一下。“家主，您的意思是？”
秦一始轉過身，慢慢的走回藤椅旁，躺了下去。
“沒意思。”
“……家主，大少爺那裡，還用繼續盯著嗎？”
“不必了。去找元浩和元心。還有，緊盯湘南。昨夜星辰有赤而芒角，黎家，該有人死了。”
“是，家主。”
秦家大院安靜了，躺在藤椅上的秦一始，摸著身邊的大柳樹，喃喃自語：
“院中樹木，是為‘困’。你黎家還能困我多久呢？呵呵，越來越精彩的世界啊。一個不小心，連元尊都能靠近我五步了，真想走出看看。”
話音落，輕鼾起，此間寂。
…………
黎家祖地，鷹首閣
黎太公：“鷹首昂揚振翅飛，鐵喙啄下巨首賊。開閣掃盡凡塵鬼，此身再難人間回。”
劉一止聽完後，眼眶微紅，這位曾經縱橫天下的老人，終究是要埋骨青山，魂歸英冢了。
紀布看著清醒過來的黎太公，鬆了一口氣。剛才的一記對拼，他消耗很大。從不夸人的管家，剛剛也罕見的讚了這老太爺子一聲‘好’。
“紀布，你可以闖閣了。”
這聲音充滿了祝福，還有幾分歉意。紀布明白，老爺子是為了他的損耗而內疚。
“太公，也不知後學小輩這麼做，究竟對不對。”
黎太公搖了搖頭，擺擺手說道：
“你到是反過來安慰我了。無用之軀，阻得人間太平半刻，也是死罪啊。不過，也沒人管我這老傢伙嘍。我便倚老賣老一回，權當為這河山，遞一份祝福。”
劉一止一聽此話，更是情難自抑，略帶幾分哽咽的說道：“太公，您啄下巨首賊，掃盡凡塵鬼，也曾振翅飛，這人間不用回了。”
黎太公哈哈大笑起來，指著劉一止說道：“放浪之詞，哪能當真。”
紀布：“太公，神都稱您一聲‘好’了。當得，當得。”
“你這小滑頭，過來吧。這份祝福，收好了！”
話音落，黎太公一個閃身，來到紀布身邊，雙掌抵在紀布背後，一股精純至極的先天元氣，彭博而出。
紀布大驚失色，卻不能動彈絲毫。“太公，停手，您不要命了嗎？”
“禁聲！鷹首閣，雖困我數十載，蒙我心志，卻也給了我真正的鷹首之魂。紀小子，四閣不好闖，安京更難平。這份力量，你需要……”
劉一止：“唉，太公……”
不多時，黎太公雙手耷聾下來，但那張蒼老的面龐，泛起了朝紅，已經有迴光返照之相。
終於能動的紀布，反過身，雙手按向黎太公，就要給他渡氣。但那雙比普通人還孱弱的手臂，橫在了紀布身前。
紀布推不開，穿不過。
不是因為不忍，更不是因為有什麼精妙的玄理，只因為那雙彷彿重逾千斤的眼神，太過厚重。
期望有之，希望有之，寬慰有之……不盡的複雜，化成了兩個字——傳承。
傳承不僅是，也不應該只是物質，精神的接替，如新老更迭般的自然才對。
黎太公走了，很安詳。鷹首閣的外邊，已經很久沒留下他的腳印了。紀布將他抬到了屋外，轉了一圈。
而後，將那雙還有一絲溫熱的雙眼合上。
“太公休息吧。閣外，我幫您看著呢。”
……
湘潭的屋子內，黎謨安將一塊嶄新的無字靈牌，放到了宗祠供桌上。
坦羅雙手互相抄進袖子內，撇撇嘴。這老東西，又要佔我便宜。
果不其然，黎謨安擺好靈牌後，對坦羅說道：“請您題字。”
坦羅一瞪眼，指著黎謨安，連連說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在你這天天謀國的老東西身邊，準沒好事！還讓我題字，你念一遍《度人經》不就得了。”
黎謨安笑了笑，說道：“太公把鷹首之魂給了您的寶貝徒弟，您給太公個諡號，不虧。再說，您一字下去，足以勝過我誦度人千遍。”
坦羅咂咂嘴，手指沾了沾香灰，屈指微彈。
“也罷，錦西也稱得上一代人傑。”
‘鐸’、‘鐸’之聲響起，很快，那靈牌上多了兩個字——穆知。
黎謨安看了這兩個字後，輕聲說道：“佈德執義，中情見貌。多謝，多謝！”
話畢，他給坦羅行了一禮。
“太公，此生當無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