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打他高育良的臉？
這裡有的，是不動聲色的陳述，是擺事實，講規矩，按程式來。
可就是這樣，比當面指著鼻子罵他還難受。
這才是真正的官場。
文明人之間的較量，從不撕破臉。
一切的刀光劍影，都藏在一字一句裡。
表面上，沙瑞金在痛批腐敗，強調反腐。
可在李達康心裡，這場會，從頭到尾，幾乎就是在衝他來的。
不過沙瑞金接下來的一番話，倒是讓李達康立馬嗅到了機會。
這場會本來壓在他頭上的壓力，轉眼就轉移到了高育良身上。
千斤重擔，現在輪到高育良去扛了。
“咱們有一位同志啊，”沙瑞金緩緩開口，“是省公安廳的廳長。”
“肩上扛著維護社會治安、處理突發事件這麼大的責任。”
說到這兒，他目光在李達康和高育良之間掃了一圈。
李達康低著頭翻本子，手指微微動著，心裡早翻了江倒了海。
他嘴角都快藏不住笑意了，就等著下一句好戲上場。
“可這位同志呢，正經事不幹，跑到陳岩石住的敬老院後頭，去人家小花園裡鋤地去了。”
“哎喲，挖得那叫一個賣力，汗都溼透了衣裳。”
“今年要是評個農村勞動模範，我第一個投他票。”
“真是好同志，種地可真在行。”
沙瑞金這話一出，等於當著所有人，把祁同偉的升官路一腳踹進了溝裡。
祁同偉這輩子，別指望再往上一步了。
想進副省級？門都沒有。
高育良一聽，後背直冒冷汗，心咚咚咚地跳，像擂鼓一樣。
他不露聲色地端起桌上的保溫杯，慢悠悠喝了一口水，假裝鎮定。
可李達康那邊，早就繃不住了。
剛才被高育良借題發揮擠兌了一頓，這回總算是等到報仇的時機。
他清了清嗓子，立馬接上話茬，半點不遲疑。
“我對祁同偉同志沒意見。”
“但這位同志是怎麼爬上去的，大家心裡都有數。”
“靠的是嘴皮子，是哄人那一套。”
“我說個例子。”
“當年我在趙立春書籍身邊當秘書時，祁同偉還是公安局政保處的處長。”
“有一回，趙書籍要回老家祭祖。”
“我和祁同偉跟著一起去了。”
“到了墳地，你猜怎麼著？祁同偉‘撲通’就跪下了。”
“嚎得那叫一個慘，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哭得比親兒子還傷心。”
李達康說得活靈活現，表情一抖一抖的，把大夥都逗得暗地裡偷笑。
高育良表面還掛著笑，眼裡卻寒光一閃。
他心裡已經怒了。
李達康這是要配合沙瑞金，徹底把祁同偉往死裡整啊！
有沒有底線了？
當著省委常委會的面，這麼糟蹋一位公安廳長？
這還是一個省委常委該乾的事？
祁同偉是誰的人？明眼人都知道，是他高育良的學生，是漢大幫頭一號。
打祁同偉的臉，不就是打他高育良的臉？
剛才沙瑞金提“116事件”、提科技局局長的時候，他高育良不過是隨口帶了一句，點了一下李達康。
可沒點名字，也沒深挖。
可李達康倒好，抓住機會，恨不得把人按進土裡，再踩三腳！
要是他這當老師的不站出來護著，那漢大幫以後還怎麼立足？
誰都可以踩一腳？
想到這兒，高育良直接開口，打斷李達康的話。
“達康書籍，你說這些，到底想表達什麼？”
“是說祁同偉不是個好乾部？”
“該拉出去斃了？”
說完，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又看了眼其他常委。
在座幾位立刻就懂了：高書籍生氣了。
“不至於吧。”高育良語氣冷了下來，又喝了一口茶。
“今天是常委會，主題是討論人事安排。”
“在這種場合，拿公安廳長去墳頭哭這一件事說事。”
“是不是太偏了？”
“你說祁同偉在趙書籍墳前哭得很傷心。”
“是不是就想說，他是在巴結趙書籍？”
“是不是認為，他能當上廳長，全靠這些逢迎拍馬？”
他頓了頓，盯著李達康的臉。
李達康臉色平靜，沒說話。
可高育良沒打算收手。
“那我倒想問一句，達康書籍知不知道。”
“祁同偉當初當緝毒隊長的時候，破過多少大案？”
“他在孤鷹嶺那次，身中三槍，差點死在山上。”
“後來可是拿命換回來一個一等功，是實打實的‘緝毒英雄’！”
“我想問問李書籍。”
“這樣一個流過血、受過傷、為國家拼命的人，不配當公安廳長。”
“那誰配？”
“丁義珍那樣的？還是科技局那位落馬的局長？”
高育良輕輕一笑，目光掃過眾人。
有人低頭不語，也有人默默點頭。
可李達康的臉，已經黑成了鍋底。
高育良這哪是反駁，這是直接亮刀了。
刀尖都快頂到他腦門上了。
怎麼還把丁義珍扯進來？
但這還沒完。
高育良繼續說道：“就算祁同偉真的去趙書籍墳前哭了。”
“他犯黨章哪一條了？觸犯哪條法律了？還是說，幹部任用條例裡哪條寫著——不準哭墳？”
這話一出，立場已經擺得明明白白。
語氣強硬，態度堅決，不留半點餘地。
【祁同偉是我學生，動他？先過我這關！】
主位上的沙瑞金心頭一震。
這位大學教授，真是鐵了心要保人啊。
而且一點不怕撕破臉，哪怕這是他主持的第一場常委會，也要當場硬剛另一位省領導。
這才剛上任幾天，就碰上這麼多暗流。
其實這次會議，本來只是試試水。
提了四個問題：116事件、丁義珍案、科技局局長、祁同偉。
前三個，矛頭都指向李達康。
可李達康呢？一句話沒頂，捱打就立正，捱罵就認賬，擺出一副“您要我死我就死”的姿態。
反倒是提起祁同偉，高育良直接炸了。
這反應，比預想的還猛。
當然，也跟李達康火上澆油有關。
但看得出來，高育良是真護短。
老高這個人，行！有事敢扛，不像李達康，出事就甩鍋。
可高育良還沒說完。
他接著道：“巖臺市有位組織部長。”
“跟好幾個女幹部搞婚外情，鬧得滿城風雨。”
“沙書籍剛來漢東時，不少幹部送花送鳥，還算有點分寸。”
“可有些人就不一樣了。”
“巖臺有位市長，手下三百六十八個幹部。”
“直接湊錢，一人一份，一共送了兩百八十九萬。”
這話一出，沙瑞金心頭猛地一顫。
“那位市長判了十五年。”
“可那三百六十八個送錢的幹部呢？”
“要是按達康書籍今天的標準。”
“這些人是不是也該統統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