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逆行者
張國柱剛跑出廣播室，房子又開始搖晃起來，隨著搖晃，房簷上的瓦片和土塊一起“嘩啦嘩啦”從天而降。
孫良才眼疾腿快，大喊一聲“危險”，就奮不顧身朝著張國柱衝了過去，用高大的身軀護住了張國柱，一個瓦片不偏不倚正好砸到孫良才頭上，孫良才腦袋一懵，兩眼一黑，癱在地上。
“啊，孫大哥……”張自麗目不轉晴地盯著廣播室，自己父親從廣播室衝出來，再到孫良才被砸倒，彷彿就是一瞬間，這突如其來的意外把張自麗嚇得大喊了起來。
“孫老師，孫老師……”幾個學生家長也都驚慌失措地喊著，紛紛衝上去，跟張國柱一起把孫良才抬到院子中央。
大家這才仔細一看，孫良才頭上一道殷紅的鮮血順著額頭流了下來，幾個低年級的孩子不知道是被孫良才的勇敢感動得，還是被嚇得，一邊喊著“孫老師，孫老師”，一邊哇哇大哭起來。
短暫的休克過後，腦袋上劇烈的疼痛讓孫良才恢復了知覺，他緩緩睜開雙眼，看到鄉親們都圍在周圍，盯著自己，頓時覺得又急又氣，用盡渾身力氣喊道：“我沒事，不要管我，家長們快回家去救人。”
張國柱看著孫良才沒什麼大礙，這才緊張有序地吩咐道：“自麗，你帶著繼成，小軍和春梅，在這看著這些孩子，別讓他們亂跑。家長們各回各家，先救家裡人，然後顧著點鄰居，看看家裡還剩什麼能吃的帶點過來，最好帶上被窩，今天晚上說不定就得在這過夜了。記住，一定要注意安全。”
家長們站在大隊院裡焦急不安，心其實早就飛回家裡去了，也不知道家裡怎麼樣了，家裡人是否都安全。此刻聽到張國柱可以回家的命令，一個個都朝大門外飛奔而去。
“都等等”，張國柱又突然叫住跑出去的人群，大聲詢問道：“誰家裡備有紗布？”
大家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在原地直搖頭。突然，一個不太響亮卻很堅定的聲音從學生中傳來：“我家有，前幾天我媽被蛇咬傷，醫生開了包紮傷口的，還剩了一些，我這就去拿。”
說完，沒等大家反應過來，一個小女孩已經從人群中迅速地朝大門口跑了出去。大家的目光齊刷刷地看過去，原來是平時沉默寡言，從不開口的趙春梅，頓時對這個勇敢的小女孩肅然起敬，在她前面的家長竟不由自主地給她閃出了一條路。
等趙春梅跑了出去，家長們也跟在她後面紛紛朝各自家跑去。馬路兩旁，倒下來的木頭、茅草和土牆雜亂無章地這堆了一堆，那堆了一堆，凌亂不堪，好在三河村所有房子的架子都是用山裡結實的木頭做成，架子並沒有倒，一個個都光禿禿挺立著。各個房屋，各條小巷都有人從裡邊衝了出來，湧向馬路，朝大隊院子聚攏。吵鬧聲、哭喊聲和倒棄的房屋、遍地的茅草映襯在一起，不禁讓人痛心疾首，潸然淚下。
向家跑去和朝大隊跑來的人群在馬路上相遇，大家各自認出自己的家人，三個一群，五個一夥地抱在一起，生活了幾十年的家一夜之間都沒了，這些苦難的人失去了唯一的精神寄託，紛紛哀嚎起來，悲愴的場面讓聞者無不傷心落淚。
人們紛紛駐足，只有趙春梅一個人艱難地穿過人潮，向家跑去，現在她是一個勇敢的逆行者！
張國柱聽到哭聲，迅速從院子裡小跑著出來，看到人們聚集在馬路上，高聲喊道：“大家快到院子裡來，馬路上不安全！”
人們這才一邊揉著眼睛，一邊朝大隊院子湧了進去，看到孩子們都縮著身子，坐在院子中央，不禁悲從中來，稍微停息的哭聲又再次從人群中爆發出來。
“鄉親們，現在不是難過的時候，各家清點人數，清點完畢各家男人回家看看把能吃的，能蓋的都刨出來，然後迅速回來集合。”張國柱大聲地指揮著，惶恐無助的人群聽到命令，稍微平靜了下來。
趙春梅跑進拐到自己家的小巷口，突然和一個神情慌張的人撞了個滿懷，兩人都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上。
“春梅！”一個熟悉的聲音驚呼起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趙春梅的母親白喜鳳。
“媽，是你！你沒事吧？”趙春梅認又驚又喜，剛才在人群中沒看到她，趙春梅的心懸了起來，現在看到母親沒事，一顆心踏實了許多！
“春梅，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們還在學校呢。”白喜鳳喜極而泣，這個世界上就只剩下趙春梅一個親人了，可不能再失去她了。
“我們都沒事，孫老師和張老師都讓大家在大隊院子裡帶著呢，很安全。”趙春梅回答道。
“不過，媽，你怎麼這麼慢，這房子都塌了，多危險呀！”趙春梅帶著關愛地埋怨道。
“唉，我都跑出來了，又想到咱們家那袋米還在屋裡呢，又趕緊跑回去把米刨了出來，要是沒有這袋米，咱娘倆就得餓肚子了。”白喜鳳如實說道，只是聽起來讓人覺得有些心酸。
趙春梅瞬間由埋怨變成了感動，爬起來緊緊抱住母親，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對了，同學們都在大隊院裡，你跑回來幹嘛？”白喜鳳問道。
“孫老師頭被砸流血了，我回家給找紗布。”經母親這麼一問，趙春梅才反映過來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任務，說完一把推開母親，朝家裡奔去。
“怎麼樣？嚴重嗎？”白喜鳳也爬起來，一邊追著趙春梅一邊問道。
趙春梅沒有回答，只是跑得更快了，白喜鳳在後邊氣喘吁吁地追著喊道：“春梅，你慢點，危險！”
趙春梅一口氣跑進自己家院子裡，眼前的一幕驚得她呆在原地，滿院子都是碎瓦片、石灰和土塊，木頭和椽子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把曾經溫暖的家深深地埋在底下。
趙春梅家由於祖上殷實，以前是整個三河村除了大隊以外，唯一一家住大瓦房的，但隨著一場地震，這些年代久遠的木頭和椽子終於還是倒下了。
以前，雖然同學們不接納趙春梅，但她至少還有個溫暖的家，現在連家也沒了，趙春梅傷心地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