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入土為安
李金山騎著腳踏車飛快地蹬著，一路上人們看到這個穿著孝服的人，車子蹬得飛快，都遠遠地避讓著。
十多分鐘，李金山就趕到了南關村。這裡對李金山來說再熟悉不過了，以前沒逢過年過節都會來，只是三年沒見，似乎變了些模樣，以前低矮的茅草房早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清一色的瓦房。
李金山先敲開丈人家的大門，丈人開了門，看見李金山，先是一臉吃驚，然後是疑惑，不過看著李金山身著孝服，馬上都明白了，便不好再問什麼，畢竟死生之外無大事，這種時候死者為大！
李金山跪在門口，畢恭畢敬地磕了三個頭，這才開口：“爸，我媽沒了，請您過去幫幫忙。”
當地的風俗，不管誰家有人去世，上別人家去請人幫忙的時候，叫開門以後，不管開門的是大人還是小孩，先都得在人家家門口虔誠地磕上三個頭，才能開口說話，而且磕頭必須是孝子或者孝孫，家裡實在沒有兒子的，才能有女兒或者兒媳婦代替。所以剛才李金山堅持要求他去請人，就是因為不想讓別人在後面說三道四。
而被請的人家，只要開門看到來者穿著孝服，便什麼都明白了，這時候，不管家裡有什麼活計，都會騰出手來去死者家裡幫忙，幾百年的規矩，大家彼此心照不宣！
丈人扶起李金山，忙問道：“什麼時候的事？前兩天慧萍回了趟家，還說有所好轉呢。”
丈人雖然對李金山這幾年的不辭而別感到不解和憤怒，但陳慧萍不停地做他的思想工作，再加上想到他以前的為人，也慢慢消解了不少。
“爸，我媽那是……在等著我這個不孝子呢……”李金山說完，眼淚在眼眶裡打轉，雖然心如刀絞，但他並沒有，現在他沒有時間難過。
“哦，我懂了。”上點歲數，經歷過事的人都懂得人世間生老病死的這些道理。
“那進來等會我吧，我收拾一下，跟你去老先生家。”老丈人邊說著，邊往屋裡走去。
“爸，我就不進去了，我就在門外等。”李金山推著腳踏車，焦急地在門口等著。
在當地有些規矩，家裡有人去世了，七天之內是不能踏進別人家門檻的。
一會，老丈人帶著丈母孃從屋裡出來，丈母孃手裡拿著香紙，嘴裡唸叨著：“金山啊，你可算回來了……”
“老婆子，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你趕緊過去陪著慧萍，我們隨後就來。”老丈人吩咐道。
丈母孃一邊哭哭啼啼一邊往李金山家走去，老丈人帶著李金山來到了老先生家門口。
先敲開了門，李金山照例在地上磕三個頭，老先生明白客人來意，不緊不慢地說道：“等我，我進屋拿東西。”
“老先生請留步，我還有一事相求”，李金山站起來，連忙說道，“家裡老爺子囑咐我，得從您這買副棺木。”
老先生轉過身來，眉頭一皺，犯了難：“真是不巧，家裡最好一副前幾天讓人給買走了，這幾年管的嚴，一直不敢做。”
李金山這才看清老先生的模樣，頭髮全白了，但一張臉未見多少滄桑，而且精神飽滿，走路腿腳利索，說話也聲音洪亮，讓人看不出年齡，頗有幾分仙風道骨。
“這樣吧，先上我家把我的那一副拉過去用”，老丈人只好出來解圍，“不過得有馬車拉才行啊！”
“那一會我回去把馬車趕過來。”李金山這才想起來，自己應該趕著馬車來的，白白耽誤這麼多功夫。
“嗯，也只能這樣了。”老先生展開眉頭，走進屋，拿了一個大八卦羅盤和一些工具走了出來。
老丈人又帶著李金山去了幾個親戚家，敲開門，李金山磕完頭，一問才知道，都是孩子在家，大人都出工去了，老丈人又趕緊囑咐孩子們田地裡把大人叫了回來。
趁著這功夫，李金山趕緊蹬著車，飛快地往家趕，半路上追上了正走得吃力的丈母孃，又把她帶上。
等李金山再次來到老丈人家門口的時候，五六個漢子已經在老丈人家門口等著了。
看到李金山，大家臉上都有幾分驚訝，不過隨著老先生的一聲“都準備了”，馬上又都平靜了下來，全都小跑著進屋，隨著老先生一聲“起”，大家合力抬起沉重的棺材，一點點放到馬車上。
在當地農村，都有提前給自己準備棺木的習俗，但棺木一到放置好，是忌隨意挪動的，如果去不得已要動，那也得找先生擇吉時才行。
李金山又把老丈人和老先生扶上馬車，自己在前邊牽著馬，往家走去，五六個漢子在馬車後面跟著。
到了家，照老先生的意思，先在堂屋裡放兩條大長凳，然後大家有七手八腳把棺材搬下來放到長凳上。
老先生這才給李金山母親擦拭身子，換上新衣服，又在衣服口袋裡裝上事先準備好的五穀和銅錢，這才讓李金山跟他一起把老太太入殮到棺材裡。又拿出自己的自己的工具，將棺材蓋用楔子楔緊。
陳慧萍母女倆在廚房裡一通忙活，簡單地炒了幾個菜，端上桌，大家都狼吞虎嚥地吃起來，吃完飯，李金山又給沏好茶，大家邊喝茶邊聊著天。
吉時一到，老先生站起身，大喊一聲“上路”，漢子們這才齊心協力把棺材抬上馬車。
這一次，換作老丈人幫李金山趕車，李金山和李曉光父子倆走在馬車前，李金山端著一碗飯，飯上插著三炷香，李曉光拿著一袋子紙錢，一邊走一邊灑，父子倆穿著孝服，流著淚，向城西的荒山走去。漢子們有的手裡拿著鐵鍬，有的拿著鋤頭，在馬車後面跟著。路上偶爾有行人路過，都遠遠地躲開了。
到了荒山，不知道從什麼年月開始，這座不太高的小山就被當作墳地，現在從山腳到山頂密密麻麻到處都是墳墓。老先生拿車八卦羅盤，開始檢視風水，選好了地方，對李金山說：“孝子開始給母親挖坑吧。”
李金山接過鋤頭，賣力地挖著，三鋤過後，老先生又囑咐道：“相幫弟兄，大家一起動手。”
漢子們聽到命令，拿起工具揮汗如雨地挖著，不到半個小時，坑挖好了。
老先生嘴裡一陣唸唸有詞，然後才讓人一點點把棺材放進坑裡。人們又齊心協力把坑填上土，幾個漢子又從附近的石堆裡搬過來一些石頭，把周圍一圈用石頭砌起來。
一切完活，老先生高喊一聲：“孝子給母親燒紙錢、磕頭。”
李金山跪在墳前，虔誠地在墳前插上香，一邊燒著紙，一邊任由老淚縱橫，嘴裡唸叨著：“媽，您入土為安吧。”
燒完紙錢，李金山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三個頭，大家這才收拾好工具，趕著馬車往家走去。
回到家，陳慧萍母子倆已經做好了飯菜，這一頓比上午豐盛得多，老爺子拿出了自己平時捨不得喝的酒，給老先生和漢子們倒上，大家歡天喜地地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彷彿一切與自己毫無關係。此刻，恐怕只有李金山一家人在傷心難過吧。
酒足飯飽，李金山又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紅包，挨個分發給相幫弟兄，當然了，老先生的紅包要大得多。拿了紅包，相幫弟兄陸續散去，李金山又駕著馬車，把老丈人一家和老先生送回去。
跟老先生道完謝，李金山趕著馬車走上回家的路，夕陽的餘暉照射著這座小城市，顯得美麗而溫馨，天上朵朵火燒雲點亮了大半個天空。
此刻，李金山的心裡像是一塊石頭落了地，輕鬆了好多，父親說得對，未來的路還很長，要堅強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