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兩府相爭情何傷(求首訂)(一更)
榮慶堂內,局勢一片混亂。
賈政臉色鐵青如鍋底,在榮慶堂暖閣裡疾步走轉,口中恨聲不絕道:“這兩個混賬,如何闖下這等塌天大禍。我賈府幾十年清譽都毀於一旦。”
他話音未落,只聽哎喲一聲悶響,薛姨媽雙眼翻白,身子一軟,直挺挺地向後栽倒。
王夫人知道自己妹妹心性軟弱,哪裡受的了這種事,便趕緊讓旁邊幾個婆子將她攙扶起來,連架帶抬地送回梨香院休息。
但饒是如此,王夫人此時亦是心慌意亂,不知如何是好,邢夫人一顆也是突突跳動。
薛蟠那廝惹禍,可以打王夫人的臉,她倒是覺得痛快,可賈璉畢竟是記在她名下的兒子,倘若賈璉有個閃失,他們大房可真就是滅頂之災了。
正當滿堂主子僕婦亂作一團之際,卻見一人如玫瑰飛舞,疾步走來,一把扶住了方寸已亂的王夫人。
正是賈探春,她壓低嗓音,鎮定對王夫人道:“太太,當務之急是讓老太太定下心神,才好主持大局,若大家都慌了手腳,兩位哥哥更是無人搭救,闔府上下又有誰來扶持?”
探春此言一出,如冷水澆頭,讓王夫人猛地回過神來。
她感謝看了探春一眼,暗自點頭,隨後與探春一起扶住臉色灰敗的賈母,急切勸慰道:
“老太太千萬保重身子,此間大事,還需要您老人家來決斷,到底是該找誰,先把賈璉給救出來。”
王夫人知道,她說救薛蟠,賈母大概不會太有興趣。
但賈璉畢竟是賈母親孫子,若是救他,賈母還是會有動作的。
賈母剛剛之所以差點暈厥,是因為連日操勞憂心,一時急怒,差點抗不下去。
但此刻被王夫人和探春一扶,幾十年國公夫人的涵養總算顯露出來。
她掙扎著穩下心緒,渾濁的老眼掠過一絲銳利,射向一旁惶惶無措的邢夫人,厲聲道:
“還杵著作甚?即刻回去,把你那個躲清閒的老爺給我拎過來!
親兒子遭了這等災,他倒有閒心躲酒?趕緊讓他跟政兒一起去前廳,會一會五城兵馬司的劉大人。”
“政兒,你現在去見那個劉大人,向他打聽清楚情況。”
邢夫人被這眼光刺得一個哆嗦,慌忙應了聲是,也顧不得禮數週全,急匆匆扭身便走,賈政也反應過來,快步離開。
此時,坐在一角的薛寶釵,亦從巨大的打擊中掙扎回神,竭力壓下眼中的酸澀和身體的微顫,對扶著她的林黛玉與史湘雲微微一福,感謝道:“辛苦兩位妹妹了,我先回去照看母親。”言畢她便要轉身離去。
薛寶釵猜得到,自己母親現如今不知多麼慌亂,她作為唯一的女兒,必須趕緊回去安撫。
黛玉和湘雲眼露同情,但又不好說什麼,只得沉默,但賈寶玉在旁,眼見寶釵眼神中滿是哀悽,心中痴性犯了,忙不迭上前道:
“寶姐姐,有何難處只管叫我,薛大哥跟我也不錯,我一定幫他。”
這話由賈寶玉說起來,實在太過銀樣鑞槍頭,薛寶釵腳步微頓,心中苦水翻湧想:
你又能做什麼?若說真有指望,怕只有那賈瑞,可他與我薛家關係一般,我哥哥幾次得罪於他,他豈肯援手?
想到此處,寶釵只覺滿心冰涼,只勉強回頭對寶玉頷首:“勞寶兄弟費心了。”話說完,便匆匆離去。
寶玉心急如焚,還要再喊,卻被史湘雲一把拉住袖子道:“你便急死又有何用?橫豎沒法子,莫再去添亂。”
寶玉被她噎住,只得在原地急得打轉,卻也是真真束手無策,林黛玉在一旁靜觀,黛眉微蹙,輕輕搖頭,不知說什麼好。
過了數刻鐘,門外響起靴聲,卻是賈政在前,引著一個麵皮浮腫、渾身酒氣熏天的賈赦回來了。
賈母瞥見賈赦這副醉醺醺的形容,心中怒意更盛,鼻子裡冷哼一聲,只當沒看見,直接對著賈政問:“如何?可打探清了?”
賈政面色鐵青,語氣帶著壓抑不住的憤懣道:
“母親容稟,此事全系那薛蟠惹出的潑天大禍,是他在怡春樓狎妓醉酒,與人爭風吃醋,竟將青樓的花魁娘子當場摔死。
璉兒和衛家公子衛若蘭,不過是一同前往尋樂,在旁邊坐席上飲酒,並未參與其事。”
賈政喘了口氣,繼續道:“據那五城兵馬司劉大人私下所言,璉兒原是不必去五城兵馬司分辨的,怎奈此事就發生在天子腳下,眾目睽睽。
又值東府那邊風頭正緊,朝中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咱們家挑錯,五城兵馬司為避嫌,便將璉兒與衛家公子一同請了去,想來問明緣由,無甚大礙便可放回。”
一聽賈璉牽連不深,只是薛蟠作孽,賈母心頭壓著的大石頓時鬆了半塊,臉色也緩和了幾分,然而又想到什麼,目光轉向一旁的王夫人和王熙鳳,那點緩和迅速變作隱隱的不滿。
她故意拉長了調子,話中帶刺敲打道:“鳳丫頭,你那嫡親的姨媽一家也太能惹事了,當初她們在金陵,不就是鬧出人命才舉家避禍進京的嗎?
這才安生了幾年,怎麼又有這檔事,親戚幫襯本是情分,可也禁不住這般三番五次地引火燒身,盡連累旁人。”
賈母其實不好直接說王夫人,便先敲打王熙鳳,但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她也覺得王夫人對薛姨媽一家太好。
薛姨媽是王熙鳳的親姨母、王夫人的嫡親胞妹,此言一出,二人臉上霎時青紅交加,王熙鳳低下頭不敢搭腔。
王夫人卻實在看不過去,護妹心切,笑著辯解道:“老太太,蟠兒再不成器,總是我妹妹嫡親的骨血,王家、薛家、賈家,三四代人的老親舊交,情分深厚,能幫一把,還是要幫一把的……”
“幫?還幫?”
不等賈母答話,賈政積壓的怒火猛地被點燃,他從來就不喜歡薛蟠,此時厲聲怒道:
“那是人命關天的當街行兇,還是在那等汙穢之地爭風吃醋鬧出的命案,傳揚開去,我府顏面是何等斯文掃地!你不知嗎?
更遑論劉大人隱晦提及,此事已被一位了不得的大貴人撞破,劉大人語焉不詳,然聽那口氣……怕是皇親國戚。
都察院的彈章此刻怕已在路上了,而我們自家如今也是風雨飄搖,自顧尚且不暇,還去沾惹這等腌臢貨色,此事不可再插手,你回去跟你妹妹說清楚吧!”
賈政平常還是儘量給王夫人面子的,但今天是真的動了肝火。
此話一說,王夫人臉色慘白一片,囁嚅無語,不敢再說話。
倒是賈母見賈政態度過於生硬,反而略一沉吟,口風轉而帶了些老道說:
“政兒所言不無道理,自家困頓,實難再顧旁人,不過親戚顏面嘛……能周全便周全些罷,只是萬不可為此搭上自家根本。”
她頓了頓,指派道:“還是讓老大家拿些銀錢去五城兵馬司打點,只求速速保璉兒平安回來,至於薛家那攤子事……”
賈母目光掃過王夫人道:“你明日去尋你內兄的夫人問問,看你們王家有何通天手段能救出你們的親外甥,我們賈家只是從旁協助罷了。”
這話比賈政的話委婉一些,但意思還是分明,那就是將薛蟠這燙手山芋拋給了王家。
邢夫人,王夫人沉聲應諾,賈母又怒斥一旁垂頭縮腦的賈赦,直將他罵得面如土色,連連作揖告罪才罷休。
好好的除夕家宴至此已徹底敗興,便草草散了場。
林黛玉等大人們把話說完,才步出榮慶堂,此時寶玉急急追了上來,滿面愁雲道:
“林妹妹,你說今天這事,哎,寶姐姐不知該多難過傷心……”
寶玉絮絮叨叨,想向黛玉展示自己的同情心。
但黛玉卻覺得寶玉沒必要老說這些無意義的話,便腳步不停,只淡淡道:
“你既如此關切,何不親去梨香院寬慰?在我跟前念這些,又有何益?”說罷,帶著紫鵑雪雁,徑自回去。
寶玉一愣,怔在原地,咀嚼著黛玉那淡漠疏離的口氣,心中卻忽地一動:
莫非……這是林妹妹因我關心寶姐姐而起了醋意?可我對寶姐姐僅是關切,並無他念啊,妹妹真是多心了,她不知道,我的一片心,全在她身上嗎?
寶玉越想越覺得是這麼回事,想追上去解釋清楚,卻又羞於啟齒,心內煩惱糾纏。
末了,終究放不下對寶釵的擔憂,轉身便往梨香院去。
誰料薛家母女心亂如麻,只推說身上不適,言語雖客氣,卻態度堅決地將他擋在門外。
這痴兒只得訕訕而回,落了個老大沒趣,晚上連襲人逗弄他,寶玉都沒有回應。
......
怡春樓血案,便似這年節刺骨寒風,一夜之間席捲了整個神都上流圈子。
翌日,大年三十。
清晨的微光剛剛洗去屋簷上的積雪,忠順王府的車駕,便悄無聲息地駛出了戒備森嚴的內宮禁城。
昨晚,他已經將薛蟠之事向建新帝和盤托出。
而到了中午,賈瑞亦整裝出門,徑直騎馬朝夏先生的府邸而去。
接下來還有許多事情,他需要找夏啟坤瞭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