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畫妖丹樞
彩蝶見吳辰要繼續毀掉手中的畫作，連忙一把保住那隻持劍的手。
有些害怕地哀求道。
“主人，您還是不要再刺激他了！”
她現在是真的害怕吳辰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來。
丹樞子已經被激怒，氣勢一直在攀升，而且看樣子正在突破的重要關頭，若是現在繼續刺激對方，難保會出現什麼意料不到的狀況。
只是吳辰卻不以為意。
他拍了拍少女的手背，柔聲道。
“放心吧，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而且你就不想看看結丹期的妖魔到底是什麼模樣嗎？
那可是結丹期的妖魔哦，你若是能從它的突破當中得到一些啟發，說不定以後也能變得和它一樣厲害呢。
這麼想的話，是不是就突然興奮起來了？
被關在青鸞峰一定很孤獨、很寂寞吧？
要是你能突破到結丹期，說不定就能獲得真正的自由了哦？”
真正的自由？
彩蝶眼中閃過一絲亮光。
只是那種光輝僅僅出現了片刻，就又重新變得暗淡了下來。
她自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只能生活在那一片小竹林裡。
不能離開小竹林的範圍，不能傷害小竹林裡其他的生靈，也不能出現在那些味道很香的修士面前。
條條框框塞滿了她生活中的每一個角落。
她以為這些就是生活的全部。
「真正的妖魔，不該是這樣受到束縛的。」
一直到她從白姐姐口中得知了自己的境地，也知曉了外面的天地到底有多麼廣闊。
白姐姐是從外面被主人帶來的妖魔。
她知道很多東西，學識淵博，而且性格也好，幾乎是有問必答。
所以彩蝶漸漸地對外面的世界開始心懷期待。
就連這一次，也是她主動要求吳辰將她帶出來。
只是為了看一眼真切的世界。
但是剛才吳辰所說的話並沒有給她帶來任何希望。
修道界不允許強大妖魔的誕生。
修道界不允許，吳辰也不會允許。
就連和主人走得最近的蒔兒姐姐，也一直在壓制著力量，沒有更進一步。
正是因為明白這一點，她才壓下了心中的那份喜悅。
因為那是她絕對無法觸及的東西。
“我……我還是算了……我辦不到的……”
“不要輕易地說出辦不到這三個字！”
就在這時，吳辰卻是將彩蝶的手拉了起來。
他帶著鼓勵一般的神情，笑著說道。
“不試試看，你怎麼知道自己就真的不行呢？
就像你當初蛻繭成蝶的時候，我不是也沒有幫你嗎？
想想看當初的心情，不做出嘗試……你就永遠都無法踏出那一步哦。”
“可是妖魔……不是人族的死敵嗎？
為什麼主人要和我說這些話。
我、我要是真的那麼厲害了，我不是會被你們殺了……”
真是單純好懂的孩子。
吳辰眼眸微微垂下。
雖然早就猜到了彩蝶心裡會這麼想，但這個小丫頭居然就真的如此輕易地把話說了出來。
沒有一點城府。
他的手微微用力，繼續用溫柔的語氣說道。
“放心吧，我可不會那麼做。
我相信妖魔與人族不只有死敵這一種關係。
如果當真不存在另一種關係，那我們就去創造出來，好不好？
而且你看，我們的家裡不就是妖魔與人族一起其樂融融地生活在一起了嗎？
這種共生的關係並不難維持，所以接下來我們要做的，也不過是將這種關係推廣出去。
不是嗎？”
“我們……的家？”
“對，我們的家。”
少女雙眸中逐漸浮現出水霧。
湛藍的微光在瞳孔中閃爍猶如星辰。
而下一刻。
腳下的大地開始顫抖。
遠處被紫色霧氣籠罩的小木屋正向外延伸出來黑色的線條，不停地侵蝕著純粹的白。
少女面色一陣泛白，驚呼一聲。
“主人！”
“誒呀，看來在我們聊天的時候，他已經差不多要結束了啊。”
吳辰勾住少女的肩膀，將視線落在那片黑色當中。
他重新顯露出興奮的神情。
“看啊，這就是真正的結丹期——擁有自己妖域的絕世大妖。
意志溝通天地。
舉手投足都擁有天地的威能。
哈啊……這簡直就是一幅傑作，我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靈識被壓制、連調動靈氣的餘力都沒有了。
明明我們同為結丹期，可與天地站在一邊的妖魔，就是這麼蠻橫。
啊哈，哈哈哈！
沒錯，就是這個，這就是我所追求的——”
……
「我的理想決不允許被玷汙。」
「決不允許，絕不！」
「那個人他都做了些什麼，他怎麼敢做出那種事情來。
那是我的心血、我的追求、我的——道！」
「我決不允許任何人侮辱我的道！」
那是貫徹靈魂的慟哭。
然後。
憤怒變成了畫筆。
將預先準備好的顏料勾兌、在紙上畫下了憤怒的顏色。
「你的路走不通。」
這是某個人的耳語。
彷彿嘲弄一般，就連面容也看不清楚，在過去的某一個角落裡輕蔑地望著自己。
第一筆，是白色。
那是將一切推倒重來的果決。
把過去所有的顏色覆蓋，在那一刻失去了一切，卻也因此擁有了無限的可能。
「沒錯，這才是真正的畫道，若是將天地都作為一幅畫，那麼就要讓自己做到極致，去模仿、去臨摹。」
第二筆，是黑色。
那是來自心中對於道的渴望。
將所有都吞噬、化作自己的一部分。
「那麼，接下來你要怎麼做呢？」
接下來？
當然是破釜沉舟的勇氣。
修道一途的終點已經望眼欲穿。
那是一條看得到自己接下來可以走多遠的死衚衕。
過去有修士以畫入道，甚至能用畫筆虛空造物，可是現在的畫道並不存在那樣的方法。
引靈入體、從後天到先天，然後築基、結丹……
這些就像是天地給予的施捨。
只能一步步地透過累積靈氣來提升修為，可是對於天地的感悟卻沒有絲毫的寸進。
那樣的修士，簡直就像是被圈養的家禽，就算成長得再如何強壯，也終究是妖魔口中的一盤菜。
「於是，我做出了選擇。」
「我殺死了我自己。」
「我的血肉、我的骨頭、我的魂魄。
它們會重新構築成一個全新的自我。
那個‘我’不會受到種族的限制、修為再也不是桎梏。」
沒錯。
就是這樣。
放棄了所有。
然後……
在自己的手中重生。
……
“你是對的，那些人並不是我想要守護的存在，我的心裡也從未想過去保護他們。
它們只是造物。
不論我如何重置自我的記憶，都無法改變心中的潛意識。
但是唯獨那些畫……唯獨那些不一樣。
我不容許你玷汙我的成果，所以我站在了這裡。”
漆黑的影子裡，一個白衣中年人緩緩地浮現出來。
他身上的氣息浩瀚無邊，呼吸之間彷彿在吞吐著日月。
那是一種面對至強者的壓力。
一旁的彩蝶已經嚇得重新變回了戒指上的裝飾。
“我得謝謝你，那麼好心地激發我內心深處的情感。
若不是因為你，或許我還需要很久才能突破到結丹期。
吳辰，你的確很強大，在我的諸多造物當中，你甚至沒有一次是死在那些結丹期造物手裡的。”
“沒有域的妖魔，充其量也不過是與我一樣的結丹期修士而已。”吳辰聳了聳肩，無所謂地答道，“因為你不可能同時施展兩種域，所以我能篤定你的造物絕對不會擁有很誇張的實力。”
“那麼現在你可曾後悔？”
“我後悔什麼？”
“因為你的推波助瀾，現在你的敵人已經擁有了遠超與你的強大實力，你是否在後悔……沒有先一步將我殺死？”
吳辰搖了搖頭，隨即身形瞬間消失在原地。
但見劍光如幕。
排山倒海一般朝著那個中年男子橫推過去。
丹樞子沒有閃避，任由劍光將自己吞沒。
待劍光散去，吳辰立身虛空中，看著已經沒有了丹樞子身影的漆黑大地，嘴角不由得向上一勾。
“我從未後悔過將你推到結丹期。
不如說……你能踏足這個境界，我很為你感到高興。
將自己殺死，然後使用自己的一切作為素材，勾畫出新的自我。
我第一次進門的時候未能察覺到你的真實身份，恐怕是因為作為成品的你還未徹底成型。
你倒是挺瘋的，有點為師的風采。
……誒呀，我把你當做徒弟，你應該不會生氣吧？
所謂聞道有先後，是我一把屎一把尿給你喂大的，你不得叫我一聲師傅？”
轟——
天穹之上突然響起一聲炸雷。
腳下的黑色驟然翻轉，他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等到恢復正常意識的時候，發現自己正站在一片漆黑的空間裡。
隨後，黑暗的空間當中裂開一道道血色的縫隙。
縫隙突然裂開，露出一隻只赤色的眼眸。
這裡，正是妖魔的妖域之內！
而此時，吳辰的意識正迴歸了自己的肉身。
「踐踏了我的道。
侮辱了我的理想。
你該死。」
沉悶的咆哮聲在心中響起。
隨即黑暗中凝聚出一道山嶽一般的巨大畫卷。
畫卷向四周不斷延展，一隻只血色的手從畫卷當中探出，向四面八方伸去。
而在畫卷正中央，赫然是一個白袍中年人盤膝坐著。
那張蒼白的臉上帶著病態的笑容，譏諷一般地俯視著吳辰。
「歡迎來到我的域。
這即是我大道的巔峰，是我之道成型的模樣。
這才是溝通了天地之後，我應該領悟出來的東西。
畫道域·百繪千夜。
道友，你可有本事從我的世界當中掙脫？
呵呵……哈哈哈！」
“你也叫我一聲道友？”
「沒錯。
你身邊那個小丫頭是妖魔。
與妖魔為伍，這算什麼修道者？
不如也和我一樣變成真正自由的存在如何。
你沒有體驗過那種感覺，當然不知道天地都站在你身邊的那種快意——」
他向著吳辰伸出了一隻手。
好似施捨一般垂下掌心。
而吳辰也很乾脆地抬起自己的手指，向前一劃。
劍氣閃過，那隻蒼白的手掌落到了地面上，很快就融入了黑暗當中。
丹樞子看著自己斷掉的手腕，沉默之中殺機凜然。
吳辰撐開了雙臂，破綻百出地仰著頭，笑著說道。
“我從未想過成為妖魔。
只有成為了妖魔才能走得更遠？
開什麼玩笑。
只有像你這種廢物才會求助於那種歪門邪道，而我不同，我的天賦——你根本無法想象。”
「你已有了取死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