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一般
相較於吳辰的興奮勁，丹樞子倒是覺得此人指不定有什麼大病。
自己明明只是想讓他趁早離開，不要打攪自己，怎的就變成要收徒傳道了？
等等。
不對勁。
丹樞子這時候才反應過來，自己先前被吳辰的氣勢所壓迫，一時之間亂了方寸。
可現在想來。
對方到現在都還沒有說明自己的身份。
於是他陰沉著臉，小心問道。
“敢問前輩師承何處？”
“太上雲宮，吳辰。”
“原來是太上雲宮的吳前輩。”
是沒有聽說過的名字。
但太上雲宮的地位在修道界不俗，所以丹樞子還是恭敬地擠出笑容。
“吳前輩，晚輩並不打算將自己的道傳下去。”
“是嘛，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吳辰有些失望。
同時又暗暗自責起來。
他覺得對方不答應自己的條件，一定是因為自己逼迫得有些著急了。
可現在覆水難收，也只得順著對方的話說下去。
眼前這位雖說是難得的築基大圓滿修士，可一位無心修道的修士對於修道界來說，或許連助力都算不上。
能保證自己在死前不被妖魔吃掉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我回去之後會對他們說，你已經被妖魔殺害了。
至於那隻妖魔，也已經被我祛除。
所以你不必擔心自己未來會被人找麻煩。
當然，我希望你可以保護好自己，如果餘生可以突破結丹期……那就再好不過了。”
“多謝前輩體諒。”
聽見吳辰說出這番話來，丹樞子的神色也緩和不少。
雖然剛才差點被幹掉，可只要接下來能夠得償所願，那麼一切都是值得的。
同時他的視線落在吳辰的儲物戒上，心裡又是一陣肉疼。
那些畫都是他的得意之作，可現在卻不得不拿出來作為代價。
那三位同門已經給他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困擾，可是這位從太上雲宮來的前輩更是重量級。
直接把他的庫存都搬空了！
“還有晚輩的作品……都是晚輩嘔心瀝血的作品，還請前輩珍惜。”
“放心吧，它們一定會得到應有的價值。”
吳辰笑著點了點頭。
丹樞子等了半天，發現吳辰在說完這句話之後仍然處在原地不動，不由得一愣。
他沒敢多說什麼，生怕說出來一個字對方就改了主意。
而在長久的沉默之後，原本躺倒在地上的彩蝶才隨著呻吟緩緩醒轉。
“主……主人……”
少女兩手撐著地面，茫然地盯著吳辰。
她的記憶出現了一大片的空白。
“我這是……”
“你剛才差點抑制不住自己的本性，但是沒有關係，我已經幫你解決了這個麻煩。”
吳辰走上前去，將少女攙扶著站起。
少女有些愧疚地講目光轉向丹樞子，低下了頭。
“那個……對不起……”
“你看，他說沒有關係哦？
不必有什麼心理負擔。
好在這場意外並沒有發生什麼重大的傷亡。
他已經原諒你啦，快把頭抬起來。”
聽著吳辰的話語，丹樞子的拳頭不由得攥緊了。
是誰讓你代替我原諒了她的！
而且這個小姑娘怎麼看都是妖魔吧。
修士役使妖魔的事情雖然不多，但也不是沒有。
可那些修士最起碼會用法術將妖魔禁錮，剛才那小姑娘很明顯是散養的吧？
“前輩——”
他下意識地開口了。
可就在張開嘴巴的瞬間，他就意識到了不對勁。
自己為什麼要說話？
由著他去不就好了？
歸根結底，眼前這個年輕人看待自己的時候也僅僅是作為一個普通的築基修士。
對於自己的畫道完全沒有任何敬意。
這是一個不懂畫的人。
“誒呀，你還在這裡，那正好我有一件事情要拜託你。”
吳辰很自然地朝著丹樞子招了招手。
丹樞子後悔了。
他就不該留在這裡，早點回到房間把門一關，或許這場鬧劇就可以結束了。
但現在他還是得笑著走上去。
“前輩，還有什麼其他事情嗎？”
“我有一個朋友，想求你的一幅畫，不知道友現在是否有空閒幫忙畫一張？
雖然他看上去非常渴望，對你好像也挺崇拜的樣子。
不過我覺得你隨便畫畫，應付一下就行了。
反正他說自己是天流姜家的，有錢得很！”
一位天流姜家的修士，對自己的畫作非常地渴望？
不，這不是重點。
“可是前輩，您剛才不是已經拿了……”
“誒，那些是你給我的，現在這個是他求你的。
這是兩碼事，嘿嘿。
可不能混為一談。”
丹樞子一遍遍地在心裡默唸，自己打不過他，不可以動氣。
現在是自己有求於人。
可不能將目前的一切都白費了。
於是，將自己的心情整理完的丹樞子僅僅有那麼一瞬，臉上閃過一絲古怪的表情。
隨即他接著笑道。
“既然是天流姜家想要的畫，晚輩定然是會畫最好的。
不知前輩能在這裡等多久？
晚輩需要一些時間來作畫。”
“那當然是能等多久就等多久。
不要著急，我們可以慢慢來。
哦，對了。
我住你家，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會不會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
“當然沒有，前輩住我家裡，那是晚輩的榮幸。”
自己可沒有什麼拒絕的權利。
丹樞子很清楚這一點。
尤其是現在他又感受到了不亞於方才被砍的壓迫感。
要是自己膽敢說半個不字，那丹樞子死了這件事情，有極大的可能會變成現實。
……
丹樞子進屋就把自己關了起來。
而吳辰則開始在小鎮裡到處閒逛。
他帶著彩蝶在一片小湖泊的邊上停了下來，徑自坐在了草地上。
“誒呀，這裡還真是悠閒。”
他直接躺了下去，將眼睛閉上。
耳邊傳來一陣陣清風，吹動嫩草的尖尖，在他臉頰小心磨蹭。
“我算是知道為什麼他要選這裡了。
的確是一個好地方。
好到在這裡住得久了，興許把人族的興亡都忘得一乾二淨。”
“主人是覺得剛才的叔叔做得不對嗎？”
就聽得噗嗤一聲。
吳辰笑了出來。
少女疑惑地歪著腦袋。
她不明白吳辰為什麼要笑。
“不，人各有志不可強求。
多餘的壓迫不僅不會給人族帶來助力，更是會滋生出新的妖魔。
所以他這樣做，未嘗是錯誤的。
只是我還有一個疑問，那位‘叔叔’到底有沒有嘗試過突破結丹期呢？”
鼻息之間，聞到了芳草的氣味。
混雜著水的氣息、花的氣息、還有人的氣息。
遠處是炊煙裊裊。
這座村莊也不過是二十幾戶人家，放在仙秦並不算很大。
得益於這裡位於仙秦腹地，所以本不會遭到妖魔的迫害。
“他沒有嘗試過嗎？主人，你怎麼知道？”
“因為他的眼睛。”
“眼睛？”
“還有……剛才丹樞子的血，你應該嘗過了吧。”
吳辰話音落下，少女面色就是一陣慘白。
她突然跪了下來，帶著哭腔說道。
“主、主人，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沒有關係，我只問你一句話。
他的血好吃嗎？”
“……嗯。”
少女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修士的血，自然是佳餚。
“那麼……比起我的呢？”
“當、當然是遠遠不及主人的。”
這就是了。
遠遠不及。
這就是癥結所在了。
而且那不像是一個突破境界失敗的人的眼睛。
剛才他出劍的時候，對方也沒有任何下意識的阻擋。
自己可是真的生出了要殺了對方的念頭，那種殺意並沒有半點虛假。
可對方還是收到了傷害。
若非早有準備，將丹藥給對方服下，說不定這次真的要吃席了。
“你說，他到底是真的突破失敗才心灰意冷。
還是他從根本上就沒有突破的念頭。
他從一開始就放棄了，從未想過成為結丹期的修士。”
“主人，真的會有那種人嗎？”
“會，怎麼不會。
畢竟越是修為高的修士，就越有可能被妖魔盯上。
有時候為了追求相對穩定的生活，從而放棄那虛無縹緲的大道，這才是大部分修士的選擇。”
煉氣、築基、結丹。
甚至是往後的元嬰、化神、合虛，乃至傳說當中的渡劫期。
修士的路越走越窄。
越是往前，就越看不到未來。
丹樞子，會不會就是這樣的一種人呢？
他不瞭解對方。
對他來說，和丹樞子有關的一切只是眾多工當中的一個。
“希望那幅畫可以賣個好價錢。”
“主人，其實我覺得這樣不好……”
“哪裡不好了？”
“……我不敢說。”
“那就別說了。”
少女乖乖把嘴閉上了。
坐在草地上，委屈地噘著嘴。
暮色迅速侵染了天空。
湖面上倒映著星光的殘影。
就像是畫一般瑰麗。
……
「失敗了。」
「失敗了、失敗了。」
「怎麼會這樣？」
「難道我一直以來都錯了嗎？」
首先是困惑。
緊接著是懷疑。
最後是恐懼。
直到某一刻，那道聲音給出了答案。
「啊啊，原來如此。
還有這種解決方法嗎？
我明白了，我已經完全明白了！
這就是……真正的……」
……
這太陽也升起得太快了一些。
吳辰有些不滿地盯著東方緩緩破開殘夜的那一抹金黃。
要不是他現在沒什麼辦法，說不得要好好地斥責一番。
周圍已經沒有了少女的身影。
反倒是手指上的戒指重新掛著一直淡藍色的蝴蝶。
他從草地上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雜草。
住進丹樞子的家裡終歸只是一句玩笑話。
他可不想摻和進對方的生活裡。
天地為床，日月為被。
他早就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
“走咯，讓我們看看丹樞子叔叔畫得怎麼樣了。”
“主人，您覺得他作畫如何？”
“唔，一般。”
一般。
這是他對丹樞子化作的評價。
雖然在修道界當中，丹樞子的畫作被許多修士追捧，甚至是一些修為遠高於他的修士，都想要求得一幅畫作。
但是在吳辰眼裡，僅僅是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