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無話可說
這幾個官差打扮的人有古怪。
他能確定自己是昨天剛到小青鎮,而且這一路上並沒有見到任何相熟的人。
按常理來說,這些人是沒有辦法知曉自己姓名,更不可能知道自己長什麼模樣。
而且自己方才喝了祈福茶,那位老掌櫃便說自己回被菩薩降下懲罰。
如今,正好有一群人來這裡找他麻煩。
這是否也在某種程度上可以看作是菩薩靈驗了呢?
不論在哪裡都不會缺少看熱鬧的人。
就在這幾個官差將他們團團圍住的當間,就已經有一群看客帶著好奇的目光遊蕩在周圍了。
他們不敢直接上前,生怕遭到官差的驅趕,又不甘心直接離開。
可奈何這些人實在是太多了,未及片刻,就已經聚集了少說三十多人。
那麼多來看樂子的人麼?
念及至此,他突然嘴角一勾。
“誒呀,這都被你們發現了?”
吳辰抬起一隻手,拖住下巴做出一副思忖的模樣。
片刻之後,他無奈地搖了搖頭,頗為為難地說道。
“要是各位說的是殺人,那這些年我殺的可不少。
腰斬砍頭、卸胳膊卸腿那更是家常便飯。
還是說偷東西?
我人都殺了,那些東西放著也是浪費,還不如由我保管,指定有用武之地哩。
那可不算偷,頂多算是廢物利用罷了。
至於搶……我倒是沒試過,但凡是把刀子抽出來,那些人就會好心地主動把東西送給我。
呵呵,事情可太多了,實在是想不過來。
不知幾位官爺,你們發現的到底是哪件事情?”
吳辰一邊說著一變觀察著這些個官差的變化。
眼看著為首的壯漢面色從得意洋洋到一陣青一陣白,吳辰無辜地兩手一攤。
“您瞧,這抓人總得有個說法不是。
光天化日的哪有隨便往人腦袋上扣帽子的說法。
這要是讓旁人知道了,衙門的臉面事小,朝堂的臉面事大啊。”
吳辰說的或許是真話。
可他說出來的語氣多少帶著些揶揄。
這就導致周圍的看客們在他說完之後紛紛笑出了聲。
真話也變成了玩笑了。
別逗了。
這麼年輕的少年居然會殺人?
而且哪裡有殺人犯乖乖地承認自己殺人的。
相信這個還不如相信自己當了皇帝。
“我作證,我是他殺人的時候拿的刀!”有人在人群中遠遠地起鬨,“當時血濺千里,把天都染紅了!”
“我是天,當時濺了我一臉!嚇得我趕緊黑了。”
嘈雜的呼聲越來越大。
壯漢官差的面色也變得越來越難看了。
他沒想到吳辰居然只是簡單地說了幾句話,就讓這些人有那麼大的反應。
至於說到證據?
他當然拿不出來。
“你、你們這些刁民,都給我散了!
他是重犯,若是你們在這邊繼續胡攪蠻纏,那就全都抓起來,一併論處!”
壯漢官差伸出來的那根手指不斷地打顫。
他終於是沒有多說一個字。
周圍的看客也沒有哪個真的站出來給吳辰討個說法。
他們只是來看樂子的,可不想成為樂子。
壯漢官差招呼一聲,吳辰便被團團圍住,有一名官差見狀就要取來鐵鏈子把他捆住,可走到他近前,兩人視線那麼一對上,這官差就彷彿驚了魂一般尖叫著後退,死活不敢靠近,惹得周圍看熱鬧的人們一眾鬨堂大笑。
他們從沒有想過自己會有什麼危險。
就算吳辰真的是殺人放火的惡徒也無所謂。
反正有這些官差在,他們總會是安全的。
倒是這些官差這般滑稽的模樣才是他們喜聞樂見的樂子。
堂堂官差居然會被一個看上去才那麼點大的少年唬住,這要是說出去,可太丟人了。
最終,也僅僅是將吳辰護在人群當中,帶著離開了。
待他們走後。
客棧的老掌櫃眯起那雙本就不大的眼睛,面色越發地難看了。
他側過臉去,看著遠遠地擺放在華麗長櫃上、被供物包圍的菩薩木雕,似有所言,卻又寂寥無聲。
……
吳辰覺得自己成了一道風景。
他昂起頭,神情自若地闊步向前,要是有多的看客將目光落到了他身上,那可就了不得了,他得抬手向著周圍的人們打招呼。
就像是一個榮歸故里的名人,渾身上下都透著表演慾。
無他。
現在的吳辰看上去的確是吸引眼球。
他的前後左右都有官差護著,那些個官差手裡握著刀,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看上去是在押解某個囚犯。
可原本應該是作為囚犯的吳辰,此時卻雙手揹負,緩緩跟上了前邊人的腳步,他的臉上悠然中帶著笑容。
在他身側,小丫頭板著一張臉,看不出悲喜,只是自顧自地東張西望。
這些官差都是凡人。
他沒有從這些人身上感知到任何修煉過、被妖魔操控的痕跡。
雖然現在看來,他的感知在這裡並不會起到太大作用,畢竟昨天夜裡那個店小二看上去也是人族,可偏偏就是妖魔所化。
“你認真的?”
小丫頭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在吳辰耳畔輕聲問詢。
他是修士,擁有通天徹地的本事,想要離開那簡直是輕而易舉。
可吳辰偏偏沒有這麼做,反倒是順著那個官差的話讓對方帶自己離開。
“扮豬吃虎……很有意思?”
“當然有意思,在他們最春風得意的時候,將他們的希望和尊嚴踩得粉碎。
在他們以為自己快要贏了的時候,站出來宣告自己的勝利。
這種把戲不論玩兒多少次都玩兒不厭。
但更有意思的可還在後面呢。
這幾個人能第一眼就認出我來,說明他們的背後有人提供了我的資訊。
說不定我待會兒還能遇到熟人呢。”
吳辰絲毫不避諱自己的想法。
他甚至還有些得意,極為驕傲地揚起了下巴,時不時地朝著行人招手。
就像是一個榮歸故里的遊子,回到家鄉之後,接受家鄉人的歡呼與稱讚。
蒔兒皺了皺眉。
她覺得吳辰現在的狀態有些不對勁。
雖然從認識他那一天開始,吳辰的狀態就一直很不對勁,但現在比之過往似乎要更加地……亢奮?
“你自己說的,別忘了正事。”
“好好好,我當然不會忘了來這裡是為了什麼。
這裡的守護大陣陣基一共有九處,其中一處恰好就在縣衙裡頭。
只是不知道陣基被做成了什麼模樣,我們正好可以去找找看。
你看。
若是我這麼說,不就是在做正事嗎?
放心,我絕不會是因為覺得有意思才和他們走的。”
吳辰眯著眼睛,不自覺地笑了出來。
他的笑容落在周圍官差的眼中,令他們下意識地遠離了一些。
這個少年可是戕害了無數人、殺人越貨的罪人!
如今雖然落網,卻仍舊沒有顯露出一絲畏懼的神色,反倒是在笑!
那種笑容令人毛骨悚然。
他們才理應是獲勝的一方,可現在完全沒有勝利的喜悅。
領頭的官差走得很快,似乎生怕吳辰跟上自己。
“中飯呢?”
“這才什麼時辰,你就想著中飯了?”
“哼。”
身側的少女不滿地撇了撇嘴。
她想把手腕從吳辰的掌心抽開,可甩了幾次無果之後,就只能噘著嘴,板著一張臉。
水靈的眼睛瞪得渾圓。
……
今天的衙門人聲鼎沸。
因為久不處理公務的衙門居然要公開審理一件案子。
這可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要知道自從小青鎮逐漸落敗之後,連帶著殃及了周圍的幾個鎮子,導致附近方圓百里人煙稀少。
人少了,事情自然也就少了。
現在除了每年年關會做一個朝堂的傳話筒、讓這裡的百姓知曉朝堂的一些動向之外,衙門已經快成了一個形同虛設的地方。
就看見穿著褶皺衣衫的衙役參差不齊地分立縣衙堂前兩側。
一個個地就像是沒睡醒一般睜著大小眼睛。
堂外的百姓被門扉擋住,爭相探起頭要看清楚門縫裡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說是公開審理,其實也不過是在門外聽個聲音。
這些人裡邊大部分都是一路從客棧那邊跟來的。
“你說這小夥子犯了什麼事?”
“這哪兒知道去。
剛才你是沒看見,小夥子問那幾個差爺他犯了什麼事,那幾個差爺直接乾瞪眼,什麼反應都沒有。”
“嘖嘖,那不是亂抓人麼。”
“誰知道呢。
這小夥也沒喊冤……”
外邊的人議論紛紛。
吳辰被帶到了堂前,他略過了外邊的看客,打量著四周。
在他跨入那扇門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不同尋常的地方。
與外邊有所不同,或許是因為此地有陣基,所以這裡的陰氣格外濃郁。
那些個將他帶來此處的那些官差也消失了蹤跡,取而代之的是眼前這幾個歪瓜裂棗。
自然,在他的靈識之內,這裡的所有生靈都是尋常百姓。
根本沒有半分妖魔的痕跡存在。
他從儲物袋裡掏出來一把椅子,毫不顧忌地坐了下去。
一旁的少女用力捏著他的肩膀,好似要將他身上的肉都給擰下來一塊。
吳辰不敢怠慢,又添了一張椅子。
做完這些後,他的目光一黯,微不可查地輕笑一聲。
堂內兩邊的官差只是瞪大了眼睛,卻也一句話也不說。
再看前堂那位分管此地衙門的令官才剛剛坐定了位置。
那是一個國字臉的中年人,吳辰並不認識他,可他在見到吳辰的瞬間,眼神中迸發出來的那一縷殺機卻絲毫不做掩飾。
驚堂木猛地拍下。
把兩側官差的大小眼都給拍直了。
堂外瞬間鴉雀無聲。
令官清了清嗓子,淡淡地說道。
“咳咳,堂下可是吳辰?”
“不錯。”
“吳辰,可知曉本官找你來所為何事?”
吳辰整個人都癱在椅子上,嘴角一勾。
“還能是什麼事情,我的事犯了,對麼?不過經我手的事情太多了,這位大人想以哪件事情問我的罪呢?”
“莫要嬉皮笑臉!
吳辰,你手染鮮血無數,罪惡滔天。
而今這般與本官說話,可是在藐視王法?”
令官皺著眉,一字一句抑揚頓挫,彷彿充滿了威嚴。
可坐在椅子上的吳辰卻完全沒有給他一點面子,兩手一攤,接著笑道。
“你接著編,我聽著。”
語畢。
堂外的看客們頓時笑出了聲。
可還沒笑幾下,驚堂木便再次拍了下去。
眼看著令官站了起來,滿臉怒容,雖然他站起來的高度還不如坐在椅子上。
“好好好,既然你如此冥頑不靈,本官藉著這個機會讓所有人都看清你的面目!
吳辰。
你是小青鎮吳家末裔,可對?”
“正是。”
“當年小青鎮吳家滿門盡,你可有什麼話要說?”
“無話可說,大人想讓我說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