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陳兵天京城外

石達開得到秦日綱和陳承鎔的首級，卻仍然屯兵在天京城下，拒不退兵。

這頗有向洪秀全示威的意味。

此時，火軍的四師喬大疆部六千人，正屯兵在天京城北的棲霞一帶。水師兩千人，也錨泊在長江八卦洲江面上。

除此之外，清軍重建江南、江北大營。接替死去的向榮，擔任江南大營統帥的是旗人和春。他率領大隊兵馬進抵丹陽，縱兵直撲尚在太平軍手中的溧水、句容。

太平軍不敵，節節敗退。

石達開藉口火軍陳兵在天京城外，東面的清軍來勢洶洶，不肯退兵。

這當然只是一個藉口。

若想抵禦火軍，自應調兵到棲霞，和火軍對峙。但火軍名義上仍歸屬太平軍，也無叛亂的跡象。

若想抵禦清軍，則應派出大軍，支援鎮江、溧水一線的太平軍。這可是天國的東大門，不容有失。

但石達開無動於衷，十萬大軍陳兵天京城西面，每天無所事事，唯操練口號而已。

他的目的很明顯，逼迫洪秀全封自己為軍師。

太平軍實行軍師負責制，軍師總攬天國軍政大權。楊秀清之所以能夠節制諸王，正因為他除了有一個東王九千歲的封號，還擔任軍師要職。

經過天京事變，洪秀全早已被諸王嚇得膽戰心驚。好不容易盼來了石達開勤王，他卻逼迫自己殺死秦日綱、陳承鎔兩員心腹。

難不成，石達開和楊秀清、韋昌輝一樣，覬覦天王寶座？

洪秀全委曲求全，滿足了石達開的一切要求。石達開不好開口讓洪秀全封他為軍師，便四處煽風點火，讓手下製作輿論，說天下只有石達開能當軍師。

確實，石達開智勇雙全，深孚眾望。諸王內訌後，天國人才凋零，也只有石達開能當軍師。

但洪秀全好不容易誅殺了楊秀清、韋昌輝，決不允許再出現新的權臣。他公開宣佈：“主是朕做，軍師亦由朕做”，打破了石達開做軍師的美夢。

石達開在城外甚是煩惱。如果做不了軍師，不能統攬全國軍政大權，他就會被洪秀全這個猜忌心重、才能平平的神棍壓在腳下，處處受他掣肘。

洪秀全幾次召他進城，他都以防備清軍為由加以拒絕。

清軍已經得知天京內訌的情報，乘機加兵西向，圖謀天京。

石達開也不得不開始調兵遣將，佈置兵力，阻擊清軍江南大營、江北大營。

倒是火軍有近萬人佈置在棲霞、八卦洲，甚是討厭。安排他們救援鎮江，他們不聽指揮。讓他們遷去江陰、蕪湖，他們又不肯。

石達開摸不準陳城的意思。

火軍在天京上游據有蕪湖、銅陵，在下游據有江陰、常熟、太倉，兵力分散在沿長江南岸的諸座小城池裡。這本是兵家大忌，但陳城自恃軍械精良，百姓擁護，故意做出這樣的部署。

這樣一來，陳城在長江沿岸佔據了不少重要據點。有他們在，不管是清軍，還是太平軍都不能控制長江，只能任由火軍縱橫長江，盡得長江水利。

清軍地大物博，不在乎長江沿岸的幾座小城池。但對於太平軍，這卻是致命的。火軍已把天國的領地分割，一旦火軍倒戈，天京將陷入孤立，其餘的諸多根據地也將被佔據長江的火軍分割包圍。

可石達開不是軍師，就算他能預見到這一點，也沒有權力、沒有力量、沒有資源阻止火軍。

這天，石達開正在營賬內研究地圖，忽然親兵來報，說是有個粵西的故人，特來翼王營中來訪，商量要事。

說完，親兵遞來一封書信。石達開拆開信封，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跡，心中大驚。再定睛一看，只見上面簡單寫著兩行字：

“故太平天國冬官正丞相羅大綱前來拜見翼王，有要事相商。秘，閱後焚。”

石達開14歲就離家闖蕩江湖，靠販賣家禽家畜為生，與粵西一帶的天地會來往密切。他和天地會頭領羅大綱最合得來。雖然兩人年紀相差很大，但性情相投，有著莫逆之交。

羅大綱早期並未加入拜上帝教。太平天國起事時，石達開向諸王舉薦了羅大綱。當時，羅大綱是粵西永安當地的水寇首領，聚集有兩千水寇，是太平軍急需的。

石達開原以為羅大綱在蕪湖戰死了，沒想到他還活著。

他親自出營迎接。那人卻不是羅大綱，而是火軍水師師長方菱。

石達開大失所望，方菱卻說：“翼王無需失望，大綱確實還活著，目前正在火軍營中效力，是我們軍長陳城的得力干將。

“大綱和軍長正在長江上的‘雛鷹號’上，派我來拜見翼王，請翼王商量要事。”

石達開面有不悅，問道：“陳城和大綱怎麼不自己來？我會吃了他們嗎？”

方菱早就預料到了這一點，說：“軍長和大綱怕訊息走露。若傳入天京，會引起天王不快。他特讓我帶來了電臺，這電臺可以千里傳音，就像當面說話一樣。”

石達開聽說過火軍有電臺，便好奇地觀察起電臺。陳城的警衛連長黃文哲操作電臺，石達開果然聽到了羅大綱的聲音。

石達開焦急地問：“大綱，真的是你嗎？”

羅大綱說：“達開，真的是我。當初我在蕪湖身受重傷，幸虧被火軍救回了一條性命。我見火軍真心為了老百姓，與太平軍、清軍截然不同，索性加入了火軍。

“軍長陳城待我很好。我們攻下了江陰，正準備在江陰營建水師基地和船政學堂呢。我羅大綱以水寇起事，以水戰知名，卻在太平軍一事無成。

“如今，軍長讓我負責營建水師基地和船政學堂。我們以後要建起一支蒸汽艦隊，就像洋人的戰船那樣燒煤，安裝洋炮。今後，我們再也不用怕洋人了……”

羅大綱還在滔滔不絕地講個不停，石達開卻打斷了他：“大綱，三娘也在火軍嗎？還有你的貴公子羅文榮呢？”

羅大綱喜滋滋地說：“他們都活著，都在火軍中。三娘在蕪湖管火軍女眷，文榮跟著我在江陰。我準備讓他讀船政學堂，以後駕輪船，指揮海戰呢！”

羅大綱突然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停了一會，緩緩說道：“達開，我聽說天京的事了。韋昌輝豬狗不如，殺了楊秀清不說，竟還殺了你的家眷。”

石達開悲慼地說：“事情都過去了，還是不要再提了吧！”

羅大綱停了一會兒，安慰他道：“洪秀全沒有人主之象，他的猜忌心又重。而你深孚眾心，恐怕不會見用於洪秀全。我看呀，達開，咱還是出來單幹吧，不要受洪秀全的窩囊氣！”

石達開心情沉重，說：“我一家老小橫屍天京城。我至今沒有迴天京城，不知他們的屍骸有沒有收拾乾淨哩！”

“啊？”

對面傳出驚訝的聲音。

在石達開聽來，羅大綱的一聲“啊”卻半是不信，半是幸災樂禍。他轉念一想，這羅大綱講了半天火軍的好處，是不是想離間他，要他轉投火軍呢？

想到這裡，他心裡一寒。殘酷的天京事變，使得一向光明磊落的石達開也變得猜疑起來。

他不敢再相信任何人。何況，他並未看到羅大綱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