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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知侄莫過姨

車廂內。

那株螢火芝散發著柔和暈黃的光芒,照著擺放在陸塵然腿上的書籍紙冊。

他揉了揉有些發酸的眼睛,將手中正瀏覽的書籍放在了一旁,打了個哈欠:

“李兄怎麼一時興起想聽故事了?”

李子君將手中的銅鏡放在懷中,淡笑道:

“白日茶飲多了,睡不著。”

“王伯他們又都去縣裡採購去了,自己一人在帳篷中無聊,自然便是來找陸兄了。”

“.”

一邊說著,便是在車廂尋了一個寬敞的地方,靠著虎山神的絨毛,舒坦地躺了下來,隨後側過身子,就這麼望著陸塵然的臉。

寒風從車窗的縫隙中滲入,一縷淡薄的月光就在這時照射過來,直接射入了陸塵然的眼眸,他看著側躺著的俊美公子,溫聲開口道:

“古時,有一學子名為梁山伯.”

“.”

李子君平靜地傾聽著。

螢火芝的光芒很黯淡,在窗外的風雪之中,暖和狹窄的車廂反倒是能給她幾分溫馨。

往昔,無論是府中亦或者出現在公眾之地,皆是以翩翩公子形象示人的她,疲憊時,會將自己的頭腦放空,煮一壺茶,觀賞著那並不令人賞心悅目的景色。

這樣獨自消磨幾個時辰,她便又會重新戴上那張寫著君子若玉的‘面具’,永遠秉持著父王所希冀的那般溫和謙謙公子的形象,永遠以微笑示人。

唯有在陸兄的身旁,她方能卸下所有的防備,慢眨著雙眸,聽著這位狐裘公子用最溫和緩慢的聲音,娓娓道來

故事很長,陸塵然選擇的版本則是藍星二十年代末的那版電影,其中所出了不少經典詞句。

只是無論哪個版本,哪一片段。

當他將那名為‘祝英臺’的學子真實性別言出時,側身躺在雪虎旁的李子君身體便是輕微的一顫,將虎頭虎腦正聽的津津有味的虎山神嚇了一跳。

臥在陸塵然肩膀上的雪狐,眸子中滿是狐疑之色的盯著然兒,

做姨娘的,對於然兒的小心思可謂是最為了解,知侄莫過姨,她的心中暗道一聲不妙,直勾勾地盯著李子君,心中思緒萬千:

“然兒不會是看穿了這小王爺的身份才編造出了這麼一個故事吧?”

“可是她胸前有塊兒玉欸,若不是那天聞到了天葵的血腥味兒,便是第一眼,連我都矇騙了過去然兒是怎麼猜出來的?”

“.”

昏暗之中,螢火微微搖曳,晃著小王爺的面頰,看不清楚她臉上的表情。

陸塵然依舊是輕輕言著故事:

“我問心有愧,做文章不專心,一心想那女釵裙,可惜前程縱似錦,心事不敢見光明。”

“.”

一直到陸塵然說出了那句記憶深刻的話語:

“——我從此不敢看觀音。”

李子君默默地低下了頭,卻又是有幾分自嘲地笑了笑,輕輕地搖了搖頭。

陸兄口中的那個名為祝英臺的女子,一個蠻橫的,任性的,天真尋愛的女子——在自己看來,簡直是自私而又愚蠢至極。

終歸只是一個編造的故事,一個女子若無仙家術法干涉,怎麼可能同那梁山伯同床如此之久,而不暴露性別?

“無言到面前,與君分杯水,情中有濃意,流出心底醉,不論冤或緣,莫說蝴蝶夢,還你此生此世,今世前世,雙雙飛過萬山去.”

陸塵然輕念最後的篇章,隨後便是意味深長地朝著小王爺看去,輕輕道:

“李兄,故事已經講完,作何感想?”

“.”

小王爺緩緩地起身,整理了一下白衫上的褶皺,在昏暗中收斂了臉頰上的複雜表情,重新看向陸塵然,嘴角再次掛上了那謙遜溫和的笑意:

“陸兄,這還真是一個新奇的故事。”

“雖然其中漏洞甚多,像是茶樓的說書先生編的,但其中男女情誼深重,很美。”

“.”

陸塵然怔了一下,凝視著她平靜的面龐,隨後便是輕輕感慨道:

“李兄果真非常人。”

經過一番試探,心中卻是不由得對自己的猜測產生了些許疑惑。

不對啊?

莫非是自己的懷疑有問題?

不若為何小王爺對這個故事心中半點波瀾都沒有。

李子君笑著回道:

“是啊,正如此前陸兄所言,我是二般人。”

“時候不早了,陸兄早些安歇吧,我也去睡了”

“.”

話語落下,她走下了車廂,著白衫的身影就這麼隱入了黑暗中。

陸塵然默默地望著她離去的背影。

今晚,小王爺走的有些著急。

隨後,他便輕輕搖了搖頭,拋卻所有的繁雜念想,閉目打坐,腦海中的金書扉頁悠然浮動:

【與螢火靈芝結緣:(9/10)】

【螢火芝,其葉似草,實大如豆,紫花,夜視有光,食一枚,心中一孔明,食至七,心七竅洞徹,可以夜書。】

夜月高懸,風雪悠悠。

李子君一人緩緩地朝著帳篷中走去,黑夜中,無人能看清楚她的臉。

兩行清淚無聲地自她的眼角流淌而下,她的手試探性地朝著胸口處的那塊兒玉石伸去,緩緩地摘了下來。

束著的冠散了,滿頭的青絲便是流瀉開來,在風中披散著,她的那張臉頰微微有了些許變化,更柔和了幾分。

“祝英臺嗎.”

她輕輕地默唸。

心中又怎會如在陸塵然面前所展示的那般平靜無波瀾?又怎麼會對那比翼雙飛的蝶沒有感動與嚮往之意?

只是,李子君清楚地知道,陸兄口中的那個‘祝英臺’,那只是一個被寵壞的,天真的大家閨秀,同自己註定只能是兩個世界的人。

李子君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而後就這麼望著朦朧的月,任由腦海中紛雜的思緒隨風消散。

過了許久,

她將那枚玉石重新認真的佩戴在胸前,再次恢復了往昔的模樣。

從她出生的那一刻起,那便是以男兒之身活在世上,她是王爺府唯一的世子,也是世人皆知的大周王爺府的謙謙君子。

不可任性,不可撒嬌,生死不由自己,不可愛上天下任何男子

這就是她的命。

李子君的嘴角僵硬地笑著,經年累月的練習,她可以讓自己嘴角的每塊兒肌肉彎出最美的弧度:

“君子若玉。”

這是那個會束縛她一生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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