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餘波與漣漪
選手通道內的燈光有些昏黃，將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陳默那句真誠又帶著點傻氣的讚歎，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嘉世和輪迴兩隊之間蕩起了無形的漣漪。
嘉世的隊員們都停下了腳步，神色各異地看著這個突然闖入的輪迴新人。有驚訝，有不解，甚至有一絲被冒犯的警惕。在競技場上，勝利者對失敗者的任何言語，都可能被解讀為炫耀或嘲諷。
葉修的腳步也停了下來，他站在蘇沐橙身側，雙手依舊插在口袋裡，眼神卻銳利地掃過眼前的少年。他看到了陳默臉上那毫無雜質的笑容，看到了他眼睛裡閃爍的、對剛才那場激烈對決的純粹回味。
這不是偽裝。葉修在聯盟裡見過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他能輕易分辨出真誠與虛偽。
而蘇沐橙那淺淺的、發自內心的微笑，更是讓他確認了這一點。他了解蘇沐橙，知道這個笑容意味著她心頭的陰霾確實被這個少年陽光般的坦率驅散了些許。
“有意思的小子。”葉修心裡閃過這個念頭，卻沒有說出口。
另一邊，輪迴的隊員們也圍了上來。副隊長，戰術大師江波濤臉上掛著他標誌性的溫和微笑，輕輕拍了拍陳默的肩膀。
“好了陳默，別堵著路，讓嘉世的前輩們先走。”他的聲音不大，卻恰到好處地打破了這略顯尷尬的對峙。
陳默“哦哦”了兩聲，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有些唐突，連忙側身讓開道路，還不好意思地衝著嘉世眾人又笑了笑，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
周澤楷默默地走到陳默身邊，沒有說話，只是那雙總是顯得有些疏離的眸子，此刻卻帶著一絲不易察れません的暖意。他看了一眼蘇沐橙，又看了一眼身旁這個活力過剩的隊友，最後視線落在了葉修身上。
兩位不同時代的神槍手，目光在空中短暫交匯，平靜無波，卻又彷彿交換了無數資訊。
葉修收回目光，對蘇沐橙輕聲道：“走吧。”
蘇沐橙點點頭，經過陳默身邊時，她又看了一眼這個少年，輕聲說了句：“謝謝。”
“啊？”陳默愣了一下，沒明白她為什麼道謝。
蘇沐橙卻沒有再解釋，只是嘴角那抹淺笑未散，跟著隊伍走進了通道深處。
直到嘉世的身影完全消失，輪迴的治療選手方明華才湊過來，一副“老母親”操心的口吻：“你這小子，膽子也太大了，剛把人家最佳搭檔給一波帶走，轉頭就跑去跟人搭話，也不怕人家給你一記鐳射炮。”
“哪能啊！”陳默滿不在乎地擺擺手，“蘇沐橙前輩人很好的！而且我是真心覺得她厲害嘛！那炮火壓制，我感覺自己就像在暴風雨裡游泳的老鼠，稍微露頭就要被雷劈！”
他生動的比喻把大家都逗笑了。
江波濤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眼睛裡閃著智慧的光芒，他笑著調侃道：“我倒覺得，我們的小刺客不是去誇獎對手，是去欣賞藝術品了。”
“什麼藝術品？”陳默沒反應過來。
“剛才蘇沐橙前輩笑的時候，你眼睛都看直了。”江波濤一語道破。
“有、有嗎？”陳默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感覺有點發燙，“我那是……那是欣賞強者的風度！對，風度！”
看著他嘴硬的樣子，輪迴眾人又是一陣鬨笑。連周澤楷的嘴角，都勾起了一個微不可察的弧度。他看著陳默，輕輕吐出兩個字：
“好看。”
“對吧對吧！”陳默像是找到了知音，立刻湊到周澤楷身邊，“隊長你也覺得好看吧！就是那種……雨過天晴的感覺！”
江波濤在一旁笑著搖頭，心中暗道：隊長說的“好看”，和你說的“好看”，恐怕不是一個意思啊。我們這個不善言辭的隊長，看事情可比誰都通透。
回到休息室，勝利的喜悅徹底釋放開來。經理宣佈晚上全隊去吃小龍蝦慶祝，訓練室裡頓時一片歡呼。
陳默一邊跟著大家歡呼，一邊卻悄悄地開啟了手機，點開了榮耀職業選手群。他猶豫了一下，找到了那個ID叫“沐雨橙風”的頭像，點下了“新增好友”。
在驗證資訊裡，他想了半天，最後輸入了一行字：
“蘇沐橙前輩你好，我是輪迴的陳默！今天打得太過癮啦，你的炮火真的超——級——帥！求個好友位，以後有機會一起交流技術呀！(^_^)”
點選傳送後，陳默的心，莫名其妙地，又像在選手通道里那樣，漏跳了一拍。
…………
S市的夜晚，霓虹閃爍，喧囂熱鬧。
輪迴俱樂部附近的一家小龍蝦店裡，熱氣騰騰，香氣四溢。隊員們圍坐在一張大桌旁，慶祝著這場來之不易的勝利。
“來來來，為我們今天的大功臣，最佳新人陳默，乾一杯！”方明華舉起裝滿可樂的杯子，高聲提議。
“敬陳默！”眾人紛紛響應。
陳默嘿嘿笑著，端起杯子和大家碰了一圈，一口氣灌下大半杯，然後豪邁地抓起一隻麻辣小龍蝦，開始和蝦殼作鬥爭。
“說真的，默子，”輪迴的另一位選手，柔道家呂泊遠一邊剝蝦一邊說，“你最後那一下，到底是怎麼抓住的？我們覆盤的時候看慢放，沐雨橙風那個Z字抖動接格林機槍的反打，幾乎是無縫銜接，那0.5秒的僵直，肉眼根本看不出來啊。”
這個問題一出，所有人都停下了手裡的動作，好奇地看向陳默。這正是他們心中共同的疑問。
陳默嘴裡塞滿了蝦肉，含糊不清地說：“不是看……是猜，或者說，是賭。”
他嚥下嘴裡的食物，拿起紙巾擦了擦手，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些，眼神變得專注而明亮，彷彿又回到了賽場上。
“我從開場就一直盯著沐雨橙風。我發現，蘇沐橙前輩有一個非常細微的習慣。她在進行大幅度機動，尤其是用Z字抖動躲避關鍵技能時，最後一下的落點，有七成以上的機率會偏向她滑鼠移動的反方向，為了是給接下來的反擊留出最舒服的射擊角度。”
江波濤的眼睛亮了：“所以，你不是在等破綻出現，而是在預測破綻出現的位置？”
“嗯！”陳默重點頭，“周隊的巴雷特狙擊太關鍵了，我知道她必須用最極限的操作來躲。所以當子彈射出的那一刻，我就已經開始移動了。我賭她會向左抖動，然後落點會有一個向右的微小僵直。我賭贏了。”
訓練室裡一片寂靜。
所有人，包括江波濤在內，都用一種看怪物似的眼神看著陳默。
這已經不是單純的遊戲天賦了，這是一種近乎野獸直覺的洞察力和一顆敢於在萬軍叢中壓上一切的“大心臟”。他那陽光開朗的外表下，隱藏的竟然是如此冷靜、精準到可怕的殺手本能。
周澤楷默默地夾了一塊不辣的蒜蓉蝦肉，放進了陳默的碗裡。
“多吃點。”他說。
這是隊長的最高讚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