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從終焉而來
時空為亙古長河。
而獨孤敗天，逆著終末，回溯洪荒。
他付出了所有。
道果、修為、法寶，乃至承載他萬古記憶的肉身，都在時光逆流的沖刷中，寸寸崩解。
最後，只剩下一縷不滅的執念，裹挾著未來的記憶，撞入了一具凡胎。
“噗。”
獨孤敗天墜落。
他砸在一片青石板上，骨頭斷裂。
劇痛傳來。
他咳出一口血，血裡混著破碎的內臟。
凡人的身體，終究是太弱了。
獨孤敗天掙扎著抬頭，看向前方。
一座宮殿懸浮在雲端。
金碧輝煌，通體由溫潤的玉石構成，大道符文在殿宇的飛簷斗拱間流轉，化作真正的龍鳳麒麟，盤旋飛舞。
宮殿的牌匾上，有三個道文。
媧皇宮。
獨孤敗天微微一笑。
他的執念，精準地將他送到了洪荒歷史的這個關鍵節點，送到了這位聖人的面前。
這是他唯一的生機。
“大膽凡人，何處闖來，擅闖聖人道場！”
兩名身著綵衣的仙童現身，她們手持拂塵，面帶煞氣。
是女媧座下的金鳳、青鸞。
獨孤敗天認識她們。
在未來的終焉之戰裡，她們為護女媧而死，形神俱滅。
獨孤敗天看著她們，眼神裡有某種情緒在流動。
金鳳眉頭一皺，感覺這個凡人看她的眼神很怪。
那不是敬畏，不是恐懼，更像是一種久別重逢的緬懷。
一個凡人，憑什麼用這種眼神看她？
“拿下！”
金鳳沒有猶豫，拂塵一甩，萬千銀絲化作天羅地網，罩向獨孤敗天。
這一擊，足以將一名真仙都捆得結結實實。
獨孤敗天動彈不得。
他現在只是一介凡人，連最基礎的法力都沒有。
但他不慌。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
銀絲即將觸碰到他身體的瞬間，停住了。
一道聲音從媧皇宮深處傳來，蘊含著造化萬物的至理。
“住手。”
金鳳和青鸞身形一顫，立刻收回法寶，躬身行禮。
“拜見娘娘。”
“帶他進來。”
“娘娘，此人來歷不明，身上還有一股不祥的氣息。”金鳳勸道。
那道聲音沒有再解釋，只是重複了一遍。
“帶他進來。”
“是。”
金鳳不敢再多言，拂塵一卷，一股柔和的力量托起獨孤敗天，將他帶入媧皇宮。
……
大殿之內，沒有想象中的奢華。
只有一株參天巨樹，樹冠撐起了整座宮殿，枝葉間有點點星光灑落，那是混沌星辰的投影。
樹下，一名女子盤膝而坐。
她身著素色宮裝，面容無法用任何言語去描述。
因為看清她面容的瞬間，你就會看到眾生，看到山川，看到天地初開的第一縷光。
她就是道。
她就是造化。
聖人，女媧。
獨孤敗天被放在大殿中間。
他忍著劇痛，整理了一下破爛的衣衫，對著女媧，深深一拜。
“凡人獨孤敗天，拜見女媧娘娘。”
他的禮節很標準，但他的姿態很平靜。
沒有凡人見到聖人時該有的戰慄和惶恐。
女媧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聖人的目光，能洞穿過去未來，能看透一切因果。
但她看著獨孤敗天，卻只看到一片迷霧。
一片死寂的，連大道都已腐朽的迷霧。
“你身上，有終焉的氣息。”女媧開口。
她的聲音，讓獨孤敗天體內斷裂的骨骼，都在緩緩癒合。
“我從終焉而來。”獨孤敗天回答。
“終焉在何處？”
“在未來。”
女媧沉默了。
她身合天道，俯瞰時間長河，未來有無量量劫，有聖人殺伐，有天地重啟。
但她從未見過“終焉”。
“你來自未來？”女媧再次問道，“為何而來？”
“為救世而來。”
獨孤敗天的回答，令旁邊的金鳳和青鸞都忍不住笑出聲。
一個凡人，說要救世？
救什麼世？
誰的世？
洪荒世界，有道祖，有六聖，輪得到一個凡人來救？
女媧卻沒有笑。
她能感覺到，獨孤敗天說出這四個字時，那股沉重到連聖人都為之側目的決絕。
“洪荒有道祖，有諸聖，何須你來救？”女媧問出了關鍵。
“因為未來的那場大劫，不一樣。”
獨孤敗天抬起頭，直視女媧。
“那場劫，名為‘無量量劫’，又稱‘終焉之劫’。”
“劫起之時，天道崩壞，大道腐朽，洪荒歸於死寂，萬物不存。”
“強如聖人，亦會隕落。”
“什麼？”金鳳厲聲喝道，“一派胡言！聖人萬劫不磨，與天道同存，怎會隕落？”
獨孤敗天沒有理她，只是看著女媧。
女媧的表情沒有變化，然而她周身的造化氣息，卻出現了細微的凝滯。
聖人會隕落。
這句話，觸動了某種禁忌。
“你憑什麼這麼說？”女媧的聲音冷了下來。
整個大殿的溫度，彷彿都降到了冰點。
聖人一念，可冰封萬里。
獨孤敗天感覺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凝固，可他依舊站得筆直。
“因為，我親眼所見。”
他的聲音並不洪亮，卻字字千鈞。
“我看見，太清聖人為了延緩天地崩塌，身化宇宙，最終化作塵埃。”
“我看見，玉清聖人手持盤古幡，劃開混沌，想為眾生尋一條生路，卻被終焉之力同化。”
“我看見，上清聖人佈下誅仙劍陣，逆抗天命，四劍齊斷，身死道消。”
“我看見，西方二聖，以無邊佛國捨身抵擋，佛國破碎，金身化為飛灰。”
“我看見……”
獨孤敗天頓了頓，看向女媧。
“我看見娘娘您，以造化鼎煉化己身，想要重塑一線生機，最終鼎碎人亡。”
“我看見，六聖隕落，如雨點般從九天之上墜下。”
“那一日，我稱之為，聖人雨。”
大殿之內，一片死寂。
金鳳和青鸞已經完全呆住了，她們想反駁，卻發現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獨孤敗天描述的畫面，太真實了。
真實到讓她們感到一陣發自靈魂深處的寒意。
女媧終於動了。
她緩緩站起身，一步跨出，瞬間就到了獨孤敗天面前。
一股無法想象的威壓，如整個洪荒世界般壓在獨孤敗天身上。
“咔嚓。”
獨孤敗天剛剛癒合的骨頭，再次碎裂。
他雙膝一軟，卻強撐著沒有跪下。
他的脊樑，不能彎。
這是人族最後的脊樑。
女媧俯視著他，眼中是無盡的道則在生滅。
她在推演。
以聖人之力，推演獨孤敗天所說的一切。
然而天機一片混沌。
關於“終焉”，關於“聖人雨”，沒有任何痕跡。
似有一股更在天道之上的力量，抹去了一切。
“你沒有任何證據。”女媧說道。
“我有。”
獨孤敗天忍著劇痛，抬起一隻手，指向天空。
“證據，就在天上。”
“娘娘，您當年煉石補天，功德無量，庇護了洪荒億萬生靈。”
“但您補的天，有缺。”